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木地板上，书一本本堆起来，做成一个简易书桌，她埋首工作，赶论文。

罗新韵起来，闻着空中的食物香味，深深嗅了一口。

这么朴实，这么温馨。

太像一个家，她在给她自己营造一个家。

用了多少力气，多少心力，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个家，是否只收留她，再也不收下别人？

心内动容，百感交集。他看着她，晚霞洒过来，一本本书飘着书香，她坐在一堆书里，落日余辉温和停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

她的神情平和，可是为什么，他觉得身影小小，映在晚霞里，整个人那么迷茫，孤单？

这么静，这么静，让他的心内动**，鼻子酸涩。

要不要告诉她，朱向东就要出狱？

要不要？

他没有打扰她，不发出一点声音，呆呆茫茫坐在沙发，目光一直跟着她的身影。

她的身影不动，埋首赶论文，他的目光也不动。

他不强求，只要她要还好好的，只要她的脸上有微笑，有笑容，就足够。

自那场飚车，她生活回来，她没有让他失望，把自己照顾得这么妥贴，还养了一只猫。

一个女人，居然还养一只猫，说明她还想打起精神生活，有心力去照顾一只小动物。

李唐明忙论文昏了头，不是一头扎进图书馆，就是待在偌大的教室打文字，一边不满意，焦头烂额。

罗新韵跟客户见面，谈业务，有时候也过来看她，见她咬着笔杆，抓着头发，觉得她是这么可爱，又好笑。

好笑之后，又是凄酸。

她为了朱向东，连大学的学业也没有好好读完，就去做朱向东助手，替他处理琐碎事情跟混乱的女人私生活。

也许跟她的感情习惯了沉默，他总是倚在教室门口，倚在那里看她，也不出声，看了一会就走开，她都不知道他来过。

这天他又来学院看她，晚上同学都走了，她一个人留在教室，书桌上放满书籍，论文一沓厚厚稿纸。

她在书堆中，睡着了，整张脸贴在书上，缩着身子。

罗新韵拿过她旁边的咖啡，缓缓喝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翻着她的书看，没有发出声音，怕吵醒她。

以木心的《从前慢》做论文主题，论述繁华的都市下，有着各种高科技电子产品，纸书被电子书覆盖，手机，平台电脑，每件都颠覆以前人们的生活，但数据统计，都市人的焦虑跟孤独，比从前没有这些发明，点着煤油灯生活的时候更高。

匆忙的生活，急躁的功利，焦虑的情感，孤独的人心。

罗新韵缓缓看着书，翻到一页，木心的《从前慢》。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桨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人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罗新韵看完，呆了半响，手上那杯咖啡，放到唇边，但忘记喝，手就那样僵着，拿着那杯咖啡。

怪不得她写这个毕业论文这么疲惫，这个论文隐隐约约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过去，牵涉到过去的回忆。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李唐明在做这个论文，看到这行句子，不可能会丁点没有想起过去，但她想起过去，是什么心情？

罗新韵不得而知。

过去是人的一部分，是他太天真，人不可能完全忘记过去，过去现在未来组成人的一生。

不管去到哪里，哪个国家，就算离开星球，坐上飞船到浩瀚的宇宙，人也不可能完完全全忘记过去，彻底没有过去。

他呆呆怔怔，茫然望着李唐明。

她的脸上是这么平和，安静，他也相信，她即使不能彻底忘记过去，但她的开心，不是假装，她是真心喜欢现在的生活，对生活一颗心投入进去，珍惜着平静跟快乐！就像她珍惜他这位朋友！

幸福得来不易，平静得来不易，所以她这么小心翼翼珍惜着。

他走到窗前，非常想抽一支烟。

这时电话响，把李唐明吵醒。

她睡着朦胧接着电话，陈芸在长途电话里控诉李唐明。“真狠心，五年也没有回国，你这干妈也太不够资格！”

她怀孕生下女儿，李唐明二话不说坚决要做干妈，但除了他们去伦敦旅游，见过李唐明一次，足足有那么多年没有见到李唐明。

女儿现在读幼儿园了，李唐明还没有回来，她又怀了第二个孩子，激动给李唐明电话，喋喋不休。“还没赚到女儿大学学费，现在又怀孕，根本就没有攒到奶粉钱，怎么办？”一边苦诉，但声音是开心的。

李唐明不担心她这个干妈远在国外，陈芸跟梁文会对孩子不好。她听着陈芸训骂她，揉了揉眼晴，对着电话嘻嘻笑。“我要挂电话了，忙着论文。”

“没良心！有男友就要男友，没男友就要学业，有了工作根本就不把我放在一边是不是？”

陈芸一边骂，李唐明一边笑。她知道陈芸是关心她，刀子嘴豆腐心。看着手表，晚上八点了，“交完论文，我亲自给你煲电话粥，再见。”她说。

“毕业不打算回国吗？”陈芸问，“你老妈给你寄了酱菜，收到了没有？”

李唐明默默听着，准备挂电话。忽然，陈芸在电话那边停了停，半响，幽幽说，“朱向东就要出狱了。”

罗新韵听着电话泄出来的声音，浑身一震，猛地转回头盯着李唐明，李唐明听是听了，不过像是没有听见，脸上没有吃惊，没有什么表情。她挂上电话，继续打开论文，工作。

伸手去拿咖啡，拿不到，一愣，抬起头，放咖啡的桌上不见了咖啡，她回头朝教室看了看，见到罗新韵已经在那里，又是一怔，随即笑。

“请吃大餐改成面包，现在，连咖啡也要蹭女生的了吗？”笑他，跟前几天他们见面一样，开心取笑他。

罗新韵没有出声，盯着李唐明，想从她的脸上看出裂痕，但李唐明脸上挂着微笑，对他眯眯眼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