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推门下车，风扑过来，做这个决定，仿佛所有力气都用尽。

朱向东深意看她一眼，背对着桥的栏轩，抽着烟，吞云吐雾。

“唐明，”许久，他叫她，“你真让我失望。”到最后，仍要控诉她。

李唐明笑笑，不语。

“冯友丽比你好太多。”状似无意的话，把李唐明击倒，“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没资格做我的朋友。”

来了，他终于把话跟她挑明摆明，她连他的朋友也不是了，这么多年的情份，一笔勾销，没有半点留恋。

李唐明的头皮麻起来，喉咙干哑，一双眼晴发直地盯着他，见他回过头，急忙用手慌措地假装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痛不可当，毛发竖起。

虽然知道她会失去他，连友情也失去，可等他亲口说出，每个字像被铁捶捶进耳里，钻进心肺，又是另一回事。

“你决定要辞职？”他给她一次机会。

“是的。”她不需要。

“很好，”他咬牙笑，抽着烟，“你李唐明，居然跟别人一样，在这种时候，踢开我。”

她苦笑，不作声。朱向东一向以自己的想法跟意见做事情，也只以自己的眼光看待别人，他认为李唐明跟别人一样，趁他在公司失势，落井下石，离开他，就算她解释，朱向东也不会听，也会固执以为，李唐明跟那些人一样的面目，让人厌僧。

刚才在公司，她还安慰他，还说不会辞职，对他许过承诺。

他冷笑，女人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就在刚才，他居然还相信李唐明对他是忠心，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别人是否看低他，踩扁他，她也不会对他有二心，会陪在他的身边替他分忧工作，做他的得力手下。

像个怨妇般，朱向东忿忿，“你真让我失望。”

辩解有什么意思，李唐明别转脸，望着黑夜里的江河，月光漂在湖面上，没有涟漪，跟她的心一样，没有声响。生活中不能每件事情都能尽心如意，她只想无愧于心。

朱向东不放过她，像个小孩般斤斤计划。“你也不够格做女人。”喷出一口烟，看进李唐明的眼晴里去。

如果是朋友，她不应该现在辞职。如果是女人，她不应该这么随意，**，开放。

李唐明没有说话，胸腔像被堵住，昏昏沉沉。

决心放下对朱向东二十年的坚持，陪伴，让李唐明想不到的是，很平静，没有哭，也没有焦躁，对朱向东怒吼，只是觉得口渴，特别渴，想喝水。

回到家，李唐明两眼一黑，倒在**。

第二天挣扎醒来，母亲坐在旁边，握着她的双手。

“你发烧了，”老妈说，“今天你在家休息，我替你跟公司请假。”

“老妈。”刚说出口，喉咙哽咽。

张玉华看李唐明一眼，想知道李唐明发生了什么事，但装不经意地问她，“如果你有心事，可以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又说，“要是觉得我们有代沟，我帮你叫陈芸过来。”

“啊，不。”虽然思绪破碎，但李唐明不禁张口。

只一个晚上，她的嘴唇干燥，脸颊像抹了一层灰，双目空洞，整个人灰败下来，像变了一个模样。她不想让陈芸知道。她的性格，让她把心事都放在心里。

张玉华在心里叹气，爱怜地说，“昨天你一夜没睡好，今天就在家里休息。”

是吗？李唐明一点印象也无，只觉得醒来全身疲累，骨头酸疼，像历经千辛万苦跋山涉水。然而想去的终点在哪里？如果朱向东就是终点，为什么她一点也不记得昨天的梦。

张玉华递给李唐明一杯开水，毛巾放在她的头上。湿毛巾沾着酒精，酒精可以缓解退烧。

房间浮着酒精的味道，淡淡的，却辛辣。

“老妈。”李唐明伸手，拥着张玉华。张玉华拍拍李唐明的手，“我已经让陈芸跟你请假。”

李唐明放开老妈，张玉华看着她欲言又止，“可是跟朱向东吵架？”

李唐明没有出声，过了一会，见母亲担心，她勉强笑了笑，“不是，”她说，“工作有一些问题。”

“唐明。”

李唐明打断老妈，她知道母亲想问什么，但她不想再提朱向东。“我想辞职。”其实已经决定辞职，只是试探地问老妈，给母亲一个准备。

张玉华说，“如果你担心找不到工作，我养你。”

鼻子酸酸，李唐明感动。她支吾着，“我。”半响，像不敢面对母亲，“你已经养了我二十五年。”

张玉华安慰她，“我养得起。”

好大的语气！李唐明不禁被逗笑。她拿起放在桌上的手表，看了一眼，九点了。

“老妈，你要迟到了。”她勉强笑了一笑，“快去吧。”

张玉华不放心，握着李唐明的手。

李唐明打起精神，催老妈出门。

她打算下午就去公司，替朱向东整理录音泄露事件的资料，这个事情告一段落，她就离开朱氏。

摇摇晃晃到客厅，才想起要找水喝，脸是冷的，心是冰的。在厨房倒水，水杯从手里滑下，玻璃摔到地上，像爆炸。

李唐明呆木望着地上，思绪游离，恍惚，慢半拍，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水杯摔碎了。

楼下的小贩又开始一天的生活，街道热闹，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有听见这些烟火气息，才能感觉到不是梦，她失去朱向东，也失去工作。

汽车喇叭声不停传进耳里，忙碌的街道，少了她一个匆忙奔向公司上班的身影。然而又能如何，人是这么渺小，你不到公司，也未必会有人意识少了你，只是一叠声埋怨，这些工作堆在这里没有人做。

回到沙发坐下，放在额头的毛巾转凉。

她叹气，为了母亲，她要打起精神。

电视里的女主，生活受挫，哭了又哭，眼泪从秀丽脸颊滑下，男人们纷纷为她开路，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替她收拾残局，安慰她，心疼她，柔情呵护她。就算男主让她伤心，还有男二男配过来替她拂去眼泪。

然而生活不是电视，女人受到委屈，就立刻有男人伸出温暖双手过来安慰，对你无限宠溺。很多时候，人只有自己，人能安慰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冲动去找朱向东，说后悔辞职，她打开电视，目光盯着电视屏幕。画面转到一档综艺节目，做喜剧演员最累，明明心里充满眼泪，却还要笑得比阳光灿烂。

居然看完一档综艺节目，时间还没有到中午，她平常在公司是怎么过的？只觉得事务太多，时间不够用，不能替朱向东多多分担工作上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