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天,我就出院了。”
话说出口,辛颜觉得这是一句废话。周骁是她的主治医生,出院这件事还不是他说了算。
听到出院这两个字,周骁的心顿了一下。
“好。”依然是那般平静无波的嗓音。
病人的出院对于医生来说算不得什么事情,毕竟每天病人这么多。
辛颜看了看周骁的表情,果然还是那副样子。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周骁回家后,洗手换衣服,将那些衣服丢进洗衣机,此时脑子才得以放空。
“后天,我就出院了。”
是啊,病总会好,也总会出院。
医生和病人的相逢总是那么不美好,出院无疑是为这段短暂关系画上一个完美句号。短短一月,周骁已经喜欢了逛病房,习惯了每天早上去查体,也习惯了每天下班前看看辛颜再离开。
习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渗入了周骁的生活。当辛颜脱身抽离的时候,周骁的心一颤一颤的,好像在痛。
想到后天开始,医院里再也没有那么生动娇俏的身影,那间病房也会住进新的病人,周骁漫长的人生里再次出现了不舍的情感。
第一次,是送辛颜去英国。
曾经他也想过和辛颜一起在京都上学会是什么样子。想到这丫头放假的时候会来找自己,寒暑假会一起结伴回家,周骁并不排斥。
那时候周骁在想,或许可以晚一点和辛家分手。毕竟辛颜如果真的来京都还要有好多事情,这个小姑娘一定照顾不好自己,他要帮忙盯着的。
事情在辛颜高三的那年有了变故,周骁记得很清楚,那是十月份。辛遥找自己帮忙辅导辛颜英语,想让辛颜英语水平高一些。
周骁心思敏感,听着辛遥的话,脑子里生成一个他不愿意接受的想法,问:“为什么?”
辛遥背对着他,说:“颜颜若是出国,英语方面是要有成绩的。”
一句话,就把周骁此前所有关于两人一起在京都上学的设想全然抹杀。
那个时候周骁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们两个人,终归不同路,也无法顺路。
当时在雅思考场外的时候,周骁忽然就想和辛颜说出一切。他想说做这些完全就是为了去英国,而不是唬她的什么提高英语水平。
后来周骁也曾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问过自己,若是再来一次,到底会不会跟辛颜说出实情。
可不管问多少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周骁甚至还会庆幸,自己当年没有说出来。
他不会用辛颜的未来犯险。他希望辛颜平安快乐,仅此而已。
辛颜去英国乘坐的飞机京都时间八点落地,那一晚上周骁没睡,拿着手机生生的等着,他怕自己睡着了就接不到辛颜的报平安电话了。可那晚,周骁等了一晚上,也没接到电话。周骁打过去,回应他的永远是关机。
正是那一晚让周骁落下了失眠的毛病,这一失眠,就成了八年的常态。
想到这,周骁发现最近这段时间自己的睡眠质量好些了。睡的时间长了,梦里也没有那些如柳絮纷飞的回忆。
这些都是在辛颜入院后情况一天天好转起来才有的变化。
如今,又要面临第二次分别。
出院后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又会回到那个不冷不热的原点,时间线上短短的相交,最后会不会仍是奔赴各自的人生?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吃了两粒安眠药,周骁总算是闭上眼,得以暂时逃离现实,与此同时却在慢慢靠近后天。
辛颜还是出院了。
出院那天,赵怜鱼特意来接她回家。辛颜虽然出院,可还是打着石膏的,定期会来检查。
该说不说,这石膏打得精致漂亮,可也让辛颜的右小腿比左小腿足足粗了两圈。穿衣服这件事也是让她烦得很。
看着赵怜鱼拿的那些衣服,辛颜忽然觉得身上这件病号服也蛮好的,至少不会那么突兀。
“这就是你买的衣服?”辛颜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哎呀,你这就别在意这么多了。就两个星期,石膏拆了就没事了。到时候你就可以穿上你的S码裤子了。”
话虽这么说,辛颜看着那些裤子,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要不……我不出院了?”辛颜拽着病**的被子,柔柔地开口。
赵怜鱼双手叉腰,做母夜叉状:“快穿!别浪费公共卫生资源!”
知道没办法,辛颜只好拿起一条还算像样的裤子。知道腰围那里肯定不合适,赵怜鱼还贴心的给辛颜买了一条彩虹条纹尼龙腰带。
穿好衣服,上身S码,下身……L码。
“你看,我给你买的都是阔腿裤。”
“呵呵。”
赵怜鱼不想和她辩论,让辛颜穿上裤子才是她的目的。至于出院手续她早就弄好了,现在就可以走了。
打开房门的那一刻,辛颜涌起一丝丝不舍之情。在这个病房里自己的身体一天天的好转,也拥有了很多难忘的回忆。
现在还是要离开了。
或许是巧合,周骁穿着白大褂在辛颜离开的前一刻过来了。
“手续都办好了吗?”
辛颜今天的穿着……很和谐。
“嗯,都弄好了。”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
周骁的这句话辛颜听了好多次,好像自从自己决定学理科开始,周骁就一直在帮自己,后来重逢,这句话周骁也说了好多次。
“好,辛苦了,谢谢。”辛颜礼貌点点头。
“路上小心。”
“好。”
寒暄到此结束,周骁望着辛颜的背影,病房的走廊不长,一切都消失在了拐角处,周骁看不见的视线尽头。
“陆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霍礼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坐在陆家的正厅,坐姿端正,向陆老爷子问好。声音谦和有礼,斯文绅士得很。
陆老爷子叫陆华,这么多年经历了风雨无数,可陆华屹立不倒,在京城稳稳的扎了根,把陆家发扬光大,当之无愧是陆家的顶梁柱。
“我这身子骨老了,没什么大灾大病就知足了。”陆华端坐着,红木拐杖放在身侧,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断然看不出这位老人年轻时候的狠辣和算计。
“难为小柯你有心,你爷爷最近怎么样?”陆华问。
霍礼柯笑意徐徐:“我爷爷最近一切都好,说有时间就来找您聊天说话。”
“好,帮我向你爷爷带好。”陆华精神矍铄,眉宇之间虽没有盛年之时的暴躁狠戾,可也有着这么多年的风霜与积淀。
“小柯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霍礼柯推了推眼镜,温润一笑后说道:“我这次来是想找陆添,去试一试伴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