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浅才刚下手术,连护理要点都还没来得及交代护士,就拼了命似的冲到抢救室去。当她看见躺在**的患者,她的心里似乎掀起了滔天波澜,这个人竟然会是林瑞兰!

怎么会这样,林瑞兰怎么会出车祸,怎么会……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林瑞兰不是一直都在养老院里吗?别的医生告诉她,这是外环出车祸的病人,现场除了她,其余人都当场死亡。杨浅拼了命似的抢救,然而不管怎样到最后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还是变成了直线,没人见过杨浅像今天这样像疯了一样,即使是知道了人已经死亡,无法再救回来了,杨浅还是在不停地给她胸外按压,一直按一直按……

刚下手术的疲惫早被淹没得半寸不剩,再明显的死亡指征也不能让她停下,她已经分不清她脸上纵横交错的到底是汗水还是泪水,“她还能救回来,快点抢救啊!站着干什么,快来!该输液的输液,该吸氧的吸氧,该除颤的除颤……”

说得连她自己都已经不信,说都说不下去,哪怕仅有一个字,她就连半个发音都觉得荒唐。她终于愿意停住手,喊了已死亡的林瑞兰一声,大家才知道原来她是杨浅的养母。在这以前几乎没人知道杨浅自家的情况,他们都不知道原来杨浅没有妈妈也没有爸爸。几乎没人见过林瑞兰,他们不知林瑞兰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只知道她是一个伟大的人,她生前签署了一份脏器捐赠协议。杨浅不肯离开,她在林瑞兰的床边不停地落泪,这辈子从来没有过这么伤心的一天。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许远,她不能再失去一个林瑞兰,她不准别人碰她,即便她已经死了她也不准被人碰她。给予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就这样死掉了,她不愿意,她不忍心,她痛心!她甚至愿意现在就用自己的命去换回她的命。

“杨医生,你先冷静一下,这时间耽误不得,你快点让开吧。”

江行达亲自过来做手术,让大伙儿快点将杨浅拉开。

好不容易将杨浅带出去,邹芬那群人又来了,看见杨浅的时候她加快了脚步,问她是不是做到了三天前保证的事情。正处于悲痛不已状态的扬浅简直像是失了魂一样,游走在走廊里。邹芬冲过去,厉声大喝,质问她为什么不回答她,是不是心虚,她说,她三天前已经录了音,音频里杨浅答应的事情被录得一清二楚。今天邹芬就是来找她要结果,把人从医院接走。她今天要是带不走人,就让杨浅好看。杨浅像是疯了一样,走回头去要阻止他们对林瑞兰做最后的手术,一群人拉着她。周明文听说了杨浅的情况,知道了林瑞兰的死讯,他突然之间心里很沉痛。没想到二十几年不见,再一次听到她的消息,竟然是她的死讯。

周明文找到杨浅,让杨浅冷静,苏漫媛对周明文说,杨浅想要破坏江院长做手术,要不是有人拉着她,她现在还霸占着死者不让别人接近,毁掉这次脏器捐赠。现在蒋丹凤的家属来医院问杨浅要结果,杨浅没有回应,让患者家属心生不满,她们甚至急得连杨浅的回应都不等,直接大吼投诉杨浅。

够了,受够了!她已经遭到过无数次投诉,她以前不怕,现在也不会怕,以前她有一个林瑞兰要照顾,现在林瑞兰不在,她已经没有了顾虑。如果不是遇到这件事情,她都还不清醒是不是应该够了,“去吧,去投诉我!你投诉我态度恶劣,投诉我谋财害命,我已经听太多了,你们现在就去,想投诉什么就投诉什么,能与我扯上关联一切的都尽管去!”

一个蒋妤,一个林素,一个李小琴,一个卢晓晓,苏漫媛,齐有为,何小琴,邹芬,邹芳,还有很多她叫不上名字的人,甚至还有更多她还没遇见过的人,一个个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蒋妤怎么死的,林素怎么走的,李小琴怎么闹事的,卢晓晓怎么打人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为什么别人总是可以对医务工作者张口就骂,为什么动不动就要喊投诉,为什么想带人闹事就带人闹事,她踏上医途的初衷从来不是这些。是,她是一个医生,可她更是一个普通人,医生又怎样,踏上医途十余载,有谁愿意看见一个患者饱受痛苦,有谁愿意眼睁睁看着患者死去,如果有,如果她有,那她宁愿脱去白大褂,接受希波克拉底誓言的评判,接受全世界的指责。

“我谨在医神阿波罗、阿斯克来皮斯,健康之神海基雅,痊愈之神巴拿西以及男女诸神之前宣誓:我尽我之所能和判断履行此诺言。我当尊业师亲如父母……凡我进入任何人之利益,皆为病人之利益……倘我誓言背誓,则甘受一切责罚。”

誓言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从医这么多年,但凡她有违背一次,她都甘愿永世遭到责罚!

当初,要不是因为这些人,许远怎么会废掉一双手,林瑞兰怎么会被打,许远和林瑞兰怎么会终身不再踏进医院一步,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人,许叔叔现在一定还在医学界济世救人,林瑞兰一定会在他的身边协助他,他们本应该还好好的,这样许霏还有爸爸妈妈,他们现在一定还是幸福的一家。许远那么有才能,那么有善心、爱心,为什么还是会郁郁不得志,为什么会落得郁郁而终的下场!

如果不是因为有他们,她的生命早就永远停留在九岁,是他们赋予她新的生命,此生她最大的恩人还没来得及听见她说一声谢谢就永远离开,她开始不明白,她越来越不明白,所做的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从她手里活过来的人那么多,却唯独她最爱的人活不过来。见杨浅情绪失控,周明文等人上前拉住了她,让她冷静。邹芬和邹芳就像看见了一个傻子一样,她们不管她情绪如何,今天她们就是来带走康复的蒋丹凤的,如果蒋丹凤没有康复,那么她们今天有的是手段将杨浅往死里整。苏漫媛被刚才杨浅说的话吓到,但她很快就回神,对周明文说杨浅说话太不经大脑,杨浅向来都仗着自己临床技术好就自我膨胀,以前还可以不和她计较,可她今天实在太过分,不仅阻止江院长做手术,还冲患者家属大吼大叫,实在违背医生的形象。

邹芬和邹芳坚持要让他们现在就还她们一个健康的母亲,周明文对他们说:“其实,蒋女士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什么?”苏漫媛当即倒吸一口凉气,她的眼里除了震惊,更是根本无法想象,她不可思议地说:“怎么可能?周院长,怎么可能?那病情那么复杂,那么难对付,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怎么可能?谁治的?用什么方法治的?难道真有神医降临了吗?苏漫媛心里的疑惑原来越多,且越来越强烈,到了最后脑里抛出一个疑惑:难不成真的是杨浅自己把她治好的?

这也太值得震惊了!

从医十余载,救的是人,寒的却是心。杨浅推开周明文的手,独自走向医院的大门口,她一边走一边想,她在这世上早已没了亲人,到了现在,还有什么能支撑着她走下去。许远临终前对她说的话回**在耳边,林瑞兰死去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她从来没有颓丧消极过,今天实在控制不住。邹芬和邹芳听见周明文说的话,脸上立即闪过惊诧的神色,她们的妈妈竟然真的好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