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特工的代价
吕天祥马上报告了于效飞,于效飞心想,今天是最后的决定性时刻,到了现在,特务们已经再没有耍花招的必要,他们的一切行为,必然都是有深意的,所以,得马上查明他们的用意。
于效飞抓过市长今天日程的安排一看,今天,就在一个小时之后,市长将要视察江南造船厂。江南造船厂是一个国际级的大企业,是共产党掌握的中国最现代化的工厂之一,也是为解放军建造和维修解放军屈指可数的军舰的唯一工厂。至于这样大的企业对中国工业的影响那更是不必说了。市长要发展上海的工业,自然要到这样的工厂去视察。
于效飞看到,从地图上看,市长乘坐的去造船厂的“扬子江”号轮船真的要从特务们聚集的海边经过!
于效飞不是没有对市长的行程安排进行过研究,于效飞和手下的几十个侦察员进行了分工,对整个可能的行刺行动进行了推演,经过实战试验,证明从江边到海边,整个路线上,根本没有机会对市长乘坐的“扬子江”号进行攻击。即使特务们手里有射程很远的重火器,也不可能打中在大海一样宽的长江江心行驶的“扬子江”号。
那么,特务们现在到造船厂附近的海边去干什么呢?从特务活动上来看,显然冯基昌负责召集人员,而木林森则是去取武器的。据侦察员报告,木林森只拿着一个小箱子,那里边肯定就是他们的武器了。那里边到底能是什么武器呢?那些武器的威力再大,也不可能打中长江江心的轮船啊?
特务们现在到海边去,显然再也不是演戏,而是一次真正的行动了。那么,这种行动就是有绝对的把握了。周山猿可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他是不会牺牲如此宝贵的资源去搞什么满足虚荣心的冒险的。可是,这种必胜的把握是从何而来呢?
于效飞苦思了半天,突然脑袋“嗡”的一声,他突然想到,以特务们现在的位置,要打中客轮,除非是客轮自己靠到岸边来。那么,让客轮自己靠到岸边来的办法只有一个――控制客轮,至少是能够改变客轮的航向!
于效飞脸上的冷汗“唰”地冒出来,他急忙抓起无线电话筒,大声命令跟踪木林森的侦察员:“立刻逮捕木林森,绝对不能让他打开箱子,箱子里边可能是手榴弹!”
然后,于效飞又命令吕天祥,马上把海边的特务全部包围起来,进行逮捕,要抢在轮船上的特务和海边的特务里应外合之前把他们分割包围,各个击破。只有这样,才能让轮船上的特务产生怀疑和犹豫,阻止轮船上的特务实施计划,保证客轮能够平安靠岸。
随后,于效飞给港务局打电话,让他们通过客轮上的无线电通知保卫市长的保卫人员,立即采取措施,把可能混上客轮的特务隔离起来。
载着特务木林森的三轮车夫本来不想拉他,因为他走的路线是要先到码头,然后再顺着公路到海边,路程相当远。这个活非常累。可是木林森很凶,加上又愿意给一个高价,所以三轮车夫只好拉着他上了海边的公路。
就在三轮车夫汗流浃背地用力蹬车,木林森又不断催促的时候,从后边冲过来一辆黑色奔驰,从旁边一插,一下子撞翻了三轮车!
那辆奔驰的速度极快,根本不象是交通意外,简直就是谋杀,这一撞,把整个三轮车撞翻在地,后座上的木林森被撞得尤其重,直接就从车座上飞了出去,人摔出了老远,手里的小箱子也飞出了手。
就在木林森还在觉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汽车上跳下了几个人,其中一个直接就扑在了小箱子上,另外几个人则扑向了木林森。木林森是一个惯匪,身手相当好,反应速度远超常人,他一察觉事情不妙,立即双手伸进腰间,准备掏枪。
可是,从汽车上跳下的几个侦察员,一个重重一脚踢在了木林森的腰上,这一脚踢得木林森的脊梁骨几乎都要断了,他疼得几乎失去知觉。而在他双手停顿的一刹那,另外一个侦察员已经把乌黑的枪口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个冲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小黑箱子的侦察员,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黑箱子。不出他们所料,小箱子里边果然是装得满满的崭新的美式手雷。
在海边,冯基昌和其他几个特务下了汽车,朝四周张望了一下,看到一切正常,于是缓缓来到了海边。不远处,江南造船厂正在建造的几条大轮船静静地停泊在水面上,轮船上面,有几只海鸥在上下飞舞。
冯基昌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再过半个小时,市长乘坐的“扬子江”号就要从眼前驶过,进入旁边的长江口。按照原定计划,“扬子江”号会在他们面前拐一个大弯,因为会有人控制客轮,所以这一个弯会拐得比通常的大,就在客轮从他们面前经过的时候,冯基昌他们就会把整条客轮炸到海底下去。
冯基昌朝公路那边看看,心里有些着急,送手榴弹的人怎么还没来?
就在他不断张望的时候,突然沿着海岸冲过来一群穿着军装的人,他们一边朝这边冲,一边大喊:“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缴枪不杀!”
特务们大吃一惊,但是此时他们的武器还没有送到他们的手里,他们是手无寸铁,没有一点的抵抗能力。特务们一下子吓得手脚发软,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连动都不会动。
但是,就在侦察员们的喊声传过来的同时,冯基昌腾空而起,飞进了身后的小树林,而他的手上,已经神速地出现了一只驳壳枪。
可是,他的脚刚一落地,就看到树林深处有一个面孔白晳、有些瘦弱的青年举着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而在那个年轻人的两边,各站着一个平端着M3冲锋枪的穿着军装的人。神仙难逃一道烟,冯基昌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快过冲锋枪的子弹。他只好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这时,在“扬子江”号客轮上,一个满脸煤灰的工人走出轮机舱,从后面的煤堆角落里边抱起一块很大的煤块,用力摔在地上。煤块摔得粉碎,露出了几天前藏好的美式二号左轮。
工人把左轮放进口袋,用一块棉纱擦了擦手,一边向海边眺望,一边慢慢朝驾驶室走去。
原来,周山猿通过万成得知了市长即将乘坐“扬子江”号客轮到江南造船厂去的情报之后,他们就制定了暗杀行动的细节。他的老朋友邓志雄则设法上了“扬子江”号,当了一个在轮机舱干活的工人,而且一天到晚缠住驾驶员。
周山猿的计划是,让邓志雄在“扬子江”号靠近岸边的时候控制住驾驶员,让客轮拐到岸边去,由其他特务用手榴弹炸沉客轮。假如有更好的接近市长的时机,就由邓志雄直接下手刺杀市长。
在市长要来的前一天,保卫人员也对“扬子江”号上的船员进行了审查。邓志雄是一个刚进城的农民,依靠摆摊为生,正是现在最红的那种受地主阶级剥削的贫雇农。他的小老婆才20多岁,有文化,是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因此他顺利地通过了审查。而紧急从台湾运来的美国特制的伪装成煤块的手枪也没有被检查出来。邓志雄成功地接近了市长。
邓志雄朝海边看看,时间和地点都已经差不多了,可是岸边怎么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呢?难道情况有变?
邓志雄若无其事地来到驾驶室,驾驶室里边站着一个文静的穿着西装的青年,他好象对开船很感兴趣,正在和驾驶员打听操作的一些事情。邓志雄认识,这个人是跟着市长上船的,他手里拎着一个大提琴盒子,大概是什么文工团的什么人,共产党喜欢搞宣传。
邓志雄一边和平常一样和驾驶员开着玩笑,一边把手伸进口袋,握住手枪。他又朝岸边望去,眼看就要到拐弯处了,时机已经成熟了,为什么岸边没人呢?是行动的时候了呀?
邓志雄决定再等一会动手,他回头想和驾驶员再说点什么,不料他一回头,那个拎着大提琴盒子的青年已经从大提琴盒子里边取出了一支驳壳枪,摔掉了大提琴盒子,把枪口对准了邓志雄的脑袋。原来这个青年正是派来保卫市长的保卫人员,大提琴盒子也是一件特制的伪装。
于效飞飞车赶到码头的时候,“扬子江”号客轮已经就近靠拢了岸边,成群的公安人员冲上了客轮,把所有船员都分别隔离起来。
于效飞气得大骂:“负责审查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放一个特务进去呢?”
正健步走下客轮的市长陈毅轻松地开玩笑说:“怎么能这么说呢,特务的脑袋上又没写着字。”
于效飞真是有点哭笑不得,这正是他的手下刘楚云和吕天祥曾经有过的对话。
于效飞说:“那个摆摊的农民会娶两个老婆呀?”
旁边的港务局军代表头上的汗水象雨一样流下来。
逮捕了行刺的特务,于效飞手下的侦察员全都松了一口气。但是于效飞提醒他们,事情还没有完,现在高兴还太早。为了迷惑对手,于效飞没有同意逮捕姓江的胖老头儿和周山猿的交通员于小姐。
同时,市政府交际处那边也放出风来,说勤杂工万成近来花钱如流水,极不符合他的身份,所以引起了保卫科工作人员的怀疑。通过对万成的审查,竟然破获了爆炸市长乘坐的客轮的大案。
因为爆炸没有如期出现,周山猿的交通员于小姐到处打听消息,她跑到了市政府交际处,来到了食堂,正好听到了两个厨师在议论这件事,吓得她赶紧跑出了市政府大门。
在市委市政府看来,特务的行动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被于效飞机关消于无形了。可是,于效飞却不能原谅自己。在他看来,特务毕竟在自己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接近了市长的身边。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市长和工商界的会议正在进行,会议还有两个可能出问题的环节,一个是市长和记者的见面,一个是在号称远东第一楼的华懋饭店宴请各界人士。这两个都是乱哄哄的场面,谁知道会不会又有特务混进来?
在经过了这样一个险些让特务制造爆炸的惊险场面之后,于效飞已经对其他部门进行的所谓政审不那么有信心了,他决定自己必须亲自进行各个环节的检查,直到由自己亲自确认安全为止。
于效飞来到华懋饭店,这是他曾经伏击日本特别信使的地方,故地重游,真是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当年自己是处在被敌人追捕的地下,只能用各种隐蔽方式和敌人斗争,现在人民掌握了政权,是自己处在公开的一方了。
于效飞在整个饭店都转了一圈,保卫工作由公安局负责,因为已经知道特务要来破坏,所以警卫的公安人员十分小心,几个没有客人出入的通道已经被锁死了,市长和重要客人们要通过的走廊都有化装成饭店工作人员的公安人员严密把守,没有市政府工作人员和安全保卫人员的陪同,任何人都不能通过。
检查了一遍,于效飞感到公安局的同志想得也是很周到的。于是,他来到最后一个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厨房。病从口入,外面特务们进不来,但是他们要是在饭菜当中做什么手脚,那事情可比让他们钻进舞厅大多了。于效飞忘记,周山猿可是特别带了大量的剧毒进的上海。
陪同于效飞检查的公安人员一边带路,一边小声向于效飞介绍检查的方法。经过了中午于效飞发现的特务事件之后,原有的政审进一步加强了,这些虽然没有过反革命背景和犯罪前科的人,也重新进行了审查。有一些人是有帮会背景的,虽然没有参加过什么活动,参加的可能也不是什么政治性的帮会,只是一些手工业者互助的团体,为了谨慎起见,这样的人也不能用了。这样,为了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又从其他饭店调来了可靠的厨师帮忙,这也是饭店业的规矩。
于效飞一边看着这些人的档案,一边挨个观察着这些人,最后确定没有任何问题,这才离开。
这时,那边的市长和工商界的会议已经举行完了,正在进行记者招待会。江霞飞事先已经接到了要他单独采访市长的通知,他有些兴奋地来到旁边的小办公室,不料,刚一进门,就被两个人扭住了胳膊,迅速从阴暗的走廊带走了。
于效飞接到了报告,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在整个饭店又转了一圈,又来到了最后一站――厨房。
这一次,于效飞发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边多了一个刚才没有过的人,一个青年妇女。
这个妇女30左右岁,相貌清秀,好象跟所有人都非常熟悉,一边和厨师和杂役们有说有笑,一边抱起一个菜筐来到院子里,手脚麻利地洗起菜来。
于效飞急忙问那个公安人员:“这个人是谁?刚才怎么没见过?”
“她叫邓丽贤,是纱厂的女工,是厂里的积极分子。已经写了入党申请书,填写了登记表格了。她丈夫是经常给这儿送菜的三轮车工人,今天他忙不过来,所以就叫邓丽贤过来送菜,今天活太忙,邓丽贤就主动帮忙,反正她以前也干惯了,我们就答应了。”
于效飞反复看着这个很漂亮的女人,问道:“你对她和她丈夫的情况了解吗?”
“那个三轮车工人叫陈老实,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大概40岁了,挺老实的,他们结婚快一年了。他们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大家都说陈老实有福气,娶了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最近陈老实经常来这儿送菜,就和大家熟悉了。”
“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嫁给一个上了年纪的三轮车夫?一年前?48年11月?”
于效飞苦笑了起来,这些国民党特务还真下本啊!这样的美人,不知道在保密局里边是什么地位,为了潜伏下来,居然付出这样的代价,肯和一个又丑又老,十分粗俗,整天一身臭汗的蹬三轮的结婚。
不能不佩服特务的情报准确和高效率,他们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就接近了目标。可惜,这样做还是太蠢,特务们还是太急功近利了,这种身份上的差异对比也太明显了。
于效飞小声对那个公安人员说:“先把她控制起来,不要让她接近厨房和任何食物。不要惊动别人。”
说完,于效飞转身回到为自己准备的办公室,马上打电话给慕容,让她立即在敌特档案里边查找有没有这样一个女特务,弄清她的真实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