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瞎子情报员
于效飞虽然让山下把陈恭澍旁边房间的窃听器关掉了，但是他可不敢保证在这个房间只安装了一台窃听器，而李士群又是那么一个狡猾多端的人，很难说他没有在陈恭澍身边搞别的把戏。再说，这个陈恭澍刚刚被捕几个小时就叛变了，也难说他以后会不会再次彻底投降，把于效飞跟他说过的话向李士群全盘托出，所以，于效飞还是不能跟他说实话。
于效飞每次都是话里有话地对陈恭澍旁敲侧击，陈恭澍是一个特务头子，每天都在进行各种方面尤其是他自己的利益的权衡，所以，他听了这些话，是会从自己的角度反复思考的，不必跟他把话说那么清楚，这就叫做响鼓不用重锤。
果然，陈恭澍对于效飞的身份开始反复琢磨。
陈恭澍当然知道于效飞的军统身份，因为是他把于效飞招收进军统的，他可跟山下他们不同，还一直不知道于效飞是戴笠的直属人马，陈恭澍更知道于效飞是戴笠的最得意弟子之一，刚才他还以为于效飞是打入军统内部的日本特务，但是现在一看，大概不是那么回事。那么，于效飞是不是不会执行戴老板的命令，来取他的项上人头，就很难说了。
但是，陈恭澍毕竟是一个高级特务，他一听到于效飞点出了李士群跟共产党联系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又起了疑心，他隐约感到，于效飞是不是和共产党也有什么关系。
于效飞起身走到房门前边，故意用门外的人能够听得到的声音大声说道：“所以说，陈先生，你还是要向我好好学习，要尽量采取合作的态度。”
说着，他又走回到陈恭澍的身边，对陈恭澍说：“合作是非常有必要的，我的朋友很多呀！你知道的北平的那些关系，我现在住在租界，租界的大老板也是我的朋友。所以说，陈先生，做事要从长远方面考虑，不要只看眼前的这一点利益，要看到，除了眼前的中国战场，还有世界战场呢！知道吧！日本很快就要向美国英国宣战了，你要有一个全局的观念，即使是老头子不能过来，其他人还会起到最后作用的。”
陈恭澍一听日本要向美国、英国宣战了，却会错了意，喃喃说道：“是啊，日本人太强了。”
于效飞心里暗骂，这些军统的大人物，难道从来就不上政治课吗？怎么这下反而让他把事情说反了呢？也是，这些家伙早就让日本鬼子吓破了胆，一点必胜的信心都没有。
于效飞心里有气，但是却不能明说，因为他不能让躲在暗处的什么人听到。他仍然不动声色地说：“对，日本现在是非常强大的，但是现在日本必须抓紧机会，否则再过几天，日本的石油就全部被消耗光了，飞机上不了天，军舰下不了海，就只能等死了，所以必须趁着现在还有机会，立即向美国开战。”
陈恭澍眼珠转了转，没有说话。
于效飞叹了一口气，说：“所以，陈先生，你得赶快决定了，要不天我们可就很忙了，除了要对付军统以外，还得对付英国、美国、苏联人，那时我们可就没耐心在这儿陪着你了。”
陈恭澍终于听明白了，原来于效飞说的是，过些时候，国民党就再也不是孤立的了，美国和英国就会站在国民党的一边，他们的力量会变得空前强大，日本将会同时对付更多敌人，尤其是美国和英国苏联这样强大的敌人，就会疲于奔命，很快就会完蛋了。
陈恭澍注意观察着于效飞，于效飞望着陈恭澍，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大声说道：“陈先生，要学会合作啊！要为自己的将来好好想想，不要再这么做傻事了！”
陈恭澍终于明白了，他低头看着桌子，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李士群是不会放过我的。”
于效飞大声说道：“你已经写出了这些，表明了你的诚意，我相信李部长是会明白你的心思的。你还可以跟他谈谈嘛，谈谈他对合作的理解，嗯？”
陈恭澍突然若有所悟。
于效飞接着说道：“你也不好好看看，现在是谁的天下？你早就应该知道了吗，为什么现在你始终没有看到吴四宝？你应该知道，吴四宝竟然敢对抗大日本皇军，他已经被山下少佐逮捕了！你只有跟山下少佐合作，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我可以代表山下少佐向你保证，只要你肯向大日本皇军投降，我会给你机会的，明白吗？”
陈恭澍的眼珠又急速地转动起来，于效飞立刻说道：“你可能不知道吧，任何袭击大日本帝国的特工人员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吴四宝就是这样一个例子，连他都被我们逮捕了，何况是你。我想你可能不会忘记，你还派人袭击过我两次吧？”
陈恭澍终于明白，原来吴四宝就是得罪了自己的这个小部下才被日本人逮捕的。原来戴笠告诉自己的已经实行了特别行动，打垮了76号，命令自己抓住有利时机进行调整的命令就是这么来的！看来这个姓于的真是手眼通天，深不可测呀！那个山下已经成了他的一条狗，他让咬谁就咬谁了，自己要是不肯答应他，他已经说得明白，他一定会让自己没有好下场的。
陈恭澍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他哼哼唧唧地说：“可是，我得怎么办呢？”
于效飞举起陈恭澍交代的名单说：“你已经写了这些，已算是做得经很好了，我想你对李士群已经有可以交代的了。我在租界住，那边的事情我会继续侦察的，谢谢你交代给我的线索。”
陈恭澍明白了，于效飞的意思是，自己现在已经交代了这些，应该能够过李士群的关了，他会保护自己到山下那边去，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了，自己就不要这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再交代于效飞在租界的那些关系了，只有保住于效飞的安全，自己才能安全。
于是陈恭澍把笔朝一边一扔，不说话了。
山下他们又回到了陈恭澍呆的房间，他们听到于效飞正在对陈恭澍说：“你既然知道更多的秘密，不限于上海的，那么你就尽量说好了，你可以把你知道的军统的一切内幕，他们的联系方法，他们的后备人员，全部交代出来。要是这些都交代完了，你就交代一下他们的历史，他们干过的坏事，把这些全都写出来，教育一下广大的中国人民，让他们看看曾经统治过他们的到底是个什么政府。这也是对汪主席的和平运动的贡献嘛！”
陈恭澍连连点头，这是于效飞在教给他，尽量交代细枝末节的东西，借以掩护他所知道的真实情报，这样才能骗过日本人。
李士群走了过来，很客气地说：“陈先生想得怎么样了？”
于效飞说：“陈先生是个聪明人，当然是一点就透，他已经同意合作了。”
李士群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不要老是想着什么戴老板的知遇之恩，要从国家和民族的方面去考虑。那么你就把你知道的所有军统的秘密全都写下来，交给我吧！”
于效飞转脸看着山下，笑着说：“不过，陈先生有一个条件，他只和山下少佐合作，他担心你们76号里边有军统的人，所以才不敢跟你合作，他还是对大日本帝国比较有信心。”
李士群一愣：“什么？这怎么可能呢？你是我们抓的，还是得由我们来处理你比较好。”
山下也不是个好东西，巧取豪夺的事情他干多了，马上笑着说：“陈先生这么想就对了，我现在就带你走。”
李士群正想抗议，山下又说：“李部长，你找到陈恭澍的功劳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也可以开始考虑你提到的释放吴四宝的请求了。”
李士群愣了半晌，心里暗暗骂道，好你个山下呀，真是够无耻的，我辛辛苦苦抓来的人就这么让你一句话就给弄走了。不过，山下的话也提醒了他，山下是在用吴四宝他们来要挟他，假如他不肯同意把陈恭澍让给山下，那么山下就不会释放吴四宝，他的76号也就会形同虚设。而且，要是现在他跟山下结了仇，这个卑鄙无耻的山下可能很快就会进行报复，撤消76号的编制，那自己在整个汪精卫政府里边也就没有了任何地位，也就完蛋了。
所以李士群勉强在脸上挂上一点笑容，把山下送回梅机关。
于效飞竭尽全力，终于威胁压制住了陈恭澍，保住了自己的秘密。一回到家，他马上打开电台，向戴笠发报。
戴笠在接到了于效飞的电报之后好久没有回答，于效飞知道，戴笠现在一定是气得眼前发黑，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阵，戴笠才回电，但是戴笠毕竟不凡，他没有说其他的任何东西，而是首先发来了于效飞最关心的问题，戴笠说道：“老弟，你在敌人深处努力工作，我心里十分欣慰，你可以对你的安全完全放心，因为我已经采取了最彻底的保密设施。你们这700个我最信任的情报员的档案已经全部锁在我身边的密室里边，所有曾经接触过这些档案的22个人，包括门外的警卫已经全部处死了。”
于效飞终于松了一口气。
后来的两天于效飞又是一阵忙碌，安娜的组织又下达了命令，要求他尽快弄清日本究竟会是北上攻打苏联，还是要南下进攻美国。苏联方面急需知道确切情报，以便抽出兵力去保卫即将陷落的莫斯科。
而沉默多日的犬养健突然发来电报，原来日本首相近卫已经被东条英机以精神病名义关进了疗养院，而作为幕僚的犬养健等人也已经受到了暂时管制，今天才放出来。
于效飞的心猛地一沉，既然犬养健已经落到了差点也被当成囚犯的地步，那么他也不会再象从前那样了解到什么内幕了，也就是说，自己再也没有什么关于战争的可靠消息了。自己这个作为最高决策者的眼睛和耳朵的情报员成了瞎子。
但是于效飞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可是咱们的投资怎么办呢？战争会爆发吗？如果战争不爆发，咱们的投资就是失败了，咱们就会赔光所有的钱。要是战争爆发得早，咱们不知道，那么日本在占领南方之后，那些物资的价格就会暴跌，咱们同样会赔光所有的钱，你必须告诉我准确的消息才行。”
犬养健回答说，战争是否会爆发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天皇已经下令重新谈判，但是，军方正在准备。到底那天能够真正发动战争，现在他已经无法知道了。
于效飞极度失望之下，关掉了电台。
就在于效飞正在极度烦恼的时候，宋子文又发来电报，原来，在76号和山下的大搜捕中，宋子文在上海的关系也被扫**殆尽，宋子文损失了一大笔钱，更重要的是他没有了可以使用的人。他在向戴笠进行核实之后，确认于效飞才是一个永不失败的中流砥柱，因此宋子文决定，把自己在上海的所有投资交给于效飞来操作。
于效飞在记录了一长串的帐号和密码之后计算了一下，哎呀，真是可怕，原来宋子文在上海还剩下几百万两黄金！
于效飞已经是一筹莫展了，又增加了这么一个杂乱的业务，心里一阵烦乱。他下意识地看着这一大笔数字，心里不由想到，这一大笔钱，要是真的投入到抗战的事业中不知道会对敌人产生多大的作用，就是鬼子手里有了这一大笔钱，也得吓上一大跳。
突然，于效飞的脑海里边划过一道闪电，他“腾”地跳了起来！
于效飞仔细地想了一下自己的计划，认为是可行的，他马上重新打开电台，再次呼叫犬养健。
犬养健听了于效飞的要求之后，考虑了一会，回电给于效飞，他同意于效飞的话，三天后就亲自带飞机来接于效飞到东京去。
于效飞急忙找到外国巡捕劳勃生，要他尽快联系重庆的约翰。
劳勃生用租界的电话打到重庆，找到了约翰。约翰一听到是于效飞有重要情报找他，急忙喊道：“我正要找你呢！伦敦指示我，尽快弄到日本方面的动向，你有办法吗？首相已经急坏了！”
“有！但是我需要最先进的耳朵！明白吗？要最先进的！你有吗？要一大批！”
“我这没有，但是我可以让人从伦敦送来！”
“必须尽快，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好，足够了，两天后的凌晨，你就会拿到东西，具体时间我到时通知你！”
放下电话，于效飞松了一口气。所有的条件都已经实现，就等着计划实施了。
这么重大的计划，是一定要向领导请示的，但是，于效飞怎么也找不到潘汉年，负责联系的人说，潘汉年正在忙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正在到处奔走，怎么也联系不到他。
于效飞心如火焚，但是却没有办法。他想，好，还有两天。
不料两天后，于效飞根本没有收到约翰的任何消息。他赶紧去找劳勃生，劳勃生又用电话呼叫约翰。长途电话真是难打通，他们喊了一个小时，这才接通约翰。
约翰说，因为天气原因，又有德国飞机阻拦，所以于效飞要的东西晚了大概一天，晚上7点以后大概会到，为了不耽误于效飞使用，特意使用空投方式在上海郊区扔下来。
于效飞一愣，这个方法他还从来没有试过。
这是英国对德国进行特种作战使用的新形式，据说非常有效。
约翰通过暗语告诉了于效飞空投的地点，让他自己去接货。
于效飞隐隐感到不妥当，在放下电话时候问劳勃生：“你这个电话保险吗？”
“保险，这是加密电话，只有我们内部的人才能使用，已经证明非常干净。”
于效飞心里暗暗嘀咕，用电话通讯，这能保险到那儿去？
于效飞决定采取自己的保险办法，他在山下的办公室呆了一整天。果然，到了晚上，山下接到电话，76号的人被宪兵队的人调走了。这是山下用来监视76号的特务的内线报告的。
山下问：“他们干什么去？”
那个特务报告说：“宪兵队的人弄到了情报，有一架飞机从重庆飞过来，有人会从飞机上下来，他们要去抓飞机上下来的人！”
山下开始转着眼珠子，又在琢磨怎么能够把别人的功劳抢到自己的名下。
于效飞马上说：“山下，那咱们的事情就这么说定了，我9点要到东京去，咱们下个星期再见吧！”
山下兴奋地说：“东乡，我就知道你是天才，这次咱们能赚到三井财阀那么多的钱！”
于效飞应付说：“是啊，等着我回来吧！”
说着，赶紧脱身走了。
他开车一路狂奔，必须找到潘汉年，抢回约翰给自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