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昔年秘史

天牢的阴冷从不因外面明媚阳光而改变。常年无处消散的湿气一丝一缕钻进骨头缝里。冷得人从头到脚一片森寒。

精铁镣铐多年不用蒙上一层灰尘。不过比起被扣住的人。那些灰尘显然更干净一些。至少沒有血污也沒有吓人的伤口。更沒有满地渗人血泊。狱卒本想清理掉那些让人看着就浑身发冷的血迹。只是那牢狱中除了被镣铐束缚的人外还有其他东西。使他根本不敢凑近。

“这堆蛇是不是都有毒啊。”年纪较小的狱卒吞了口口水。脸色吓得发青。

老狱卒提心吊胆看了一眼牢房里或长或短、各色各样的蛇。表情也不怎么轻松:“有沒有毒不知道。反正别去惹乎它们。都说蛇有灵性能成精。万一让这东西咬上一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可是……”小狱卒有些犹豫。目光投向牢中低着头不知是醒着还是在昏睡的男子。那场景确是有些吓人。满地的蛇缠绕蠕动。不停吐着血红信子。被围在中央的男子迫于束缚想要避开都无处可躲。站在蛇群中的滋味肯定极不好受。小狱卒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天牢门口。回过头朝男子小声唤道:“殿下。太子殿下。能听见我说话吗。”

老狱卒倒吸口气。一脚踩在小狱卒脚面上:“你疯了还是傻了。把蛇引过來怎么办。。”

“那、那总不能眼看着太子……你看啊。太子半天都沒动一下了。万一有个什么闪失……”

小狱卒的语无伦次换來老狱卒更用力踩踏:“闪失个屁。真有闪失能怎么着。你替他去喂蛇。”偷偷看了看仍然低着头毫无动静的易宸璟。老狱卒稍稍压低声音:“太子都被关进这里了。你觉得外面还能太平。谁知道宫里现在怎么乱着呢。说不定皇上都已经……总之你我看好天牢就行。什么宫变啊、叛乱啊都和咱们无关。想保住脑袋你就老老实实呆着。不然就跟其他人一样。”

想起天牢深处堆积的十多个狱卒尸体。小狱卒打了个寒战。脸色迅速灰白下去。

谁会想到沒什么人气儿的皇宫天牢也会有这么一天呢。不认识的人突然闯进。狱卒被残杀。只留下他们一老一小盯着太子。哦对。还有那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蛇。小狱卒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只隐隐预感。遥国皇宫的天。好像要塌了。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妖媚而漫不经心的声音忽然传來。两个狱卒同时一僵。赶忙低头下跪。额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红纱衣袂拖在地面从眼前划过。婀娜身影满不在乎地走近关押易宸璟的牢房。一声怪异的笛音后。懒洋洋的蛇群顿时來了精神。齐齐伸长蛇身立起。

“别怕。这些孩子温顺着呢。轻易不会伤人。。当然了。这要在沒人惹它们的前提下。”阮烟罗一声娇笑。收起手指长短的骨制短笛。目光望向垂吊在牢房里的易宸璟。“太子殿下。看你这样可怜我真是于心不忍。怎么说我们也有过一夜缠绵。假如你死了我会伤心的。”见易宸璟一动不动沒有回应。阮烟罗耸耸肩。惋惜轻叹:“还沒醒么。无趣。无趣死了。还以为能看你们兄弟两个唇枪舌战或者干脆來一场搏杀呢。不过想想也是。那位嗜血的王爷怎么会冒险放你出來。光是看着皇帝就够他劳神了。啧。不说了。说了你也听不见。哎。你们两个。把人给我看好。这些孩子可是很久沒吃东西了。不想代替里面那些尸体成为它们的餐食就老老实实听话。”

“是是是。一定听话。一定听话……”老狱卒拼命磕头。浑身筛糠一般。

脚步渐远。娇笑声回**在阴冷天牢里。直至再听不见时两个狱卒才长出口气。捡回条命似的瘫软在地。

许是紧绷神经忽而放松使得他们有些迟钝。两人都沒有发现牢房里易宸璟微微动了动。闭着的眼慢慢睁开。漆黑双眸盯着缠在腿脚上的蛇群。冷峻面庞沒有半点表情。

与易宸暄的对决。他从沒有赢过。这次也是一样。

之前派出追击易宸暄的队伍被路上陷阱拦住。易宸暄逃脱。易宸璟和偶遂良都认为易宸暄不可能再度回到帝都。往后的日子必然会在逃亡中度过。然而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是错误的。所有人都小瞧了易宸暄的胆量和狠毒。

依偶遂良所说。离开帝都时是战廷在保护遥皇和皇后。凭战廷的功夫。即便姬三千出现亦不可能得手。可是当易宸璟和偶遂良放心走进紫云宫时。等待他们的不是遥皇或者陶公公。而是铺天盖地的蛇群。以及蛇群之后负手站立。看着他们阴鸷冷笑、根本不该出现于此的易宸暄。

黑暗中露出无声的自嘲笑容。易宸璟动动手指。依旧麻木沒有知觉。身体也是一样。

对付敌人。他和偶遂良完全可以应对自如。哪怕被十个人围攻仍能全身而退。这点他是有自信的。不过当面对的是非人之物时情势就不同了。。说阮烟罗是蛇蝎毒妇毫不为过。一支短笛。几声怪异笛音。那些令人头皮发麻的蛇竟然受她操控。让他和偶遂良猝不及防又不知该如何抵挡。很快。身上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蛇毒也顺着伤口融进血液。只半柱香的功夫就令得遥国最骁勇的两代将军无力败阵。

然后醒來时就在这里了。

事情发生在紫云宫。那么也就是说紫云宫里的遥皇和皇后也已经遇袭。战廷是否还在不得而知。又或者。连他也遭遇了不测。

易宸暄这招回马枪让人始料未及。足见其手段老辣。易宸璟虽不情愿也只得甘拜下风。论阴谋诡计。只怕遥国皇宫中无人是易宸暄对手。趁着头脑还算清明。易宸璟翻來覆去推想有什么办法能脱困解围。每当看到地面爬满的蛇时又会被绝望吞沒。。连走出牢狱都做不到。他还能救得了谁。

“偶大将军呢。”无计可施终于放弃时。易宸璟低低问道。

小狱卒愣了半天才反应过來是易宸璟在说话。瞅瞅外面无人。不顾老狱卒一个劲儿拉扯。压着嗓子回答:“偶大将军不在这里。天牢现在只关着太子您一个人。”

也就是说。指望不上别人了么。易宸璟又陷入沉默。

他并不知道。偶遂良比他伤得更重。此时被丢在某处角落生死未卜。而唯一能指望的战廷正在数百例外骑马疾驰。怀揣着一封并不真实的求救信赶往乔家寨。皇宫里里外外不是易宸暄的手下就是被胁迫控制的禁军。但凡能救他、于绝境中力挽狂澜的人。全部都被隔绝在可触及范围之外。眼下状况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了。

依照先前阮烟罗的吩咐。老狱卒在易宸璟恢复意识后立刻去通报。阮烟罗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紫云宫见易宸暄。

“醒了好。我还怕老七沒挺住一命呜呼了呢。那样的话这盘棋终局可就不怎么有趣了。”紫云宫内殿。易宸暄坐在龙榻之上。悠然自得地独自下棋。

“发动宫变。囚禁皇上。易宸暄。你这是谋权篡位。”

冰冷声音源自皇后司马荼兰。前不久才从囚禁中解脱的遥国皇帝和皇后二人如今又陷入相似局面。只不过这次威胁他们的东西更具体一些。并非无孔不入的鬼魅铃声。而是刀枪剑戟。黄金囚笼。

真真正正的黄金囚笼。

“这囚笼是昔年先帝囚禁同父异母的兄弟广陵王用的。广陵王拥兵自重意图谋反。结果被先帝镇压。此后十二年就在黄金囚笼中度过。每日好吃好喝养着。如同被观赏的玩物一般。直至发疯撞死在笼中。”易宸暄说着看似毫不相关的典故。目光凝在棋盘上。始终未看皇后或者遥皇一眼。

病入膏肓的遥皇尚存着一口气。听易宸暄如此说道。咳了两声后将视线缓缓移到榻上:“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

“应该是全部吧。”落下的棋子停在半空。易宸暄终于微微侧头。“父皇以为让史官禁笔就能掩盖一切吗。当年本该继承大统的太子一夜暴毙。而后父皇便取代其位成了大遥皇帝。那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是父皇能够彻底抹消的。”丢下棋子负手走到囚笼前。易宸暄俯视着曾经高高在上的遥国皇帝。目光里沒有一丝感情:“血脉是个奇妙的东西。你看。现在老七不就循着父皇当年的脚步想要重演历史吗。如果不是我。可能老七早就逼死大皇兄篡位称帝了。父皇应该感谢我才是。”

遥皇沉默不语。皇后抱着遥皇油尽灯枯的身子冷然仰头:“易宸暄。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还不是一样谋权篡位妄图称帝。当年的事你知道多少就敢在这里大放阙词。简直可笑。”

“皇后娘娘对当年的事又知道多少呢。”易宸暄反问。脸上漾起古怪笑容。“不信你问问父皇。看我到底是不是谋权篡位。还是说。这皇位本就该是我的。父皇。你來说句公道话吧……不。现在不需要再叫你父皇了。对吗。二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