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盘接着一盘腌好的猪肉被端上桌子。

祝筱然看着一桌子的猪肉和烤盘内还在滋滋冒油的猪肉，突然笑了一下，“原来吃外面的猪肉是这样的味道。”

旋即，她的一颗眼泪就从眼眶滚落，砸在碗里的肉上面。

宓笙抽了张抽纸递给她，她知道现在自己说再多也都是徒劳苍白的安慰，她能做的就是倾听。

“我很久没有吃过外面的猪肉了，都只能吃食堂的特供猪肉，不过，好像这烤肉也没有我想象中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味道。”祝筱然一边说，一边把烤好的肉塞进嘴里。

她含糊不清地接着道：“我五岁开始打球，十二岁进入省队，十六岁进入国家队，现在二十二岁，正式退役。”

“打球太苦了，我恨死乒乓球了，阿笙，我恨死它了。”祝筱然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住不让它们落下，“一天要打球十个小时，枯燥乏味，小时候，我经常练完球胳膊都抬不起来，连筷子都拿不动。我很早就离开家去打球，别人还在爸妈怀里哭泣撒娇，我就已经被教练训着喊流血流汗不流泪的口号了，普通人生病可以休息，我生病也还得练球。我从一开始的天之骄女，觉得自己打球天赋无双，到后来在国家队被一个接一个的运动员打败，我从省队的绝对主力到国家队的陪练，我站在赛场下看人家比赛的时候，无数次都想扔掉自己的乒乓球拍，我真的恨死这项运动了。”

宓笙静静听着。

祝筱然赌气发泄的话说完，她那股气好像也突然散了，她脊背软下来，眼泪也大颗大颗往下掉，“可我也爱死这项运动了，阿笙，我十七年的时间都在打球，我也曾在赛场上光芒万丈，我也曾站在领奖台上享受鲜花掌声。阿笙，你可能无法理解，但如果你也尝试过在赛场上用手中的球拍战胜对手，感受过球拍挥起时带起的那股风，你也会舍不得赛场，这是巍明哥哪怕输球都想留住的地方。”

边说着，祝筱然边机械样地往嘴里塞着烤肉，就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

宓笙把饮料递到她手边，“慢点吃。”

祝筱然埋着头，依然一口一口塞着肉。

“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要放弃呢？”宓笙不理解。

祝筱然手中的筷子停住，她依然没有抬头，只是问宓笙：“阿笙，你有爱过谁吗？”

宓笙听了这个问题，也顿住，“爱……”她想到她唯一谈过的那段恋爱，“也是爱过的。”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他好，靳浩心理不稳，这是我们都知道的问题，我不想成为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影响他的竞技状态。”祝筱然想了想，放下筷子，抬起头，“而且，我也不想他日后怨我。”

“怨你？”宓笙不理解。

祝筱然看着宓笙的眼睛，无比认真：“他现在不觉得我影响了他比赛，但是说的人多了，他听的乱七八糟的话多了，难免不这么想。我不希望我们有一天会走到他埋怨我的那一步。”

“一定要和他在一起吗？”宓笙把自己放在祝筱然的位置，她觉得她会选择分手，而不是放弃自己的事业退役，“你那么爱乒乓球，就这样放弃了自己已经努力了近二十年的事业，值得吗？”

祝筱然没有回答宓笙的问题，反而反问她道：“阿笙，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会分手吗？”

“我们，算是因为事业分手的吧，和你们差不多的情境，我不愿意放弃一直追求的事业，他也不愿意。”宓笙不想解释得太细。

“阿笙，你还是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祝筱然笑笑，这是宓笙这顿饭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而不是勉强的笑容，“我爱靳浩，我考虑的，是我们，而不是我个人。客观来说，我在乒乓球队就是陪练的位置，而靳浩却是新一代的绝对主力，为了我们共同的发展，我愿意退一步。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有迁就和退让的。”

“好吧。”宓笙虽然不赞同，但她尊重不同的人生观。

她看着对面继续烤肉的姑娘，没有忍住，问了句：“如果最后靳浩和你没走到一起呢？”她总觉得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爱情上面靠不住。

“我们会努力走到一个圆满的结局。”祝筱然给宓笙夹了两片肉，“如果真的后来不爱了或者感情经营出现了问题，我们没有走到最后，那我也不后悔，因为现在，此时此刻，我是愿意赌这一把的。”

“希望你可以赌赢。”宓笙举起杯子，饮料代酒，和祝筱然碰了碰杯。

“谢谢，借你吉言。”祝筱然的情绪平复了不少，“阿笙，刚才贺指导和我聊退役之后的事情。”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你还这么年轻。”宓笙觉得放弃乒乓球太可惜了，她看得出来，祝筱然喜欢乒乓球，“其实退队就可以了，你还能继续打球啊？去国外或者回省队。”

“这和我的初衷相悖，我现在这样选择，就是不想离开他。我去国外打球或者回省队，就离靳浩太远了，一年到头本来靳浩放假就少，我要再离开这里，我没有信心我们能战胜那么遥远的距离。”祝筱然真的为了这段感情放弃了太多。

宓笙叹气，虽然她觉得祝筱然放弃乒乓球真的太可惜了，但是真的走到这一步放弃了也就放弃了，得想想以后怎么办，“彻底放弃乒乓球的话，你准备做什么呢？”

祝筱然觉得烤肉有些腻，又叫了两份冰激凌清口，“我也不知道自己除了打球还可以做什么，反正就先读书吧。贺指导就是在和我聊回学校的事情，A大有一个专门收运动员的金融班，他觉得不错，但我还没想好。”

“学金融啊。”宓笙想了想，“我记得不少乒乓球运动员都去读经济、管理这一类的专业。就是经济金融对数学要求挺高的，计量经济一类的，学起来还是有一定难度。”

“反正我现在退役了有的是时间，慢慢学呗。”祝筱然挖了一勺冰激凌，吃下去觉得清爽多了，浑身舒服不少。

“那也不错。”宓笙赞同，“我觉得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还是要有自己的追求和事业，没准东方不亮西方亮，乒乓球是被放弃了，但是你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呢。”

“那我后面就应该回学校上学了，时间会比在队里宽松好多呢，想想也不错。”祝筱然虽然口中说着“不错”，但眼底多少还是有难掩的失落。

宓笙把没吃完的烤肉都打好包，又把祝筱然送回家里，才放心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