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笙快步走着,但是迟鸿宇隔了很远也依然看到了她。

迟鸿宇明显变得很紧张,他叫道:“宓记者,你是去吃饭吗?这个方向不是餐厅吧?”

“不是。”宓笙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不露什么痕迹,“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吗?”听到宓笙的回答,迟鸿宇更慌了。

“对呀,找你。”浮生依然笑得很得体,“我是想要对你做一次采访,自从我进队以来,还没有对你有过非常特别正式的专访呢。”

“可以啊。”迟鸿宇答应得痛快,“宓记者进队以来,一直看到的,都是阿珵。”

“也没有只看到阿珵,只不过顾珵身上会有我们记者更喜欢的一些冲突点,更好挖掘新闻。”宓笙不再深聊这个话题,而是问迟鸿宇:“鸿宇哥,我们是去哪里坐着聊比较合适呢?还是我们去吃点什么?”

迟鸿宇想了想:“没关系,我还不饿,我们就坐在那边的长椅上聊一会吧。如果你饿的话,我们可以去吃点饭。”

“我也不饿。”宓笙走向长椅,拿出了她采访用的录音笔。

迟鸿宇和宓笙二人一起坐下,浮生先向他介绍了她的采访主题:“鸿宇哥,我先向你说明一下。这次采访的主线,主要是聊一聊关于陪练这个问题。因为我下面一篇《乒乓人生》的供稿是想要往深挖掘乒乓球运动员陪练的一些故事。即使他们没有站在赛场上,没有拿到奖牌和荣誉,但我觉得陪练依然值得敬佩,依然有很多值得深挖的点。如果你觉得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就往下采访,如果你觉得有问题,那也没有关系,我们就到此为止。”

“我无所谓,这也没有什么不能聊的,陪练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迟鸿宇耸耸肩。

“好,那我们开始。”浮生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作为运动员,我想每一个运动员一开始对自己的期待和设想,都是要站在赛场上去争夺奖牌和荣誉。但是,等真的进了队之后,你会发现大赛名额只有那么几个,大多数的运动员都是要去做陪练的。那么,你会不会觉得做陪练和你的最开始的职业规划有所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有冲突,从而有一些心理的落差?”

听了宓笙的问题,迟鸿宇思考着,不是在思考答案,而是在思考该不该说出他心底的答案。

最终,他还是开口了。

“落差肯定是有。能进入国家队的队员,在省队的时候,都是绝对的主力。可是进入国家队之后才发现,优秀的人太多了,主力运动员的名额就那么几个,绝对主力更是少之又少,就是主力运动员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参加每一次的大赛。”迟鸿宇很无奈,“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尽拼全力了,但是很可惜,我并没有拿到很多的大赛名额。”

宓笙追问道:“那出现了这种落差之后,你会怎么样调整自我的心态呢?”

“其实也不是自己调整,很多事情你只能接受,没有办法。而且我依然在努力地争取大赛机会,只是,如果没有得到大赛机会的话,那就做陪练,这也是为这支球队继续做贡献。”迟鸿宇感慨了一句,“这就是人生啊,没有办法事事如意。”

宓笙点点头,继续问:“陪练的工作,你觉得辛苦吗?”

“辛苦……”迟鸿宇思索着,斟酌着词汇,“不能叫辛苦,而是很枯燥。做陪练你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个性在里面,需要完全依照主力队员他的要求而改变你的打法,完全模仿其他对手。而且,一个很枯燥的动作,可能会需要你重复很多很多遍。”

浮生听着迟鸿宇的回答,她觉得迟鸿宇作为受访者还是很真诚的。

“像这次你是给顾珵做陪练。顾珵其实是一个很幸运的运动员,拿到了很多大赛机会。你给他做陪练,心里会不会有一些不平衡呢?”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但宓笙很想问,这同时也是她的试探。

听到顾珵的名字,迟鸿宇有些不自然,良久,他才道:“顾珵……怎么说呢?他实在是很有天赋,就是人人都看得出他有着远超于我们球队这些普通运动员的天赋。靠着这份天赋,他三进两出国家队,靠着这份天赋,他有一些非常有个性的行为都被允许保留了下来,没有受罚。”

迟鸿宇顿了顿,说出心里话:“谁不想有这样的天赋呢?说实话,乒乓就打到这个程度,在国家队里,没有人不努力,没有人不刻苦,拼到最后天赋真的很重要。像我们这些普通运动员,其实都有一个心理的落差,以前在省队打省级比赛的时候,谁都夸你一句有天赋,觉得你是天才少年,可是到了国家队,你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天赋平平,甚至可以说没有什么天赋,因为这里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

“我们都经历过这种痛苦和纠结的,但是顾珵很幸运,没有这样的困扰。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非常有天赋的,不管是在省队还是在国家队,他都有远超于身边人的天赋。”迟鸿宇的这些回答都和宓笙的问题没有了关系,但是是他一直以来心里的话。

宓笙默默听着,她不知道迟鸿宇为什么会突然聊到顾珵的天赋,但是想想今天迟鸿宇私下里见了西蒙索尼,她觉得迟鸿宇这些情绪的波动很有可能是和西蒙索尼有关系。

“而且,我觉得我和顾珵,有一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觉。虽然我比他大两岁,但我们基本上可以算是同期的运动员,说实话,很多大赛的机会,如果没有他,如果他不在这个球队里面,应该是给我的。但是偏偏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他,他就横亘在我的面前,挡住了每一个我本来可以得到的大赛机会。”迟鸿宇看着远方,目光中带着悲伤。

他缓了缓,接着说:“像我刚才给你讲的,我们这批运动员从省队到国家队,都或多或少会有对于自己天赋的幻灭,这个过程很不美好。我在进国家队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天赋并不好,有时候我也怨恨自己小时候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把话又说得太满,所以当事与愿违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教练口中励志的那些话听的多了,我又有点想相信,努力是一件有用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