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看见李小琴被带走，哇哇大哭着喊妈妈，李小琴看见女儿放声大哭，她的眼泪也不知不觉地掉落了下来。小女孩挣扎着要下地，杨浅没把她放下，生怕她会紧紧追上去。

李小琴被带走时，依依不舍地回头看了小女孩几眼，才回过头去上了警车。

医院门口闹事的人没了，可那些烧过的纸钱、放过的鞭炮，还有拉过的横幅都还在，这里仿佛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虽然战争已经结束，可战后的残像都还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些人以解决医疗纠纷为名，采用非正常程序或极端行为向医院提出不合理的，或者非法的要求，意图给医院施加压力，迫使医院屈从这些要求来为他们争取利益，并且这类事情愈演愈烈。有人认为不管有理无理，只要闹了事都一定能有人为大局而出面维护。诚然，为维护大局，医院有时不得不作出一定的经济让步赔偿了事，可当这类事件发展形成群体事件时，不仅是扰乱医疗秩序，也是在损害侵犯医务人员的合法权益，这些人是获得了利益，可医生的权益又该由谁维护。

徐宪海走过来，看了看杨浅手上的伤，淡淡地说道：“快回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说完就往医院里面走了回去。

杨浅本来想告诉李小琴那群人，让他们给医院里的年轻医生一个机会，他们都还很年轻，对未来的医途还有憧憬和希望，可现在让他们看到这样的现象，让他们该怎么办。然而一想到身边的人无辜地被害死，她的心里都是难过和痛苦，到头来一个字都难以说出。

也许沉默时的痛苦，是最沉重的痛苦。

当年许远还是一个有名的医生时，他曾带过许多学生，他带出来的学生个个聪明又好学，现在他的学生已经遍布国内外有名的医院，可他却早已经离开了人世。

很久以前，许远就曾告诉过杨浅，当你踏上医途，就注定你未来的路是不好走的。

这么一条路，是漫长的路，在路上你注定会遇见很多来自不同地方不同身份的人，他们或许是叱咤一方的职场精英，或许是位高权重的领导人物，或许是各界的巨头大鳄，或许是工厂流水线工人，又或许是贫困地区的贫困村民。他们有的年老，有的年轻，有的病情危、重、急，有的病情轻，有的病人情绪暴躁，有的病人脾性温和，有的人虽然富有，却得了无法治愈的绝症，有的人贫穷，因为交不起医疗费用不得不放弃治疗，有的人虽然得了重病，却每天能保持着良好的心态……当然还有虽然有钱治疗却因为种种原因放弃治疗，还有为了获取利益采取而采用极端方式给医院与医务人员制造压力的……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一家医院里就能将其展露无遗。

医院里每天都会都形形色色的事情上演。如果你热爱医学，耐得住长期的寂寞，熬得了无数的迷茫，顶得住各方的压力，不怕别人动不动就要投诉你，那你就来做医生吧。

事实上很多人一开始都以为自己耐得住寂寞、熬得了迷茫，顶得住压力，可到了中途才知道原来那么难，有的人实在撑不住而选择中途退出，而有的则是终其一生都在坚守。

当然，也有还没开始就要放弃的。

燕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急诊科里，医生当中有年资高的，有不高不低的，也有低年资的，当然还有未正式成为医生的实习生。这些年轻人或许热爱医学，对未来有无限的憧憬，未来的他们也许会成为行业精英，或许会中途退出，可让人最怕看到的，是他们还没开始，就已经被消耗憧憬，被现实吓退。

林洋娜，或许会是还没开始，就被吓退的其中一个。

其实林洋娜自己也不确定能不能坚持下去，只是确实有被吓到，吓得她对未来充满迷茫和害怕。

徐宪海把这些人带回了急诊科去，孙曼曼对杨浅说道：“杨大夫，我来帮你处理伤口吧。”

杨浅说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林素怎么样了？”

孙曼曼回答：“她去更衣室了，说要冷静冷静。”

杨浅说道：“我去看看她。”

随后杨浅走到了护士更衣室，打开门一看，林素正蜷缩在角落里。

听见开门声，林素抬头望去，见来的人是杨浅，又把眼帘垂了下去。

“林素。”杨浅看向林素呼唤一声。

林素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杨浅走到她的身前，蹲下了身，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素低声说道：“杨浅，我想离开这里。”

杨浅问：“为什么？是因为刚才那事儿吗？”

林素摇摇头，“不，不仅是，许久以前我就有过这个念头了，只是医院里人手不够，太忙了，我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一段时间。”

林素抹了一把眼泪，“蒋妤的事情，我听说了。”

杨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了。”

林素红着眼睛看着杨浅，沉声说道：“十年了，没想到我已经在这家医院里工作了整整十年，我记得蒋妤刚来的时候，那样子和十年前刚进医院时的我一模一样，我也是工作三年怀的孕，她跟我很像。”

杨浅望着她，沉默了许久。

林素抓住杨浅的手，继续说：“我想离开护理行业了。”

杨浅眉心一跳，本以为她说的离开这里，只是离开医院一段时间，没想到是要离开护理行业。

“你那么优秀，离开护理行业，未免太可惜了，你要是离开了，以后想干什么？”

林素摇摇头，“走一步算一步吧，我真的累了。”

记得很多年前，林素还是一个实习护士时，因为给病人皮下注射，角度不对也用力过猛，刺穿了病人的血管，被病人家属揪着衣领甩了一巴掌，从此以后她每天下班都会独自拿着模型在示教室里练习注射。正式当护士第一年，被人指着鼻子骂她只是个懂得端屎端尿的护士，嘲讽护士地位低下，不配得到尊重。第一次有人问她是哪个卫校毕业时，她才知道，原来护士在一些人的心里有很严重的刻板印象，事实上，她是国内一流大学里护理学专业毕业的。

一流医科大学护理系毕业，拥有长达十年的工作经验，林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表现出色的好护士。

时常会听到有人说，护士是医生的下属。这个说法本身就是错的，事实上医生和护士是平等协作的同事关系，从来就不是上下级关系。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护士这个职业就受到了很多人的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