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文迎上杨浅的目光,在他看来,那一双眼睛,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柔和。他不由得想起许远,他还记得,在很久以前的时候,他第一次见许远,许远的眼睛,也像她今日这般柔和。今日见她的样子,仿佛再一次见到了许远,记忆里的许远,从来眼睛温柔有力,让人不知不觉与他靠近。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了,可在梦里,他还能偶尔遇见他,那一双温和的眼睛,慈善的眉目面容,永远在他的心里。
她有一颗美好的心灵,她有着仁者爱人的好品质,她是一个医术精湛的好大夫,无论何时那一颗仁心都会使她作出舍己为人的决定,无论遭到任何的挫折,她的心永远都是纯洁善良的。正如这一次为救慕容雪砚,受了这伤,经历了抢救。周明文记得的事情很多,都是关于杨浅的。
这些年他一直暗自忏悔,可在见到杨浅这一双柔和有力的眼睛以后,他好像突然就释了怀。他知道许远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杨浅和他一样,只要杨浅不责怪他,那也就代表着许远也不责怪他了。而在这一双眼睛里,他看到的不是责怪,他看到的,只有温和的善意。
周围的人都与杨浅一眼,把目光投向了周明文,此时所有人眼中的周明文都不同往日,银丝框眼镜后的眼里有闪烁的微光,他像是愧疚,像是自责,但慢慢的,他的脸上,就被一抹浅浅的笑意掩了过去。
杨浅微微勾了勾唇,缓缓开口轻声说:“都过去了。”
顷刻间周明文脸上的笑颜展得更开,这么些年来都在为当年的事情自责懊悔,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杨华深握住杨浅拳头的一双手更用力了些,周明文转眸看向杨华深,微微咧嘴一笑,“恭喜你,终于找到了亲生妹妹。
周明文看了看周围的人,发现徐宪海没来,以前徐宪海和杨浅还能算是无话不谈,他还记得急诊科那个楼道的角落里,他们两人时常会在那里交谈,他们会交谈工作,交谈理想,久而久之两人就像了老朋友一样。
此时的徐宪海正在送别,送一个他最疼爱的人走。
苏漫媛抱着她的书,站在燕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大门口,抬头仰望门边上的这十二个大字,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着眼前的医院,苏漫媛感慨良多,这里曾经是她的梦想,这里也有过她的希望、她的骄傲还有她的不甘与迷茫,可不管怎样,她自始至终都明白,徐宪海是她的引路人,是徐宪海带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走到了现在。如果不是因为徐宪海,只怕她连踏进这里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事到如今,经历了那么多,她终于想明白了,是她的总会是她的,不该是她的她也不该强求,她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好大夫,厚德博学、仁心仁术、医德高尚的,那才叫真正的好大夫。
而她一路走来,一直享受着自己不该享受的待遇,与厚德博学、仁心仁术、医德高尚非但沾不上边,反倒背道而驰,在这一路上她已自食恶果,现如今她已知错,想要离开了。
看着燕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十二个大字,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满墙的医学生誓言,还有希波克拉底誓言,她还记得她在走进医学院校的第一天起,就看见了校园里那满墙的誓言,她忽然想起,其实那个时候,她对于学医这条路还是有憧憬,且充满信仰的。
她突然很后悔,后悔当初没能好好走这条路。
“漫媛。”听见呼唤声,苏漫媛转过了身,抬眼看去,见徐宪海朝着她大步走来。今日的阳光本还算明媚,到了此时就变得格外的毒辣,徐宪海一边走,一边擦着额角处流下的汗,待站在了苏漫媛的面前,他问:“漫媛,你怎么走这么快。”
苏漫媛看着徐宪海,苦涩地笑了笑,“我走得不算快,相反走得很慢,其实,我早就该走了不是吗?”
徐宪海沉默了一瞬,问道:“你打算去哪里?”
苏漫眼叹出一口气,“我的水平,待不了这里,我要去基层了。”
徐宪海说道:“其实......”
“不用说了,徐主任,你已经帮了我太多,我知道自己是怎样,我也知道我得了很多不该得的,你说的对,杨浅那样的大夫才是一个好大夫,她恪守医德、救死扶伤、不辞艰辛,她甚至为了救人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我以前该听你的好好向她学习......罢了,不说这些了。”苏漫媛抬眸,看着徐宪海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可不可以老实回答我?”
徐宪海脸色微微一变,似乎觉察到了她要问什么。
果然,苏漫媛问了一句,“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
徐宪海双眸怔怔然,随后笑了笑,“孩子,我只是你母亲的好朋友,你不要想太多。”
苏漫媛眼眸微凝,不想再说,转身就上了车去,上车以后,她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看着徐宪海说了声再见,随后那车子就驶远了。
徐宪海停在原地,目送那辆车子远去,暗自叹了一声,喃喃地说:“孩子,我是你父亲!”
宋政下了病床,慕容雪砚在一旁搀扶着他,宋政心急,一心想立刻见到杨浅,慕容雪砚一边扶一边说:“除了华深,还有许多医务人员都在看望她,你不必太担心的。”
宋政说道:“不必担心是一回事,我想见她是另外一回事。”
没过多久,慕容雪砚就扶着宋政到了杨浅所在的病房门口,走到这里的时候,宋政往里面看,一眼就看见了周明文的背影。
里面人有点多,显得十分拥挤,等到外头患者又多了起来,这群人才纷纷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宋政,宋政对他们都有礼地点了点头。
宋政进去的时候,周明文刚好出来,周明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身体可以,这么快就下床走这么远了。”
宋政进去以后,杨华深抬起头,见到他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来了?”
宋政看了一眼杨华深被包扎处理过的手臂,嘴角泛起微笑,“你不也在。”
杨华深说道:“可你,伤得比我重。”
宋政说道:“小伤,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见到**的人,宋政心急地加快了脚步,没想着这一激动,就扯动了伤口,疼得他面露痛色,疼咧了嘴。慕容雪砚面色微微一滞,“怎么样,没事吧?”
宋政恢复寻常神色,摆了摆手,“我没事,你放心。”
慕容雪砚扶着宋政一步一步走到杨浅的床边,她脸露内疚,低头看着她,哽咽在喉头的话,还是被诚恳地说了出,“对不起,谢谢你!”
微微阖眼的杨浅缓缓地睁开了眼,慕容雪砚的脸就映入了她澄澈的眼睛,慕容雪砚这一说话,突然就感到了抱歉,她生怕自己打扰到她休息。
可是一想到那时候她连累他们的事情,慕容雪砚的心里就更加的愧疚,当初如若不是因为她跑回去,杨浅就不会为了保护她而受这么重的伤。
杨浅唇边带笑,轻声说道:“不用说对不起。”
慕容雪砚感激地笑笑,看着她的样子,竟不知不觉间落下了眼泪。
宋政在杨浅病床边坐下,她看着他,缓缓地开口说:“宋政,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