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怕被旁人听见,陈唯凑得确实近了些,赵易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夹杂着微微汗味的某月亮牌洗衣液的味道。
她一直很喜欢这种味道,因为它曾充斥在他们紧紧相拥时周围的空气里。
微微皱眉忍住了遐想,赵易不大自然地后退一步,蹭了蹭鼻子,扔下一句“我去看看那边有啥要帮忙的”,便急忙溜了。
在她身后,默默观察了半晌的宋煜捅了捅陈唯的后腰,该直男突然惊觉了什么,问陈队道:“你怎么回事儿,她都还没打报告呢!你就跟她说?”
“你发现了吗,她对一线有一种莫名的热爱。”陈唯瞧着她瞎忙的背景,耐不住地将熟悉的问题又抛了出来,“那她为什么要去澳大搞学术呢……”
说了三遍的废话犹如过了夜的臭豆腐,臭上加臭,宋煜差点被他问到吐血:“你今儿个都叨叨了多少遍了?还没完了嘿?人家家境特殊,说不准是家里人想要让她混个文凭然后继承公司呢?你是因为被踹了就……有些怨妇的多疑心态吗?”
陈唯啧了一声,心道:“就这丫头那性子,哪个家里人能使唤得动她,并让她心甘情愿地攻读了五年的直博学位还成功毕业了?以前可从来没有,要是真的突然蹦出来这么一个亲戚,那可真是老赵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宋煜压低声音,又问:“哎,你这么多年都没再和女生交往过,不会是有些PTSD然后就眼里只有她了吧?这用心理学的话来说,叫做吊桥效应,要克制啊陈队!我相信你可以挺过这个艰难的时段!千万不要放弃啊!”
“……滚!”
这次出勤委实无聊,主人公不愿意配合,财务人员也矢口否认。因为他们甚至算不上嫌疑人,警察也只能做好记录、留好备份,然后果然达成了按点下班的成就。
不太想和陈唯继续待在一起,赵易拒绝了他们捎自己一程的提议,直接打车回了警校分配给自己的公寓。
一打开门,一团煤球似的、通体黑色的小猫咪便瞪着双金黄色的眼睛欢脱地迎了出来,在赵易的脚边撒着欢儿求抱抱。
赵易轻轻一笑,弯下腰去,熟练地将它抱起来挂在手臂上,然后习惯性地关门、喂猫、躺在沙发上撸猫,直到这只名叫“煤球“的小不点打起了呼噜,她突然觉得再无事可做了,一种空旷感也在心里油然而生。
赵老师今年不过二十六岁,便已经有车有房、有猫有编制了,几乎什么都落了停,警校的学术任务也分外轻松,令她举重若轻,在旁人眼里,她就该没有任何可以操心的事儿了。
确实,每到周末,赵易都感到无所事事。
她同亲戚的关系非常疏远,每次见面不大吵一架便已经是双方极力克制后的结果了,除了外公也没有家人可以拜会。
她也没有什么朋友,没有人会在闲暇的假日里约她出去玩儿,赵易又生来聪慧且敏感,不愿意一个人去完成本该多人一起的逛街、约饭、泡咖啡厅等活动,那只会让她倍感孤独。
谁会不想被朋友、被世界疼爱,孤独却是别无他法之后的选择。
五年前,她没有同几个人打过招呼便去了境外留学,也极其自然地同大家都没再保持联系,现在她又是刚刚回来,学校里的同事们、教师楼里的邻居们大多和她都不在一个年龄层,也没有几个聊得来的。
多少有些疲累,赵易觉得自己活像个未老先衰的孤岛岛民,只有猫会依赖和陪伴自己了,便伸出手去将煤球往怀里带了带,也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陈唯。
心理学上说,由于衰退效应的存在,我们会逐渐遗忘自己用不到的信息、见不到的人。
五年来,在近乎顽强的意志力下,赵易真的不会再经常想起来陈唯了,她还当自己已经成为了衰退效应的受益者。
没想到,她刚回来没多久就撞上了这小子,那些同他相关的记忆瞬间止不住地往上涌,想念也难以抑制地四处泛滥、几乎要在她的生活里满溢。
直到这时,她才放弃了用学术理论来自我麻痹,才肯承认——自己忘不了。
窗外,太阳逐渐西斜。
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了她和煤球躺着的沙发上。耀眼的光芒将后者晃了起来,它支着耳朵跟她撒了会儿娇,就算是把脑袋埋到了她的怀里也再也睡不着了,沉声磨着牙、闹起了脾气。
楼下操场里,几个老教授正带着孙子在乘凉,一边聊着天儿,一边看孩子们跑跑跳跳,偶尔伸出手去将快要摔倒的小萝卜头给扶正。
羡慕地瞧着他们,赵易又难以自抑地想起来赵敬年,可他比陈唯还会令自己难过。
来气地轻轻锤了一下沙发,赵易索性坐起了身,将煤球抱到了它有遮光功能的猫窝里,然后跑到阳台上给张行逸打起了电话,免得影响煤球休息。
足足打了两分多钟,这小子才接了电话,用略显慵懒的声音笑骂了她一句:“哎不是,我刚准备过夜生活,你就来抓人了?”
“哦,那你方便说话吗?”瞬间听懂,赵易假客气道。
“方不方便,不都被你给打搅了吗?说吧,快说快完。“
“好,关于这两天的事儿,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电话那头,张行逸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回道:“嗯,我没法不着急。”
“我担心你做得有点明显。最有力的武器,最重磅的人,应该放到最后压阵才对。”
“有道理。”张行逸轻轻一笑,将自己的行为又梳理了一遍,然后同她解释道,“放心吧,没有什么问题。爆料确实是我给那人塞了钱,但是他们这行有规矩,不会透露消息来源,而且我给的数目足够他封口。至于那个举报……我只是随口提点了他几句,他就被自己给吓到了,和我的关系不大。”
“那就好。”赵易隔着电话安慰他,“乖啊,越是临到阵前,越不能乱。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引人去查他们的标书?”
“嗯。我本来打算下周一举报的,不过经你一提醒,确实发酵得太快了。”张行逸这会儿又活泼了起来,还有功夫同她扯闲淡,“所以我打算下周三再进行。”
“……我还是那句话,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