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电梯没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这栋商用楼的九楼到十一楼全部属于一家名叫“蝴蝶”的公司,美容美发色彩顾问等等一应俱全,原本以为设立在商用楼不利于美容院发展生意,可是这家公司打破了这个常识,生意非常好,九层是她们刚刚买下并且装潢的,听说她们的老板最近还在进一步和八楼、十二楼的楼主交涉,希望再买下一层楼作为男士美容院。
“如果真的开了男人的美容院,我绝对去捧场。”田里对苏舒说着。
看着他,苏舒耸耸肩,田里的脸上就差没写“本人动机不纯”几个大字了,这个人心里想什么就完全表露在脸上,果然是从小被呵护长大的温室少爷性格。心里评价着自己这位孩子似的同事,苏舒找着邮箱的位置,这栋大厦的邮箱原本是统一设立在一楼的,不过看来这家美容院生意不错,居然自己单独设立了邮箱,自己有必要将这个变动修改到自己的记事本上。
满眼看去都是淡淡的粉色,墙壁是淡粉色,空无一人接待处的柜子则是浓浓的粉,这种女性味浓重的空间让苏舒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刚刚装修完的缘故,空气里有着一股特有的油漆的味道,虽然称不上难闻,可是闻久了也很是难受。于是他加快了寻找邮箱的速度,和他相反的,田里却是优哉地打量着。
“唉!怎么一个美女都没有?下班了么?灯明明还没关啊……”田里说着,忽然听到了脚步声,精神一振向脚步声的方向转身,和对方视线相撞的瞬间,两个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怎么是你?”、“怎么是妳?”
来人是一位女性,穿着白色的套装,薄薄妆容打理的精致,她拿着钥匙,看样子正要锁门。
看到对方对自己露出一朵恬雅的笑容,田里也笑了出来,叫过还在找寻邮箱的苏舒,他为苏舒介绍,“这是我刚才和你提到的那个退我信的美女屋主。”
“这是‘叔叔’。”
可怜的田里一说出苏舒的名字就后悔了,该死的咬字不清,居然在美女面前犯了这种错误!
不过女人看起来却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掩着嘴笑了,“邮差先生您的叔叔看起来真年轻,有什么保养秘方?我可是非常感兴趣的说!”
“不!他不是我叔叔,他是‘叔叔’……”可怜的田里,解释了半天,只能越解释越慌乱。这样的田里看起来很是好笑,半晌看够了他的独角戏,苏舒清咳一声为他解围,
“我是苏舒,苏醒的苏,舒服的舒。”简单明了的解释,对方很快恍然大悟地点头,然后好笑的看着还在慌乱中的田里,田里打了两个大喷嚏。
“啊……抱歉!油漆的味道还是很大是不是?”女人递过一方手帕,那是一张带着蕾丝的布质手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携带手帕了,田里没有接那张带着淡淡香味的手帕,朝苏舒伸出手,苏舒看了眼他,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他。
田里不好意思的擦了擦鼻涕。
“您的手帕太漂亮了,舍不得用作这种羞愧的用途,现在还在使用布质手帕,真是优雅的爱好,布质手帕好,环保……”花花公子的本能开始发作,听到田里的话,苏舒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这个人……前阵子还对随身携带布质手帕的自己说那是老头子的爱好。
真是两面派。
对于田里的谄媚,女人只是合体的笑了笑,递给两人一人一张名片,“田先生不必这样客气,叫我名字就好。”
女人的名片上写着她的名字:季芸香。名片和她本人有着统一的优雅感觉,淡淡的粉色,上面干干净净,不同于别人留下电子邮箱的方式,她留下的赫然是真实的个人邮箱。
看到那个邮箱的时候,苏舒挑了挑眉。正要说什么,却被田里打断了思路——
“哇!季小姐是‘蝴蝶’的董事长?!女强人喔!真是看不出来!啊!不!不是看不起您的意思,不过您长得这样漂亮,居然这样能干……”
田里的慌张明显博得了季芸香的好感,女人俏皮的笑了笑,“怎么?田先生心里的女强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穿着死板的套装,然后戴着严肃的黑框眼镜,每天和一群男人厮杀?”
漂亮的女人是花瓶,能干的女人则是男人婆——这是大部分人对于“女强人”的看法。
田里心虚的笑了笑,对于这样诚实的表达自己看法的田里,季芸香体贴的笑了,“我可是完全不那样认为,女人应该能干,可是能干并不代表她要忽略自己的女性本能。向往美丽应该是每个女人的本能,没有人规定漂亮的女人一定不能干,能干的女人一定邋邋遢遢吧?或许,专注于事业的女性可能因为比其他女性忙碌而减少站在镜子前的时间,不过现代化的美容手段则给她们提供了便利,美好的外表是女人展现给他人的第一印象,现在越来越多的事业女性愿意花费时间精力投资在自己的外表上,美好的外表不仅是给他人看的,更是愉悦自己的资本哩!美丽的外表可以让女人更加自信……”
“就像季小姐这样?”看着侃侃而谈的季芸香,田里笑了,听到田里的问题,季芸香愣了愣,然后自信的点了点头。
“美丽不一定是天生的,气质也不是,通过修养,通过学习,每个女人都可以发现自己美丽的部分,就好像蝴蝶慢慢蜕变一样……”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季芸香笑了。
“哦!所以季小姐的公司才叫‘蝴蝶’?”田里恍然大悟。
季芸香点了点头,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打开身后的门,季芸香引两人进去,门后的别样洞天让田里感叹不已。
“哇!好多蝴蝶……”
门内就像一个蝴蝶展示厅,隔过透明的玻璃展台,里面有各种各样美丽的蝴蝶。
“我的收藏——蝴蝶标本。”看到客人对自己收藏的感叹,季芸香表情里有着满意的得色,纤细的手指顺着水晶一样透彻的玻璃表面滑过,“发明标本的人真是厉害,留住了它们最美的瞬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可以找到方法,把女人最美好的时间留住。”忽然想到了什么,季芸香显得有些苦恼,然后抱歉的笑了,“年纪一大就开始胡思乱想,呀!你看我在说什么?”
“季小姐看起来很年轻啊。”田里困惑的笑着,那种困惑愉悦了季芸香,挥挥手,季芸香笑了,“只是保养的结果,唉……最近忙着公司扩建,连带心态都有些苍老,呀……”嘴里虽然说着忙碌,不过季芸香的脸上却暗藏得色,不显山露水的骄傲让女人看起来神采奕奕。
季芸香正说着,田里忽然打了两个大喷嚏,然后接下来就是接连的喷嚏。
“抱、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打喷嚏,阿嚏!抱歉!忍不住……阿嚏!”拿着苏舒的手帕胡乱擦着鼻子,动作间旁人可以清楚看到田里通红的鼻头。
帅气的男人可怜巴巴的表情充分激起了季芸香的母性,女人匆忙打开门,“呀!果然是油漆的味道吧?我这就把门打开,呀!门外也刚刚油漆过,这可怎么办才好……”
苏舒吸了吸空气,忽然对还在慌张中的季芸香道,“季小姐,这些标本真是惟妙惟肖,看起来就像活生生的蝴蝶一样。”
似乎对于苏舒忽然的感慨有点困惑,不过季芸香还是点了点头,“啊……不是‘看起来像’,这些标本本来就是真实蝴蝶制成的……”
看着苏舒,季芸香忽然笑了笑,“其实,这里面很多标本是我自己做的。”
这句话引起了还在喷嚏中的田里的诧异,“自己做的?真厉害!”
季芸香还是那样温文的笑容,“从少女时候起我就非常喜欢蝴蝶,为了寻找各种各样的蝴蝶去过很多地方,发现从没见过的蝴蝶的时候,那种感叹真是无法形容……”
女人顿了顿,轻轻敲着罩住标本的玻璃,像是审阅自己回忆一般似的,露出一朵怀念的笑意,笑着笑着,笑容忽然有些变质。
大概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吧,田里猜测着,为了转移女人的注意,想起自己的梦,犹豫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季小姐,可以问一个问题么?”
“啊?请,如果我知道的话。”女人又回复了平常的温柔笑容。
田里抓了抓头,像是回想什么似的,“您知道不知道这样一种蝴蝶,翅膀正面是红色的,血一样的红!背面则是黑色的,收翅的时候几乎可以融入黑暗一般,飞起来就好像它在黑暗中发光一样!啊……对了!触角也是红色的!那蝴蝶非常大,大概翅膀展开有手掌这样大!”
梦里的蝴蝶就是那样的,红色的身影,这些天一直飞舞在田里的梦境里的……美丽又恐怖的妖精。
田里的问题让季芸香很是思考了一下,半晌,季芸香放弃似地摇了摇头,一脸抱歉,“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怪的蝴蝶呢,田先生在哪里见过么?说不定是还没被发现的品种哟!”
她似乎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啊?果然没有么?梦里啦!我是在梦里见到的。”田里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听起来是非常漂亮的蝴蝶呢!”仿佛根据田里的描述在脑中想象了那样一只蝴蝶,季芸香感叹。
“是的,非常漂亮。”然而更加恐怖。
他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田里总有种感觉,那些蝴蝶仿佛要把人带到什么不知名的地点去,那一闪一闪的身影,就好像提灯而行的引路人手上的灯火……
“真希望我也可以梦到那样的蝴蝶。”季芸香说着,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察觉对方委婉的逐客令,苏舒摸出那封信递给季芸香,“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其实我们今天来这里是送信来着。”
季芸香愣了一愣。
“我才刚刚把邮箱迁址,怎么这就有信来了么?”她诧异着,接信的手有些迟疑,半晌结果那封信,却在看了一眼之后将信掉落。
季芸香一直自若的笑容消失了,现在浮现在她脸上的是一丝几乎可以称得上怪异的表情。
“怎么、怎么又是这封信?”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话音落下女人才发觉不妥,假装理了理头发,季芸香重新整理好心情,对两人道歉,“抱歉,我失态了。”
说完这句话,她愣了很久,就像忘了两人的存在一样,许久之后才像忽然发现两人似的回神。
“请问……请问……”犹豫了很久,季芸香抬起头迎向苏舒的视线,“这封信是哪里寄来的呢?”
“……很抱歉我们也不知道,因为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全部信件混在一起,如果没写寄信人的话,这个问题没法得知……”苏舒老实地说。
季芸香咬着嘴唇,脸色也阴晴不定起来,半晌弯腰捡起地上的信,重新交到苏舒手里,“这封信虽然是寄到我邮箱里的,可是我不能收,那不是我的信。”
“信封上收信地址上面那个信箱是季小姐的专用信箱?没有其他人收信?”为了确认,苏舒问了一句。
“是的,我不喜欢对着屏幕,电脑辐射对皮肤不好,所以专门开通了一个邮箱给客人,这个信箱应该还没开始使用才对……”季芸香的脸色开始苍白起来。
忽然想到了什么,田里也不禁脸色一变,“对了,那天我送错的信也是寄到季小姐那里,如果我没弄错,那次那封信是寄到季小姐家了,对吧?”
季芸香盯着田里,半晌点了点头。
“其实……”她怔了怔,半晌低下头去,“我还收到过两次同样的信。”
田里和苏舒对视一眼,田里立刻想到了自己手上送出去的那几封信——是的,同样收信人,不同收信地址的信件,莫非……全部送到了季芸香的邮箱?
“第一次收到的时候正要搬家,以为是前面住户的信也就没有在意,把信那样搁着了,可是搬家之后没几天,又收到了……”陈述这件事的季芸香看起来有些焦躁,她开始不停地揪着自己的手指。
“那个时候开始觉得奇怪,很快的又搬了家,每天盯着邮箱,我想看看到底是谁把信送来的,不想这样一来倒没信了。安稳了一段日子一直没有收到类似的信,本来以为没事了的,结果前天……”大眼睛看了一眼田里,季芸香随即低头,嘴唇咬得更紧,“前天,又收到了,田先生送来的。”
“啊!难怪我正往邮箱放信季小姐就出现,难道一直盯着那个邮箱?”细细回想那天的情节,田里这才发现那天季芸香看到自己的表情确实不大对头。
季芸香苦笑了,苦笑过后就是恍惚的表情。
“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那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说过,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她只是反复重复着一句话。
说不出什么安慰她的话,田里求助地看看苏舒,“其实……我倒建议季小姐把信收下。”半晌,苏舒忽然开口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啊?”同时露出不解神色的不仅是季芸香,还有他的同事田里。
看着两人,苏舒笑了笑,轻轻晃了晃手里的信,“季小姐,身为一个邮差,我相信一件事:只要有收信地址和收信人,就一定会有人收信。”
“这是季小姐刚才送给我的名片。”拿出季芸香刚才给他的名片,苏舒继续说着,“这张名片代表了季芸香这个人,对吧?对于大家来说,每张名片都代表了一个人。就好像名字,每个名字也代表了一个人……”
聆听他话语的两人表情更加迷惘了,看到这样苏舒也不慌张,“所以对于邮差来说,每封信其实也代表了一个人,代表了寄信的人想要写信的那个人。举个更加贴近的例子:好比银行存折,一个账号加上户主名,汇钱就不会出现失误,没有人想要汇错钱吧?就好像没有人想要寄错信一样。所以……”
“所以……”听着男人不明所以然的比方,季芸香只能僵硬的重复对方的话,她还是不懂那个叫苏舒的邮差想要说什么。
“所以那封信一定会有人收的。”微微一笑,苏舒下了结论。“我建议季小姐不妨把信放到邮箱里试试看。”
苏舒的话听完了,季芸香的表情却更加怪异。
“邮箱的钥匙只有我有,除了我没有其他收信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除了我怎么可能有别人取走信?”这个男人到底什么意思?他的话就像罩了一层面纱,似乎想要暗示自己什么,可是狡猾的不肯挑明。
“对不起,苏先生,我不能收那封信。”季芸香最终拒绝了苏舒的建议。
苏舒又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像一根针,季芸香忽然觉得这个狐狸眼的邮差笑的异常刺眼,正想下逐客令,对方却先开了口,
“时候不早了,打扰季小姐这么久有些失礼,那么,我们就离开了。”苏舒还是那样淡淡的笑着,将被拒收的信放入随身包里,点头示意之后离开。
田里看了看苏舒,又看了看盯着苏舒背影发呆的季芸香,半晌低声对季芸香说了一声再见,在打了两个痛苦万分的喷嚏之后也匆匆离开。
“喂!你刚才和季美女胡说些什么啊?”对于苏舒刚才的表现十分不满,田里一边抱怨一边惊异的发现:离开了那个房间,他真的不打喷嚏了。
莫非真的是油漆过敏?看来以后要注意一下少去刚粉刷的地方了,流鼻涕的帅哥未免太逊。
“我没有胡说啊。”苏舒的表情却十分无辜,“寄了那么多次,应该是真的。”
看了眼苏舒,田里的视线下滑,盯着苏舒的包,“喂!你说……要不然我们打开信看一下?我觉得这件事很奇怪……”
话没说完,没说完的话哽在了苏舒冷冷的眼神中,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包,苏舒垂下眸子,“我们邮差只是传递者,将信送到收信人手里才是我们的工作,代为收信、看信可是职能外的事情。”
“……”田里皱着眉头,愣了愣,半晌下了结论,“我很早就觉得了,叔叔你真怪。”
“嗯?我可不觉得呢,你那口破烂国语才是真的奇怪吧?乖侄儿……”
“你你你!我都说了那是口音问题没办法……”
田里不停抱怨着,苏舒偶尔回他一句,两人的话声很快听不到。季芸香站在原地许久,走到拐弯处,看到墙上一个崭新的粉色邮箱,拧起了眉毛。
“我以外的收信人……么?”
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一阵凉风不知从那里吹来,季芸香不由抱了抱自己的肩膀。
“一定会有人收?一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恼怒,季芸香快步走到办公室拿好自己的包。
“一定是那个家伙!”嘴里骂着,经过门卫的时候却依然浮起温柔的笑意,迅速抵达停车场找到自己车子的季芸香随即驱车回家。
季芸香的家位于偏郊外的地方,欧式花园风格的别墅出自她的主意,三层的别墅加上外面种满鲜花的院落,看起来就像童话里才有的魔法小屋,可惜……
里面住的却是见不得人的丑八怪!
咬牙切齿的,季芸香将车粗鲁的停在车库,不等自动门关上,她已经从另一道门进得屋去。
“谢如香你在哪?给我滚出来!”完全没了刚才在田里他们面前的温婉样子,现在的季芸香看起来倒像个母夜叉,甩掉脚上高达8厘米的高跟鞋,没了重担的脚踩在地板上时一阵酸痛,疼痛让季芸香的情绪更加糟糕了。
明明讨厌穿高跟鞋可是不得不穿,她的身高太矮,一定要加上鞋跟的八厘米才是她心里的完美身高。
为此,即使因为长期穿着过高的鞋子导致脊椎出了毛病,她还是不顾医嘱照穿不误。
“谢如香你这个小混蛋快点给我滚出来!”半晌没有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季芸香踏着重重的脚步上了三楼,不开灯,她直直走到走廊尽头用力推开那里唯一的一扇门,屋里没有开灯,之后窗户外面的月光为室内撒下一片薄薄的银色光亮。
屋内传来一声不大的响动,顺着声音季芸香迅速的找到了那瞬间躲入窗帘之后的小小的身影,看到那一幕的季芸香火气更甚,绷紧嘴唇,她踏步过去将窗帘后的小人儿拉了出来。
一头及肩的头发盖住半张脸,依稀可以辨出被季芸香拉出的是个小小的女孩,大概是季芸香用力过猛,女孩重重地摔倒在地。
如果是平常的小孩,这种情况早就哭了,可是这个孩子没有,只是惶恐的低着头,小小的身体蜷缩着,颤抖着。
“妈、妈妈……”
她竟然是季芸香的女儿!
听到女孩对自己的称呼,季芸香又是一阵厌恶。母女连心,她本想扶起那个看起来很可怜的孩子的,可是低头看到女孩被层层绷带遮住的小脸时,季芸香重重给了女孩一巴掌!
“你这个丑鬼!要你老实待在家里,不要随便和人说话,你说:你把家里的地址给了别人是不是?用了别人的名字?”
那个邮差的话她反复想了几遍,忽然想通了:一定是这个家里自己以外的人把地址留给别人了,说不定用的是假名。
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她怎么忘了呢?那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大概是两年前,家里忽然收到奇怪的信,原本没有在意,后来却有小孩找上门来,说要找一个叫“芸香”的女孩。
季芸香自然是把那个不知哪里来的野孩子赶了出去,还是晚上丈夫路过女儿屋子的时候听到哭声之后盘问,才知道那个孩子是女儿通过杂志用假名结交的笔友。
谢如香没有上学——季芸香坚决反对她入学,女孩每天的生活只有保姆和家教,保姆每天只做白天,负责做饭,另外每周有三天一名家教会过来教女孩简单的学科,不知道是保姆或者家教带了儿童杂志给女儿,渴望和同龄人交往的女儿在他们的鼓励下利用书信的方式,偷偷结交了一个笔友,季芸香和丈夫都是有事业的忙人,信件都是保姆在取,如果不是对方找上门,季芸香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还是让孩子去上学吧,一直不上学她太寂寞了才会做出这种事……”丈夫当时是那样说的。他的提议马上遭到了季芸香的反驳。
“不!让那个孩子上学才是可怜!天!她长成那样!她的同学一定会取笑她的!她会被欺负的你知道不知道?!”季芸香只是抱着不断哭泣的女儿,对丈夫吼叫着。
当天她解雇了那名保姆和家教。
“你很奇怪。”丈夫当时只说了这样一句。
久而久之,丈夫也就不再提让女儿上学的事,他们夫妻的感情也越来越淡,所以现在这个房子里基本上就住着她们母女二人。
看着地上不断颤抖的女儿,季芸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讨厌女儿,就像讨厌过去的自己。
她知道女孩层层绷带下面是怎样一张丑怪的脸!那张丑怪的脸就像照镜子一眼,照出了过去的自己,照出了完美皮相之下真正的季芸香,女儿就像一根刺,时刻提醒着季芸香最想遗忘的过去。
那是没有人知道的过去:季芸香做过整容手术。
手术之前,季芸香的脸就和现在的女儿一样,甚至还要丑陋一些,她有记忆一来就在孤儿院,小的时候她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抛弃自己,孤儿院的老师为什么从来不抱自己,节日时候为什么只有她从来拿不到零食,上了小学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排挤,为什么被嘲笑,情窦初开她的情书被喜欢的男生贴到公告栏,她被当作笑柄整整嘲笑了一年。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自己的桌面上被人写了三个字——“丑八怪”
她才明白,自己原来是个丑八怪。
太丑了,所以不被任何人所爱。
太丑了,所以再能干还是没有人赏识。
她唱歌是班里最好听的,可是领唱却是班里一个唱歌有点走音的女生,那个女生是个笨蛋,一首歌教十来遍也学不会,可是只要她可怜兮兮的抹抹眼睛,老师和其他同学就会慌张的对她说:不要紧,慢慢来。
因为那个女生长得很可爱。
为了让自己变得可爱一点,稍微讨人喜欢一点,季芸香开始偷偷模仿那个女生的打扮,说话的方式,可是却被嘲笑:丑人多作怪。
整齐的刘海让她原本就宽阔的额头更加明显了,那双不一样大的眼睛也露了出来,蝴蝶结绑在头上,让她的脑袋看起来像带着叶子的萝卜,整个人看起来更加丑怪。
她才知道,她应该换掉的不是她的穿着,不是她的说话方式,不是……她应该换掉的是她的整个长相。
想通了之后,她开始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开始慢慢作整容手术,没有消肿的脸更加恶心,她每天忍住恶心照镜子,期待一个崭新的自己。
为一名教授打工的时候,她第一次接触到了蝴蝶这种生物,她被它们的美丽迷住了。然后为它们蜕变之前的丑陋震撼!
那么美的生物,居然是由那么丑的东西变来的!
那不就是她么?
她想,她就像蝴蝶一样。要经过慢慢蜕变,才能得到世上最美的模样。
然后她终于等到了自己蜕变后的模样。
开始有人偷偷说她漂亮,然后开始有人给她写情书,找工作的时候更是顺利,她本来就能干,漂亮的相貌只是她的另一项资本。
必不可少的资本。
她知道,如果没有漂亮的长相,她的能干或许一辈子都不会被人发掘。
无奈却可悲的现实。
她找了英俊的男人结婚,她住在漂亮的房子里,她喜欢漂亮的东西。
然后碰到了一个难题:对方想要孩子。
孩子?
心里最阴暗的角落就那样被照亮了!
季芸香惊恐的拒绝了:孩子?开什么玩笑?怀孕会让我的身材走样的!
那只是表面上的原因,她真正的忧虑是“遗传”。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丑八怪的孩子呢?
如果真的生出来一个丑八怪,别人一定会怀疑的!
自己曾经是个丑八怪的事实一定会被揭穿的!
她绝对不要这种事发生!!!!!!
可是后来挨不住婆家的压力,她还是怀孕了,孕期她瘦了十公斤,每天盯着自己的肚子就像盯着一只怪物。她只能每天祈祷生下的孩子像自己的丈夫,千万不要像自己,千万不要……
可是十个月以后,她真的生了一个“怪物”,代表了过去的她的怪物。
丈夫纳闷于女儿惊人的丑陋,给她取名如香。
“如香,就像芸香一样,希望这孩子长大了能和妈妈一样漂亮。”丈夫当时是那样说得,听在季芸香耳中却只有讽刺:像自己一样?像自己一样的丑八怪?
丈夫起的名字真的灵验了,女儿一天天长大,越大越像她的母亲——整容之前的样子。
女孩的心思总是敏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开始知道把自己的脸遮起来,看不到女孩长相的季芸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加害怕:她不知道绷带后面的脸丑陋到什么地步了!
她已经忘了自己之前的长相了,她害怕回忆起来那段时光,可是女儿蒙着绷带的脸却时刻提醒着她那段日子。
“如香乖……以后不要和外人联系,妈是为你好,等你再大一些,妈给你施魔法,让你变得比谁都漂亮,比妈都漂亮。”看着地上的女儿兀自颤抖的样子,季芸香叹口气,闭上眼睛,紧紧抱住那小小的身体,念咒一般说着,不知说给女儿听,还是说给自己。
“记着,不管妈怎样对你,都是为你好,妈爱你,就像爱自己一样。”对着那小小的耳朵说完最后一句,季芸香松开了女儿,挥开那不知何时攀上自己的小手,毅然地走出了女儿的卧室。
独自一人躺在大**,原本已经累极,然而一想起睡前的保养还没有做,季芸香硬打起精神开始涂涂抹抹。
因为没有,所以她比任何人都努力;因为得到来之不易,所以她比任何人都懂得珍惜。
她撑到涂完护甲油后忍不住睡着,她真的做了一个关于蝴蝶的梦。
就像那个邮差说的,她梦到了有着一面黑色一面血红翅膀的蝴蝶,黑暗中仿佛会发光的蝴蝶是她曾经见过的,那样美丽的生物她怎么可能忘记?那是她见过的、世上最漂亮的蝴蝶啊!赤黑的翅膀就像魅惑的妖精,吸引她全部的目光!那蝴蝶向前飞着,慢慢的飞,她着迷的顺着那红色的轨迹向黑暗伸出走去,那红色的身影落在了黝黑的土地上,黑暗中,就像一朵赤红的花。
她忍不住伸手,想抓住那红色的精灵,可是被抓住的却是她!
红色的蝴蝶眨眼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一只苍白的手破土而出,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