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沉默许久的韩翊在肖岩的注视下，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你们都出去，我来。”

“行！”肖岩老腿一跨，灵活地跳出厨房。

许昕蓉毫不犹豫地尾随跟上。

无论韩翊是否有意逼她一把，但一味逃避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来时在车上，韩翊问过她一次，她鬼迷心窍地打了一次太极，不可能再打第二次。

她已经决定，无论肖岩是否要求，她都不会去AT公司，原因有二：其一，她从未接触物流行业，行业知识得从头积攒，成本太高；其二，AT公司新成立不久，变数极大，外患不说，单讲内忧就太消耗个人精力，她要提升的是职场专业素养，而不是趋炎附势或拉帮结派的“能力”。

许昕蓉随同肖岩坐到沙发上，自觉捯饬起紫砂茶具，烧水，沏茶。

不多时，大红袍的香味就溢了出来。

她默默组织语言，甚至想过必要时挤两滴眼泪，正要开口，手机却响了。

手机因为发布会调成了震动模式，所以只有她自己注意到来电。

赵允丞打来的。

许昕蓉这才想起忘了和他商定好搬家一事，眸底掠过一丝懊恼。可为了不破坏刚刚酝酿好的言辞，她暂时挂掉电话，打算过会儿再找时机打回去。

肖岩浅尝一口红袍，见她还在低头不知做什么，又将茶碗放下。茶碗和桌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说说吧，你那个室友苏窕窕是怎么回事？”

许昕蓉有些意外，本以为肖岩会单刀直入跟她谈项目结束，甚至像韩翊所言让她入职AT，却没想到第一句问了她室友。这也就意味着，韩翊早已向肖岩和盘托出包裹藏毒的始末。

那么发布会上漂亮的反击，究竟出自韩翊的悉心谋划，还是肖岩的杀伐决断？

“首先，我要申明我是清白的。其次，藏毒的包裹是苏窕窕通过AT平台下的单，但从法律而言，AT并无实际责任。至于社会道德舆论，韩总英明，与公安部合作推广违禁品检测系统，成功将这次舆论危机转化为流量，您不必担……”许昕蓉一本正经，可还没等她说完，一记板栗枣“砰”地从天而降，令她小脸顿地扭成一团麻花。

“靠！干嘛打我？”许昕蓉嗷嗷大叫。

肖岩冷冷一哼：“让你说这些废话！”

废话？

她分析得简明扼要，主次鲜明，除了顺口的一句恭维外，那句是废话？

“要不您提点一二？”许昕蓉吃痛，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搬了张小板凳坐到他对面。

肖岩灰白的胡须登了登，许昕蓉立刻提起茶壶往他的茶碗里添茶，肖岩见状，端起茶碗，这才道：“搬家。”

还真只是提点两个字。

好在有赵允丞提醒在先，许昕蓉很快就能会意。

这次事态严重性可大可小，之前是她心大，但如今回想，出门在外，她孤身一个女孩子确实应该更加小心谨慎。

“嗯嗯，搬，马上就搬。”许昕蓉连连点头。

肖岩睨着她乖巧精致的小脸，总觉得不可信，毕竟这丫头用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知欺骗敷衍过多少次，可谓战绩卓越，不可不警惕。

“M集团名下有一处单身公寓短时间内空置，小区安保严密，盗窃历史为零。”

然后，桌上多了一枚钥匙。

“我朋友已经帮我找好新住所了……”感受到来自肖岩烙印着不信任的审视，许昕蓉声音戛然而止，微微一顿，终究从善如流地收下，“谢谢肖董。”

好吧，狼来了的恶果，她算是领会了。

“嗯，那边生活用品齐全，你今晚就可以住过去。”肖岩伸手捋了捋白须，长着几条皱纹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满意。

“好的。”许昕蓉轻叹一口气，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赵允丞有没有签租房协议，如果退租要不要缴违约金。

茶壶又一次烧水。

许昕蓉百无聊赖地弹了两下桌上的竹叶青盆栽，当然，没有实质性作用。

“听说韩翊邀请你去AT发布会了？”肖岩从木屉里抽出一支雪茄，搁在桌上敲了两下，目光瞥了一圈，似乎在寻找什么。

许昕蓉眼尖将隐藏在盆栽下面的打火机递过去：“嗯。”

由于不晓得韩翊如何陈述，又陈述了多少，她姑且以不变应万变。

“咔擦。”

肖岩点燃雪茄，连吸了两口，别过头吐出两团浓烟，不像香烟，白色的烟气如有灵魂，凝聚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萦绕散开。

“丫头，到AT公司历练一年？”

肖岩的声音沧桑而沙哑，褪去在商场上的冷厉风行，狠辣决绝，此时此刻的他更像同自己的女儿商榷她的规划。

两年前，她大学刚毕业，仗着一点小聪明，初生牛犊不怕虎，居然敢和经理叫板，就在所有人都坚信她会被开除的时候，公司的董事长却突然朝她笑笑：“小丫头，敢不敢花五十万？”

上个月，她项目失败，总结亏损资金两百万，肖岩也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先休息一段时间。”

许昕蓉右手的指甲嵌进左手手心，好一会儿，长长吁了口气：“您能帮我分析利弊吗？”

若在两年前，她会一口答应，但如今她虽然依旧热血，也一定会答应，但好歹可以做做分析利弊的表面功夫，确有进步。

肖岩欣慰一笑：“其一，物流行业市场尚未饱和，尤其散单用户市场前景巨大；其二，传统物流企业基于家族发展，弊端已现，虽然也有另类侧翼包抄，但不足以弥补整个行业的缺陷，以平台优势整合行业资源，势在必行；其三，AT公司起步不久，内忧外患，韩翊孤掌难鸣，你若进入AT可以助他一臂之力，而你也将在创业的过程中收获难为可贵的经验。”

说着，肖岩指腹一抬，将雪茄搁到烟灰缸上抖了两下，又道：“不过，AT这条创业之路会很艰辛，很难走。”

许昕蓉抿唇，差点没翻白眼。

老土！还用这种激将法。

“那余洋呢？”她忽然想起这个人，淡淡敛眸，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大红袍浓浓的略带点焦味的香气刚溢满喉咙，却听肖岩沉声道：“AT的总裁只能是韩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