夜间,赵易始终睡不着。
自打赵敬年死后,她便独自一人在外求学,过惯了独立的日子,外公呢又是个随性的人、还特别惯着她,从来不给她提什么要求,所以,她真的很久都没有感受过家庭氛围了,更没有经历过被长辈们盘问的场面。
赵易心想:如果陈伯伯他们也像外公那天问陈唯一样,想要了解自己的工作和日常,那自己怎么招架得住呢?
心念及此,赵易有些心慌地踹了陈唯一脚。
后者当时就醒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她揽在了怀里,将下巴卡在她的脑袋上,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了?还在紧张呢?”
“你能不能跟你爸妈说说,明天别老问我问题呀?”
“嗯?可是……”陈唯还是有些迷糊,“我爸妈从小就认识你,好像在你六七岁的时候就想把你给我家拐回来当小媳妇呢,只是你爸一直把你护得很好,他不愿意才影响了咱俩婚事的进度,然后一直拖到了现在。再说了,他俩很了解你的,绝对不会老问你问题的。”
赵易“唔”了一声,觉得此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但还是有些担心。
却听陈唯在懵懂间又说了一句非常正确的话:“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家人,大家又都很了解彼此的为人,不会发生关家和……额,就关家和……和张家那种彼此怀疑的事儿的,放心吧,我们都很爱你,真的真的很爱你。”
赵易轻轻一笑,用他胸口处的棉质睡衣擦掉了自己的泪花,然后便开开心心地睡了过去。
次日是一个天气很好的周六。两人中午出门的时候,太阳暖洋洋地挂在空中,将深秋的凉意都驱散了不少。可惜的是,凉风依旧凛冽,将赵易那精心卷过的头发都吹得乱七八糟的。
两家人的正式聚餐,又怎么能是在家中随随便便地进行呢?当然,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赵易根本不会做饭,又不想让陈唯一个人做整桌大餐,毕竟这也怪让自己在准公婆的面前丢人的。
于是,两人依约来到了饭店,然后赵易便在略显紧张的心情中等到了自家外公还有陈家父母。说来好笑,两家家长似乎都非常看重这次见面,争先恐后的,硬生生将吃饭的时间给提前了半个小时。
或许是对她已经非常熟悉了,或许是因为不想给她造成什么压力,亦或是喜欢她得紧,陈唯的父母果然没有问她什么问题。
尤其是张慕斐,她一见到赵易便绽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抢着坐到了赵易的身边,一边跟她吐槽着自己在工作中遇到的趣事,一边给赵易剥着虾,这让一直拉着赵易的手、希望安慰她的陈唯都显得有些多余。也正是因为她的自来熟,整顿饭间包厢内的氛围都特别好,确实有婚后两家人一起吃一顿家里日常饭那味了。
吃到最后,张慕斐已经跟元岳和陈永和他们商定了赵易在婚礼上的婚纱要用哪个品牌的了,还说好了婚纱照要在哪家店里去拍,聊得那可谓是不亦乐乎。
赵易觉得身心舒畅,开心得很,正放松地伸着懒腰呢,却突然接到了秦元新的电话。
生怕秦元新说出什么会破坏这种珍贵氛围的话,赵易默默地先调低了音量,然后才接起了他的电话。
陈唯听不到半点儿电话那边的声音,只是看到赵易的脸色越来越黑,而她在挂掉了电话之后整个人的状态便都不对了,一改之前的轻松自在,突然变得没有什么生气。她似是想要走出这个包厢、却又挪不动脚,只是深深地望着聊得正酣张慕斐他们。
刚想询问她,陈唯便也接到了一个电话,宋煜告诉他:“你……你和赵易在一起吗?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情,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告诉她。”
瞥了赵易一眼,陈唯也调低了手机音量,“嗯”地应了。
“额,指挥中心跟我们转了一个警情,说是……元清蓓正在自家公司、也就是嘉宇公司的天台上闹自杀,因为她是我们的重要观察对象,所以,指挥中心直接把这个消息转给了市局。”
“……”陈唯总算知道赵易如此气恼而踌躇的原因了,挂掉电话后,他拉着赵易的手站了起来,跟爸妈和外公他们道,“爸、妈、外公,对不住啊,市局突然叫我们回去加班,我和小易得先回去了。”
自己也是警务人员,陈永和倒是很了解市局的加班常态,立刻跟他们挥手道别:“好,去吧,不用管我们,我们吃完了就自己散了,我和你阿姨负责把元老送回家。”
“小易也要去吗?市局周末还使唤得动警校老师呀?”张慕斐好奇地问道。
赵易微微张开了嘴,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
元岳倒替她想出了个理由:“哎呀,陈唯都走了,就别让小易在这里陪我们几个老家伙了,多尴尬呀,让她跟着去吧,去吧!”
“嗯,那我先走了,拜拜。”赵易勉力一笑,迈着略显着急的步子出了包厢,直到人到楼下了才试探地问陈唯,“你知道了吗?”
“嗯。”
“我……”
“不知道自己想不想要去。”陈唯倒是理解她,其实说真的,他并不想让赵易去见元清蓓,因为他不想让赵易伤心,但是,他又不能真的阻止赵易去见元清蓓,因为那样的话她在日后定会后悔。
于是,陈唯只好劝她道:“我想,她未必是真的想寻死,照我们此前对她的了解,她不是一个冲动的人,相对更加重利和重生,根本不像许多自杀案中的主人公。而且我听宋煜说,她向警方提出的要求便是要见你,如果你不去,她或许会难以冷静下来,万一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损失,再形成什么舆论,那你可怎么办呢?”
“她是不是恨我?”赵易面无表情地问陈唯,“如果她不想死而只是想叫我去一趟,她是想让我在所有人的面前难堪吗?如果她想死,她是想给我留下她是因为我不来才自杀的印象吗?或者,她就想当着我的面死,让我永远都忘不掉那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