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奶奶的视线在她眉目清秀的脸上晃了一圈，微微内凹的眼睛里的失望难以掩住，她缓缓地收回了摸她脸的手，随后将脸上挂着的眼泪抹去，这抹眼泪的举动着实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往日一幕幕清晰如昨，记忆里出现最多的类似画面，里面的人总是林瑞兰，每当林瑞兰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那场景总是她背对着她，林瑞兰说，不想让孩子看见她悲伤流泪的模样，怕孩子也跟着伤心。只是她不知道光是看见她的背影，她的孩子也会忍不住伤心。

她想，老奶奶这张脸，曾经也一定洋溢过幸福，但拿旧时的幸福与现在对比，却会让人更悲伤。

老奶奶脸上有些发白，不知道为什么，擦掉了眼泪后，那神情竟不动声色地变得有些淡漠了起来。她说，她该变冷漠一些，冷漠了也许就不会那么容易想到往事就难过。只是她脸上不知不觉间流露出来的悲色，可能连她自己也已经浑然不觉。

许霏心里头的情绪，顿时变得杂乱无章。

她将情绪收了收，掀起眼皮对上她的眼睛，两人对视数秒后，老奶奶缓缓开口，低沉的嗓音透出沧桑，“你不是我女儿。”

让许霏意外的是，老奶奶接下来竟然说：“你陪我一天，我给你十万。”

“什么？”许霏讶然，心头颤了颤，老奶奶抓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可以不？”

许霏怔了片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老奶奶抓她的手抓得更紧。许霏眉心蹙起，低了低头，正想说出拒绝的话来，老奶奶竟然再添一句，“十万不够，我给你二十万。”

许霏肩头一颤，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老奶奶的眼睛，那眼神分明在说，孩子，你一定要答应我。

见她的眼角眉梢都满含期待，许霏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自然是不会要老奶奶的钱。

微僵的脸色微微舒展，许霏柔声说：“我可以陪你，但我不要你的钱。”

老奶奶脸上露出微笑，连滚动的热泪也带着感动，她牵着许霏的手起身，许霏眼睛眨了几眨，跟着老奶奶走了几步，老奶奶沉静地说：“你陪我走走。”

两人从路边走到路上，老奶奶拄着拐杖，走路并不快，她一边走一边说：“孩子，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许霏如实回答：“幼儿园教师。”

“教师好，教师高尚，我女儿也是教师，她以前读护理，但没当护士，去了初中教初一语文。”老奶奶沉声说道。她摸了摸许霏的手，抬眼看向许霏黑润的眸子，亲切地问：“孩子，你结婚了没？”

许霏微微一愣，想来，她已经不记得老奶奶是第几个问她有没有结婚的人了。她还是如实地回答还没有。老奶奶看着她那张脸，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姑娘的模样，她又好奇地问：“你今年多大了？”

许霏回答：“二十九。”

老奶奶叹息一声，长这么漂亮，二十九了竟然还没结婚。在她的身边，这个岁数的姑娘大多都已经结婚生子了。许霏尴尬地笑了笑，说还没遇见合适的。没遇到合适的人，她大概是不会将就地结婚的。

老奶奶想起她有个老朋友，老朋友有一个儿子，三十几了都还没结婚，想把他介绍给她。

许霏连忙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

老奶奶缓缓开口，沉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

许霏立即摇了摇头，“没有。”

老奶奶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见许霏迟迟不回应，她就知道她有。她又好奇地问：“为什么没和他在一起？”

许霏微微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奶奶说，她女儿和她一样年纪，不过她女儿已经结婚好几年了。

许霏好奇地问：“奶奶，你刚才，怎么把我认成了你的女儿？”

老奶奶说：“你跟她长得有点像……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许霏挑了挑眉，问道：“她去哪里了？”

老奶奶沉默了半晌，叹息一声，“我也不知道，她已经十年没回家了。”

“啊？”许霏震惊，“十年？”

老奶奶点了点头，“对，十年。”

许霏问：“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是因为太忙了吗？”

老奶奶说，她的女儿上一次打电话给她已经是一年前的事，这一年里她每次打电话给她，要么没人要么关机，也不知她怎么了。许霏好奇地问她是不是只有一个女儿，她摇摇头回答不是，她还有一个儿子，那儿子刚刚博士毕业还没多久，最近都很忙，没时间来看她。算起时间，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来看过她了。

十年不见女儿，三个月不见儿子，老伴死得早，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养老院里很是孤独寂寞，想找个陪她的人都不容易。

许霏说道：“那，我来陪你吧。”

老奶奶说：“你今天来养老院，是不是来看亲人的？”

许霏应声说：“是，我妈妈。”

老奶奶问：“你有么有去看她了？”

许霏摇头，“还没。”

许霏话音刚落，顾怜婕开着车路过，车开过时许霏恰好看见她的侧脸。

顾怜婕将车停在停车场，刚下车来就给杨华深打起了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从许霏的身边路过，“华深，我来到了……”

她走路很快，带着风从许霏身边路过，许霏看了她一会儿，迟迟没有回神，老奶奶伸出手在她面前摆了几摆，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许霏回神以后，老奶奶问：“你在想什么？”

许霏摇摇头，“没想什么。”

老奶奶看向顾怜婕离去的背影，说道：“你刚才盯着她看了许久，你是不是认识她？”

许霏愣了愣，连忙摇摇头说道：“不认识，不认识……”

老奶奶沉默一瞬，“我认识她，她叫苏漫媛。”

许霏挑挑眉，惊讶地说道：“奶奶，您认识她？”

她点了点头，“不错，我不仅认识她，也认识她的爸爸妈妈，刚才我听见了她叫杨华深的名字，她其实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杨华深了。”

许霏很想听听他们两个的事情，老奶奶这些日子里在养老院里闲着也是闲得慌，没人陪她聊天也是闷得厉害，对于讲故事，她还是很感兴趣的。以前她的两个孩子都在身边时，她就常常给他们两个讲故事，后来孩子长大了，离开了她，她那些故事都不知道讲给谁听。

老奶奶和董锦在很久以前就是朋友，他们两个相识于大学时代，情同姐妹，前不久董锦回国，第一件事就是看她，只是董锦太忙，才回国没多久就又要出国去了。

老奶奶名字叫白妤华，年轻的时候，董锦时常夸赞她的名字好听，等到她有孩子也要取这么好听的，后来她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叫杨华深，一个叫杨妤莜。她和顾怜婕的爸爸，也是老朋友。

白妤华跟许霏说，顾怜婕在几岁的时候就与杨华深认识了，两人关系一直很好，顾怜婕这人又漂亮又聪明，

，杨华深的妈妈对顾怜婕这孩子也很喜欢。上一次董锦来找她时，她说杨华深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她正愁着他的终身大事，奈何杨华深心里一直有一个名叫Anna的女子，自从和Anna分开，他就再没有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过。

许霏听着又惊讶又惊喜，眼睛不由得闪过一丝光亮来。本以为顾怜婕和杨华深是亲密的男女朋友关系，没想到他竟还是单身，这么说来，她还是有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