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利军只能抖着唇说出两个字来,“拿开!”

看吧,他分明知道的,知道他做的这些和他口中的积德没有一分一毫的关系,即便当真有,也被这些无辜死去的人的怨气冲散了。

霍利军平复了良久,才缓和下来,老泪纵横,“你以为我没有后悔过吗?”

年轻时候犯下的错,终其一生他都在悔恨。

午夜梦回的时候时常会梦到霍利朗。

如同小时一样很亲密的喊他哥,然后恨其不争的看着他,“这些事情不能做,做了你就回不了头了。”

可他那时候并不信,他被眼前的利益冲昏了头脑,并且迫切的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弱于他,于是他还是走了这条路,如霍利朗所说,走了就当真回不了头了。

但他是真的没想害他,得知霍利朗死讯的时候霍利军眼前发黑,要去跟洪爷拼命,可这些依旧不能改变霍利朗已经死了的事实。

他当真坠入了深渊,再也见不到那个站在他身后笑得眉眼弯弯喊他哥的少年。

他看着霍利朗长大,尽管刚开始的时候他并不喜欢,但霍利朗却很喜欢亲近他,一声声的哥到底是让他软了心肠。

颤抖了片刻,他突然伸手过来要拽霍安之,“霍氏应该是你的,你若是真想拿,便拿了去吧。”

这已经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了,霍安之平静的收起那几张照片,看着眼前这个在他印象中对他其实还不错的人躺在病**虚弱的模样,他没什么欣赏的心思。

霍安之前脚走,后脚霍平商就来了,表情冷肃,来到之后就直接将门口的保镖训斥了一番,保镖不敢接话,好在霍利军开了口,“是我让他进来的,怎么,如今我躺在**不能动了,便连这个决定都不能做了吗?”

“自然不是。”他拎着母亲熬的汤进来,“母亲这两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替她在这守着。”

“公司的事情现在不忙了?你竟然也能有时间在这守着我了?”

霍平商沉默了片刻,无奈道:“父亲就非要这样夹枪带棒的与我说话吗?”

霍利军阴阳怪气的叹了口气,“也罢,你长本事了,我说的话于你来说没有任何作用,索性不说便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平商父子的关系其实也算不得多好,但勉强还能交谈两句。

“我分明与你说过让你不许使任何手段,你听了吗?”说到这个霍利军便觉得心口又开始疼起来,“霍安之的车祸是不是跟你有关?”

霍平商眸光渐渐转冷,低头一笑,眼里的恭敬不见分毫,“你不仅仅是做一个兄长失败,你做一个父亲其实也很失败。”

眼看霍利军愣住,他又添了一把火,“就算是我做的又能怎么样呢,父亲都能做出残害手足的事情,作为您的儿子,我能做出来似乎也并不奇怪了。”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瞬,霍利军瞪着一双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他努力从病**挺起上身,似乎要过来攥住霍平商的衣领朝他挥一个拳头。

但他现在是病人,即便他不是病人,霍平商也是比他高,比他壮的。

他猛地躺到**,浑身失了力气,只喃喃道:“人作的孽,都是要还的。”

“没错,是要还的!”霍平商像是突然被他这句话刺激到了似的,“我小时候你无时无刻不在给我讲商场上的事情,我想听故事,但你说那都是不懂事的孩子才会听的,懂事的孩子现在就要知道长大后为父亲分忧!”

“好,我谨记着这句为你分忧,你把我当成一个合格的商人在培养,我也确实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商人,即便是我无数次艳羡过你对待在南和霍安之的温和,我也总是想着,因为你看中我,所以才会对我如此严格。”

“二叔死了,你难过,你把霍安之当成亲儿子看待,你对他非常好,好到我甚至生出了嫉妒,我觉得这样不对,我尽量不去靠近你们,我拼命学习,把自己约束的很好,但我偶尔也会想,为什么从小到大你对我都是冷着一张脸,却在面对在南和霍安之的时候像一个慈父呢?”

“后来我知道了,”他微微一笑,“你是把我当成你了对吗?你不能接受害死了二叔的你,于是你补偿霍安之,你害怕将来我跟在南也会走上你跟二叔的老路,所以你让他安心当个无所事事什么都不懂得纨绔子弟。”

“而我,就因为我是老大,所以我便需要承受这一切,对吗?”

霍利军哑口无言,回顾他这一生,老了老了方知自己错得离谱。

平复了片刻,霍平商继续道:“霍氏被我管理的很好,我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努力了这么多年,霍氏也在我的手里发展越来越好,我不可能把它送给任何人,霍安之也不行。”

临走的时候霍平商替他掖了掖被角,“父亲老了,这些事情还是别去管了,你就安心养病,莫要给自己寻烦心事了。”

霍利军望着天花板,“你刚出生的时候我很高兴,你是我们霍家第一个小辈,别说是我,就连你二叔也整天抱着你不肯撒手。”

霍平商脚步停下来,怔在原地,看向病**的人。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唇角竟露出一抹笑来,“你应该记得的,小时候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给你偷偷带礼物的,他还喜欢带你溜出去玩,我总说他把你惯坏了,但他依旧喜欢这样做,我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作看不见。”

“你真当我不爱你吗?”

如何会不爱呢?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至今都记得当初从医生手里接过他的时候那种茫然又欣喜的感觉。

霍利军闭上眼睛,“你说得对,我老了,管不了这些了,你走吧。”

从病房里出来,霍平商眼圈微红,但他很善于平复自己的情绪,仅仅片刻就恢复的没有任何异样了。

从疗养院走出去,他又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商人霍平商了。

瞧瞧,就连他的名字都是为了从商而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