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行达悬着的那颗心可算放了下去,虽然当院长这么多年不能做到政绩斐然,可也没犯过什么大错,这事儿要是不能解决,他即便是不用过多少年就得退休,也得在退休前留下个不好的名声来。没人会喜欢自己没有好名声,更何况是他这种当了十几年医院院长的老领导。
何重修走在路上,他离开燕京已经很多年了,燕京这些年变化很大,大到他连以往最常走的路都忘了该怎么走。走到一张长凳边的时候,何重修坐了下去。这条路人来人往,他一时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坐着发起了呆。想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过呆了,以往不是太忙就是连独自发呆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坐着静一静也好。
正发呆的时间里,天上的乌云渐渐的就多了起来。原本还是一片湛蓝,现在抬眼望去,天色昏沉暗去,四周一片灰蒙蒙的。
路上的行人也渐渐的变少了。
一对父子走来,中年男人搀扶着老爷爷,一边搀扶一边说道:“阿爸慢点,别着急,咱俩很快就到了。”
老爷爷脑袋昏昏沉沉的,走到这里的时候,抬头之际突然两眼发黑,险些跌倒,还好中年男人及时将他扶了稳。中年男人皱着眉,低声呵斥:“都叫你慢点,别急,你看,晕了吧?”
他环顾四周,看见前面有一张长凳,可以坐着休息一会儿,于是对老爷爷说道:“走吧,咱们到那边坐一会。”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将老爷爷扶到座位上,随后两人都坐在了何重修的旁边。寻思天都暗了他们怎么还坐这儿休息,何重修看了他们父子一眼,见中年男人脸上满脸的胡渣,身上的衣服破旧,而老爷爷除了比他老一些,神色更疲惫难看一些,其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他不一样,他是来这儿发呆的,一时半会也不想走,可看这对父子,神色疲惫得厉害,估计是太累了才马上下雨了还往这儿坐。
老爷爷靠在中年男人的肩膀上,不停地咳嗽。中年男人不停地给他拍背,“咱们快到了,你忍一忍。”
他又看了看四周,原本路上还是人来人往,可在天色渐渐暗去以后,路上的人就少了,到现在几乎一个人都没有。
他拧了拧眉,神色凝重了起来。
老爷爷气息微弱,低声问道:“狗子,快到是多快?”
中年男人眉头紧锁,他也不知是多块,只是人都已经到燕京挺久了,估摸着也快了。他说道:“快了快了,等我找到路就可以了。”
老爷爷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略有焦急地说道:“你看天都快下雨了,再不走我们就得淋雨了。”
中年男人焦急着抬眼望上去,天上的几滴小雨滴落到他的脸上,他伸出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何重修正发着呆,被雨打到脸上时回了神,中年男人看着他问道:“先生,请问燕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怎么走?”
何重修自己也不知道这路怎么走,他摇摇头回答:“我不知道,不过你们打一辆车不就得了,你们看看,前面有一辆车。”
何重修话音落下后,中年男人面露难色,抓着老爷爷的手低低叹息一声,沉声说道:“算了,我们再问问路吧。”
他扶住老爷爷往前方走时,何重修无意中发现他们父子俩的鞋子竟然都是破的。他寻思这得走了多少路才磨得破两人的鞋?普通鞋子并不贵,为什么不换一双?
何重修眉心一蹙,走上去问道:“你们为什么不打车?”
中年男人打量何重修上下一番,惊讶地问道:“我们为什么要打车?”
何重修说道:“那当然是为了去燕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你们俩不认得路,车司机认识啊!”
老爷爷沉默了半晌,擦擦眼泪,缓缓说道:“我们……没钱!”
何重修闻言,眉心不由得锁得更深,怎么连打车的钱都没有?
老爷爷接着说道:“没钱,要是有钱,谁不想打车啊,我们从家里一直沿着火车路路边走来,走了足足五天才到这里,我们要不是没坐车的钱,也不至于步行那么多天的路。”
话落,何重修震惊不已。
他不由得心疼他们两个,当场就把那辆车拦了下来,对这对父子说道:“你们上车吧,车费我给。”
哪知中年男人摆摆手,拒绝道:“先生你的好意我们都心领了,不过我们从来不接受别人无缘无故的帮助,我们素不相识,初次见面就让你为我们付钱,我们实在是受不得,你让车司机走吧。”
何重修说道:“你看天已经下雨了,这附近也没有躲雨的地方,老伯淋雨不好,要不然这样,你们先上车,这钱我来付,就当你们欠着,等你们有钱了再还我。”
老爷爷和中年男人面面相觑,老爷爷说道:“我们才第一次进城里,就要欠人家的钱,这不行啊!”
何重修一时语塞。
中年男人思忖片刻,还是决定了接受何重修的帮助。何重修见他同意接受帮助,立马就去问司机去那医院多少钱,当场就把费用给支付了。中年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问何重修有没有带笔。何重修摇头说没有,等候的车司机有点不耐烦,从车里拿出了一支笔给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说了声谢谢,拿着笔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以及他的名字后,送到何重修的手上,对他说道:“这是我的名字还有手机号码,到时候你拿这个来联系我,我给你还钱。”
何重修拿着那张纸条,看着两父子上车,那中年男人关门前还刻意再说了几声谢谢。
从这里到燕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不过是几十块的钱,何重合修没把这钱放在心上,转身就把纸条丢进了垃圾桶里,不需要他还。
两人才上车没多久,突然“哗”的一声,天上下的小雨变成了暴雨,淋得何重修双手伸到头顶一边挡雨一边跑,然而雨下得太大,何重修不一会儿就被淋得浑身湿透,索性放下了挡雨的手,朝着能挡雨的地方走。
雨天路滑,尤其这路还是满地的黄泥,何重修跑得快,一个不留神打了个滑,险些摔倒到地上。“啊”一声,何重修的身后传来惨叫声,他闻声转身望去,看见一个老伯伯摔在了路中间,他的身边还翻了一辆自行车。
何重修心中一紧,大步朝着老伯伯跑去,一路上又是险些打滑,他本想将他扶起,不料他痛声大叫。何重修眉心一拧,学了那么多年的医差点都白学了,哪有学医的人不看清情况,上来就要扶人家起来的。
雨会下成暴雨,他没有想过,不然也不会在雨里碰见他。何重修问:“你怎么了?哪里痛?”
老伯伯一副圆圆的眼镜从他的鼻梁上滑落,他下意识的伸出右手去扶它,手刚动就痛得面目狰狞。
何重修眉头锁得更紧,“是不是这只右手?”
老伯伯点了点头,“对,我的右手很痛,我感觉它像断了一样。”
何重修检查了一遍他的右手,看了四周一圈,目光落在了远处路边的一棵树上,可那颗树太远了。他又看了看老伯伯挂在自行车上的袋子,里面有几块夹板,除了夹板,竟然还有纱布。这袋子里的东西很多,大多都是医疗用品。他心中一喜,伸手去将夹板拿出来,却猝不及防地被老伯伯怒声吼道:“不准碰我的东西,这是我给我女儿买的!”
何重修一脸蒙圈,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准碰。
老伯伯厉声说道:“我女儿学医,这些都是我上街给她买回去练手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