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人员将平车推着跑来,平车的车轮子擦在地上的声响一如既往的急促刺耳,比这还要刺耳的,是追着来的一个女性家属,那女性家属年纪在四十五岁左右,她手里挎着一只包包,一边跑一边大哭,一边大哭一边大喊:“志才啊,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你千万要挺住,一定不要离开我!”

那声音大到连车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都给盖过了,她追上来抓住平车,护士将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开,一边拉一边说:“家属情绪先不要这么激动,我们会尽力救他的。”

“护士啊护士,他有抑郁症很久了,抑郁症,抑郁症你知道吧?啊?他最近感冒严重,吃完药开车回家,回家的路上砰的一声撞到了路边的栏杆……”

患者男,二十五岁,跟来的家属是他的母亲,名叫孙文莉。平车被推进抢救室,孙文莉不停地追在一旁着急地说话,一群医生给他做检查和抢救,杨浅低头看他,说出了几个字,“张力性气胸。”

付昀琛点点头。张力性气胸的治疗原则是迅速排出气体,减轻胸膜腔内压力,解除肺和纵隔的压迫。付昀琛给杨浅递过大号针头,护士听了医嘱后将要用的急救用品送来。

孙文莉不停地大喊大叫,杨浅皱了皱眉,对护士说:“让她出去吧。”

大喊大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孙文莉已经被护士送出了外面。

“护士,你怎么把我推出来了呢?我儿子在里面,我不看见他我不安心……”

杨浅拿到大号针头,经患者前胸第三肋骨刺入胸膜腔,针头刺入以后患者得以排气减压,杨浅紫转头,让付昀琛将橡皮套拿来,付昀琛将橡皮套递过去,杨浅将大号针头的尾部与橡皮套连接,在橡皮套的尾端剪出一个小口,制成一个反活瓣,使得患者胸腔里面的空气只能溢出而外界的空气不得进入。

杨浅一边操作一边给护士下医嘱,“胸腔闭式引流。”

护士迅速在患者的前胸第二肋间隙插管连接水封瓶可持续引流,护士操作完许久,察看情况后说道:“杨医生你看看。”

杨浅看了那情况,发现仍然有大量的气体持续排出,她皱了皱眉,“剖胸探查吧。”

孙文莉着急不已,不停地拍门,一边拍门一边大喊,直到门被打开了,孙文莉才愿意安静一些。

患者的生命体征恢复平稳以后,杨浅跟孙文莉解释患者的情况。急诊科抢救完了患者以后,患者就被送去了胸外科收入治疗。

被送去住院以后,孙文莉不停地跟医生说患者有抑郁症,虽然年纪轻轻的,但距离确诊抑郁症已经有两年多了,这两年里她的儿子几乎每天状态不佳,甚至还要服用安眠药寻死。孙文莉的儿子大学毕业以后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她最近托关系让人在某个小公司里安排了一个职位,他去上班才不到半个月。孙文莉还说,公司的空调统一温度太低,她儿子最近没有受住感染了风寒,他今天回家之前服用了头孢。

她儿子对头孢抗生素不是很了解,只知道他上呼吸道感染后服用头孢可以缓解症状,但她儿子由于自身有抑郁症,时常独自喝闷酒,今天下班以后他又喝了酒,他儿子只是喜欢喝酒,没想到竟然乙醛中毒。在急诊科被救回来一条命,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患者有抑郁症,有过自杀的倾向,胸外科主任告诉孙文莉,她需要对患者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陪护,并且给了她一份陪护风险告知书,明确告诉孙文莉,要做到陪护患者,防止病人在住院期间私自出走,并且自杀,如果她不能尽陪护义务,导致患者出现不良后果,那么患者的家属应该承担这份责任,并且这样的不良后果与医院无关。

孙文莉虽然没听得多认真,毕竟她现在心头上正在为她儿子的事情焦灼不安,想认认真真一字不漏地听进耳朵里也有点难度,那份陪护风险告知书她也没有认真细看,但她还是一边听一边点头,寻思着陪伴儿子而已能有多难,不停地答应医生。

为了让孙文莉切实把这些记在心里,无论是在医生查房的时候还是护士查房的时候,医生和护士都会反复对孙文莉提这件事,为了防止孙文莉忘记,护士长还反复叮嘱孙文莉清除所有危险物品,还让孙文莉设置好手机闹铃,以便于观察患者的情况。

孙文莉拍着她的胸脯,肯定地说自己都记住了。

事实上,孙文莉压根没记住。

孙文莉实在过于心急,她只想着自己的儿子能够快点好起来。由于前些年与丈夫离了婚,大儿子跟着丈夫,小儿子跟着她,虽然和前夫已经离婚了,但孙文莉的大儿子还一直都与她保持联系,现在她要24小时不间断地陪护她的小儿子,没办法抽身离开去干别的事情,当然也不可能做到去医院食堂买饭回来,在住院的第五天晚上,孙文莉错过了医院的订餐时间,她着急不已,担心自己的儿子会饿坏,于是打了一通电话给她的大儿子,没想到大儿子的手机号码已经打不通了。

孙文莉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她的前夫,却被提示号码已经停机。她咬咬牙,看着他儿子躺在病**闭眼睡觉,她轻抚她儿子的脸,柔声说道:“你在这里,哪里都先不要去,我出去外面给你打饭。”

说完,孙文莉就走出了病房。

孙文莉走出病房没多久,她儿子就睁开了眼睛。他这几天车祸导致的病情渐渐好转了过来,只是抑郁症还在,他很抑郁地看向窗外,那窗帘被拉开,他能看见外面的风景。现在,外面还能看得见阳光,不过已经是不可多见的傍晚的金黄色阳光了。他对着那窗户,沉沉地叹息了一声。

他的目光移到床头柜上,那里有一支水银体温计,他现在很痛苦,恨不得将那根体温计掰断,然后往杯子里倒出水银,喝下去一了百了。只是这里是医院,想以这样的方式死,怕是没有那么容易,反而还要让他的母亲花出更多的治疗费用,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