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有些期待霍安之发现她找去拍照的人,打电话来质问她了。

接到霍安之电话的时候,她一直在哭,和霍安之说话的声音也带上了祈求,“她是我的孙女,我只是想要见她一面。”

阮清浔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概是清楚霍安之此时心里定然很乱,很轻的攥了下他的手指,“你想让平安去见她吗?”

霍安之说,“我不会让平安去见她的。”

这一点上他从未犹豫过。

平安不需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她有个曾经差点害她无法出生,害她母亲丧命的奶奶在。

该做的事情霍安之已经都做了,霍母的生活其实并不差,她身边陪着的有保姆,有佣人,霍安之更是从没有断过她的钱。

但也只能如此了。

有些隔阂和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和伤害,是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错了就是错了。

因为她是母亲,所以这些年霍安之从未因为自己遭受过的一切,和这些年她的忽视而怪过她。

但被她伤害到的人是阮清浔和小平安,那么他没有替她们两人原谅的权力。

错了就是错了,不是她哭两句,闹两下,这些就能够一笔勾销的。

他拍了拍阮清浔的头,温声道:“很抱歉,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阮清浔嗯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入夏的时候,阮清浔接到电话说袁丽琴生病了,病的还不轻。

如果生病的人是阮平申那么她的心里或许不会有什么波澜,但是生病的人是袁丽琴,阮清浔的心情便有些复杂起来。

电话里袁丽琴的声音有些极其虚弱,一声声的喊着她的名字。

阮清浔最终还是选择了回家,霍安之带着小平安陪她一起回的。

谓云这两年修了机场,所以路程缩短了很多。

出了机场阮清然来接他们,他伸手从阮清浔手里接过小平安的那一瞬间,阮清浔从他看似平静的目光中窥到了些许的愧疚。

快到家的时候霍安之抱着小平安走在前面,兄妹两个走在后面,阮清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想回来的,但妈这次病的有些重,我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需要告诉你。”

来不来是阮清浔的事情,但他确实需要说一声,免得将来给彼此留下遗憾。

阮清浔低着头,只觉得这谓云的夏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闷热难熬,“我没不想回来,她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病了?”

“不是突然,”阮清然说,“其实这些年她的身体早就有些不好了,年轻的时候重活累活干得多了,她又总是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些小毛病压根不放在心上,有点不舒服就总觉得扛扛就行,这次也觉得是小问题,一直不去医院,也不告诉我,现在才会这么严重。”

袁丽琴以前确实有不少的老毛病,阮清浔小时候经常听她抱怨,生孩子的时候没有坐好月子,生了孩子没几天就下地干活,又做饭又洗衣,所以时常腰痛,腿痛的。

阮清然说,“是宫颈癌。”

脚步猛地一顿,空气似乎变得稀薄起来,阮清浔喉头明显哽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竟然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去接阮清然的话。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窒息的厉害。

张开嘴却好似压根不知道呼吸了一般,直到阮清然猛地拍了下她的后背,她才猛然惊醒般大口喘息起来。

袁丽琴是个很封建保守的女人,阮清浔清楚的记得自己第一次来例假那天,她惊慌失措满心惊慌的去问袁丽琴。

那时候的小姑娘一个个得对于月经极其避讳,好像洪水猛兽一般闭口不提。

那时候她还没有上过生理卫生课,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了解的实在不多,隐隐约约只知道一点。

但她以为月经就像是小便一样很快就会没了,但没想到一连两天了她还在流血。

于是她哭着去问袁丽琴自己是不是要死了。

当时袁丽琴身边还有其他的人,于是在听到她说这些话得时候把她拽回家去大骂了一顿,她说例假这种事情是肮脏羞耻的,是不能被别人听到的。

即便阮清浔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袁丽琴的表情还是让她选择了相信。

袁丽琴向来是耻于谈性的,如果生病的原因是其他的,或许还能早一些发现。

阮清浔问,“多久了?”

“……医生说已经是晚期了。”

……

见到袁丽琴时她正蜷缩在**睡觉。

阮清浔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飞快地闪过从小到大她脑子里有关袁丽琴的所有事情。

有小时候自己窝在她怀里听她唱摇篮曲的,也有她冷眼旁观的看着阮平申拿着皮带将她抽的皮开肉绽却并不阻拦的。

有她往她的碗里放一个荷包蛋说多吃点好长个子的,也有她拧着自己的皮肤咬牙切齿,歇斯底里的说着如果不是你们我早就不用呆在这里受苦了的。

有她温柔笑着往那些捡来的衣服上面绣上漂亮小花的,也有她冷漠的要求阮清浔留在家里读大学,并且蛮不讲理的修改她高考志愿的。

她说自己这辈子过的不好,嫁了个混蛋丈夫,又生了两个拖油瓶孩子,说自己生来就是受罪的命,但她却希望阮清浔早早的走进婚姻,逼着她相亲,逼着她和男人接触,好像女人天生离了男人就不能存活。

这是个很矛盾的人,以至于阮清浔时常不能理解她。

同样,也导致阮清浔对她的感情是很矛盾的。

恨和爱是个矛盾体,她对阮平申可以说是纯粹的恨,可对袁丽琴却无法如此。

只能说更多的是恨其不争,恨她深陷在泥潭里,有了绳子却不肯拽着走一步。

袁丽琴在睡觉,她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进。

她并不能够理解袁丽琴的思想,但这个时候再去纠结这些似乎没什么意义。

阮清然叮嘱她,“你多担待些,别跟妈吵。”

似乎她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知道阮清然没有别的意思,但那个被她放在心口许多年的疙瘩越缠越紧却似乎永远都解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