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明默然不语，他很少会听下别人的意见。可是，现在朱向东只是免去总经理的位罪，他要是再这么器张，会不会被人隐害？什么叫两面三刀？混在社会职场，每个人不带几个不同的面具，早就被人踩下，人人为了保护自己，才会学左右逢迎。必要时，会牺牲别人。

虽然她不甚喜欢这种圆滑的人，表面跟内心各一套，可是，朱向东这种直来直去，明目张胆讨厌一个人，不给别人留半点余地，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别人难堪，这样的性格，混在职场，同样也让李唐明忐忑。

李唐明看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她记起伯母说的话，跟朱向东说，“伯母在等你。”

朱向东像没听见。“帮我约冯友丽。”他说。

李唐明呆了半响，脑海忽然掠过那天罗新韵眼中的涩意。她鼓起勇气，“我替你约过别的女人。”她说。

朱向东转头，目光瞥向她，似有若无，嘴角一扯，倾过身对李唐明哑声低语，“你算什么，居然替我另外安排节目？”

听出他语气的阴郁跟嘲意，李唐明的面色没有改变。她习惯了。

她说，“冯友丽已经准备结婚。”

“那又如何？”他冷哼一声。

她看他一眼，嘴角僵涩。“你爱冯友丽，”她说，“但你懂得爱情吗？”她决心把他跟冯友丽的看法说出来，她告诉他，“如果你喜欢冯友丽，就要尊重冯友丽，不要去打扰她。”

“尊重？”他像是听见一个玩笑话，把手放在鼻子上，皱眉。

这个孩子气的动作，让李唐明的心软了软。

他斜睨她，“什么时候我的助理大人，你比我更懂得感情？”目光停在她的脸上，捕捉她脸上苍白的神情，讥笑。

他的自以为是让李唐明觉得好笑。她问他，“你以为在感情里，喜欢就是要得到？”

他点头，嘴角自信扬起，“喜欢的东西，不去得到，不拥有有什么意思？”他说。

这就是他跟她的不同。

过了很久，她微微摇头苦笑，“喜欢不一定就要得到，冯友丽说得没错，感情是一门功课，感情是双方的，你想得到，但对方不想给呢？”所以，这里面就是学问了，以及双方的取舍。在感情里，是要进攻，还是只站在原地，或者向后退一步，这就要视爱者与被爱者的距离远近而决定。

朱向东望着李唐明，忽然兴起，问她，“如果是你呢？”他从来没有跟李唐明谈过感情的问题。

李唐明茫然地想，她？

过了一会，李唐明淡淡一笑，为了不让自己走神，代入这段感情，她竭力平静地说，“我会站在旁边看这个人对我的反应如何，如果他喜欢别人，或不喜欢我，我不会跟他表白，因为不想打扰他，让他因为我这一段表白而困扰。这对我来说，这就是尊重，我尊重这一段感情，也尊重他，珍惜这段感情里面的人。”这番剖白，让李唐明的声音低下去，视线望向窗外没有看朱向东，仍然是那一枚月亮，月亮已经从叶子模样成为一艘小船，小般承载着她沉重的目光，跟她遥遥对望。

李唐明这句话虽然拗口，朱向东仍从李唐明像支吾般的语气中听明白了，他讽笑，“你这么懦弱，这么没有自信。”

这是懦弱吗？李唐明不想辩解下去，每个人的感情观点不同，仁者见智。

情到深处人孤独，喜欢得太深，反而更难开口，跟对方表白。那一句喜欢，是千斤重。这句话在心里扑腾，烧灼心，吐出喉咙，却溢不出唇齿，在唇齿里辗转，却迟迟溢不出口。

李唐明抬起头，见朱向东定定凝视她，眼晴燃着幽亮，像要看进她的心，探询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别转脸，拿起文件，“记得回去见伯母，”她说，“我先走了。”躲开朱向东的目光，像逃一般。

朱向东在背后忽然轻笑，嘲讽她，“你的感情观念这么保守，”他说，“为什么却做出这么开放的事情？”李唐明第一次这么坦白跟他谈起对情感的看法，让他困惑跟诧异，她竟然这么保守，这么懦弱，连表白也不敢。可是，这样的她，为什么能随意跟别的男人睡了，会做出这么低贱的行为？

他们认识二十几年，她在感情里却这么没有自信，胆小鬼，这让他忍俊不禁。可是，这样的她，如果把跟他的那一晚，解释她喝了酒，那么，她跟程锦泽那一晚呢？

李唐明心甘情愿在程锦泽那里留宿，这说明什么？

朱向东越想，脸越冷，神色忽地一黯。他上前，揪住她的手臂，让她面对他。“你喜欢程锦泽？”他逼问。

她察觉他的不悦，可朱向东质问罪人般的语气也让她不爽。李唐明轻声但坚决地说，“可以放开你的手吗？”

“你喜欢他？”他拧起眉宇，对她咬牙。

李唐明心下凄然，不想跟朱向东揪扯这些无聊的事情。

她没有说话。

“说，你喜欢？”朱向东板着脸，语气阴霾低吼她。

李唐明抬起头，瞪着他。嘴角跟心一样，麻木呆滞。“这种语气，你是在质问你的情人背叛你出轨了吗？”她冷冷回呛他。

朱向东的眼晴一滞，胸口奇闷，眼神越来越怪异。他看她一眼，以一种让人听不出心情的奇异声调问她，“你真的喜欢程锦泽？”他斜着一只嘴角，扬起巨大讽意，“那个花花公子，你喜欢他？”

这种审情人的语气，让李唐明生气又心酸。想起那天，他字字清晰地给她判刑，“不，我不会喜欢你这种随意又**的女人。”每个字像钉子般刺向她。

沉默一会，她再次跟他说明，“我说过，不在乎我就不要表现出吃醋的样子。”

“你说我吃醋？哈！”朱向东一怔，瞪大眼晴，哈哈哈大声。

她不觉得好笑，而是神情严肃，“不在乎就不要用这种语气，女人会误会。”她说。

朱向东大笑着望向她，这个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可笑笑话，每一串笑声，都飘着对李唐明浓浓的讽意。朱向东笑得不可自抑，是的，李唐明的话太滑稽可笑，他怎么会是对她吃醋？

他的笑里带着对她的讽刺，李唐明看他一眼，打开门走出去。她灰白着脸拿起外套，手袋，离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