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宓笙率先开口:“源哥,能给我讲讲你和明哥的故事吗?”
“我们之间的故事,真要说起来也乏善可陈,和所有双打搭档一样,训练、比赛、训练、比赛……”赵源讲不出什么跌宕起伏的情节,在他心里,永远不放弃自己的搭档是他应该做的事情,都算不得一段故事的**。
宓笙换了个问法:“那你觉得明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这么多年,对他的印象有所改变吗?”
她在等赵源的回答,哪料,赵源反问她:“阿笙,在你心里,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宓笙几乎不用思考,脱口而出:“温和周到,成熟稳重,会照顾每个人,永远体面、坚强,天生的领军人物,乒乓球队的队长就应该是他。”
“所有人都是这样觉得的,从我十八岁认识他开始,他年轻时候就是这样,很老成的一个人。”赵源笑,“队里不管谁遇到了问题都会找他,他永远都会帮助别人,但其实,他也有无助的时候,他也有失控的时候。他受伤那次,队里所有人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很冷静的样子,迅速接受了事实,和医生探讨复建的问题,大家都觉得他冷静得不可思议。可其实,他内心痛苦到极点了,我有发现他的手腕上甚至都有自残的痕迹。”
“明哥一直都是这样,永远体面。”宓笙想到那次,失去奥运名额几个小时后的邓巍明就可以冷静地做顾珵的陪练了,实在佩服,但其实夜里在便利店谈心,他依然为此痛苦,“我一直以此为目标,我也希望可以永远体面,任谁看我都只有美好的那一面。”
“他不是希望别人觉得他有多好。”赵源纠正宓笙的观点,“哥只是不想让别人为他烦心,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的烦恼。所以他宁可伪装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心里那些伤口,他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痊愈了,这样所有人都不会为他痛苦,他只需要一个人痛苦就够了。”
宓笙赞同:“明哥就是如此贴心,顾珵那样重情义的人,要是奥运名额赛后明哥有任何不开心,他都很难过得了心里那道坎。如果不是明哥表现得那样正常、那样大度,顾珵很难心无旁骛地拿到冠军。”
“阿笙,如果你面对明哥一样的境遇,你的搭档如何都不愿意同你拆伙,你还会放弃双打吗?”赵源今天有几分像记者,他又提了问题。
宓笙仔细思索着,良久,赵源的汽水都喝完了大半瓶,她才开口:“我会放弃,因为伤病确实很影响我,我不能因为自己影响我们的双打组合。以及……”
她组织着语言,先给赵源打了预防针:“源哥,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不适,我也不是在恶意揣测你,只是我的一些真实想法。”
赵源微微一笑,示意宓笙接着说。
宓笙喝了口汽水,道:“我的搭档一时半会不会放弃我,觉得我们必须在一起组合,但日积月累呢?他会不会后悔没有放弃我?他会不会觉得我的伤病拖累了他?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否会变质?他会不会把我们失败的每一场比赛都归咎于我的伤病?永远不要考验人性。我不希望我和我搭档之间的感情走到两两生厌的地步,所以我一定会放弃。”
赵源没有生气,还卖了个关子:“哥不会这样想的,阿笙,你明天可以去问问哥,他放弃的理由是什么。”
宓笙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她换了个问题:“源哥,你有没有一瞬间,想过换一个更好的搭档呢?”
“没有,一瞬间也没有过。”赵源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哥更好的搭档了。”
“为什么会觉得明哥就是最好的呢?”宓笙以前从未见过竞技体育中的搭档情谊,她有诸多不理解的地方。
“因为时光。”赵源想起往事,笑得开心,“从我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七年,我都是在和哥搭档,这些逝去的时光把我们绑在一起,我们之间的默契,是千万亿个球培养出来的,是一起站上领奖台时身体中加速流动的血液铸就的。没有人可以让时光倒退,我不能和其他人再站在我二十二岁时站过的世乒赛领奖台上一起捧起伊朗杯。所有过去的、无法重来的岁月,让哥变成了我最好的搭档,我相信,在哥心里,我也是他最好的搭档。”
宓笙认同,她想起了自己和宋瑾瑜,宋瑾瑜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竞争过工作、分过手也依然最好的朋友,因为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是他们一起走过,没有谁能替代彼此的位置,除非抹去青春。
今天晚上和赵源的聊天,让宓笙对开始乒乓球双打这个项目无比地感兴趣了。
第二天,宓笙他们记者都去开会了,《乒乓人生》的选题策划会。
《乒乓人生》那边的专业乒乓球记者先开始依次讲解自己的策划案,然后是高兰君、宓笙。
到了高兰君的时候,高兰君信心满满地站起来:“大家好,创刊号我想做的是这一届世界杯男单冠军得主——代明辉的专访,我会从他的职业生涯主要进行挖掘,他拿了很多世界冠军,奥运会一次银牌一次铜牌,他又以算球著称,头脑聪明,技战术体系很先进。从职业生涯写他的技战术体系的改进和完善,一定很有看点。他的技战术体系主要分为三个阶段……”
宓笙能感觉出来高兰君很用心,《乒乓人生》旨在成为专业乒乓球杂志,高兰君对于乒乓球战术体系做了大量研究分析,希望达到很高的专业性。
不过她也不怵,她对于自己的策划案也很有信心:“各位前辈好,第一期杂志,我的选题是乒乓球队的队长邓巍明。我将从他的右臂骨折这次伤病往下挖掘,写伤病对于运动员的影响、通过巴黎奥运名额的生死战、还有世界杯捧银、双打搭档风波,展现运动员赛场背后的故事以及人格魅力。生死战之前媒体一直没有披露过,但我已经和贺指导申请过了,贺指导同意以文字形式进行报道。”
宓笙清了清嗓子,接着讲解道:“第一期杂志,我不仅仅希望专访展现的是运动员个人,更希望以此说明这支球队的魅力与情谊。邓巍明奥运做陪练,可以告诉大家,没有出现在赛场的那些人,他们依然为这支球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世界杯之战,是向世人宣告,对于运动员而言,我对你最大的尊重就是打败你。邓巍明和赵源的双打搭档风波,更是可以特别展现运动员之间的情谊,那是一种你很难在别的地方见到的单纯美好。竞争与携手,都将体现在这篇专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