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又烧了起来。

时晏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了过来,最后在另一栋的二楼找到了那个人,他正在往一只很旧的小皮箱里装东西,动作很快,却很小心,生怕被碰坏了似的。

时晏看着单薄消瘦的背影,鼻尖微微发酸,声音在喉咙里梗了梗,“你打算去哪?”

秋先生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缓缓回过头看向时晏,眼睛微润,很快低下头,继续收拾手中的东西。

“你打算一句话都不和我说?”时晏心底很不平静,认知里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男人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出现了好几次,如果他不寻来,他肯定又要不告而别。

秋先生愣了愣,嗫嚅着嘴唇,好半响才说道:“我……你长大了……”

很欣慰的语气,很害怕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明年我就二十八,在我四岁的时候,你把我扔在了孤儿院。”时晏一字一字的说着,语速平缓,但只要认真听还是能从微微的停顿中察觉到他新的不平静。

“我也是迫不得已。”秋先生解释着。

“好一个迫不得已。”时晏嗤了一声,转头看向浓烟滚滚的另一面,眨了眨眼睛,想把眼底的酸涩给眨回去,“我一直以为你死了。”

从警探局的档案馆里找到的资料,他是死在那一场爆炸案里的,很无辜的一个过路人。

结果,是他自己设计的。

呵呵,他早该想到的,可是就是不敢去深想,不愿意承认。

秋老师,不,应该是时迁,面对这儿子的质问,他不知该怎么解释,他不是擅长解释的人,但也不想儿子误会。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很想见儿子,可是他没办法回去。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狠心打儿子手心、逼着儿子背书的严厉父亲了,经过了那么多,他很想阖家团圆。

但,越是到了这个时候,他越胆怯。

近乡情怯,便是如此罢了。

时晏很聪明,从知道父亲没死,就将以前的事情猜了个大概:“档案馆里的钥匙是你放进去的?”

时迁点头。

“第一起案子其实是你设计的?”时晏又问。

时迁点头,“我只是提点了一下,之后的事情和我无关,齐三是乌先生的人。”

“那为何要杀他?”

“乌先生被关多年,齐三早不服了,乌先生不过是找个借口杀了他罢了。”时迁顿了顿,“当初以齐三为首的人追着我不放,我才想了法子诈死。”

“我一直想你在一个健全的人家中生活,但没想到齐三会找到你并把你带走。”

时晏嗤了一声:“你若真想我在正常家庭生活,又怎么会让我知道密码,还催眠我?你不过是跑路不方便带我而已。”

时迁怅然的叹了一声:“你若是这般想,那便这样以为吧。”

“你别说得像我冤枉了你似的。”时晏急促的说着,他一点都不喜欢时迁这种口气,明明是他委屈了这么多年。

“没有。”时迁淡笑的摇了头,笑容很落拓,“是我对不起你。”

时晏一怔,心底百般不是滋味。

“当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先生又是谁。”

“你听到了。”时迁一点儿都不诧异,“二十几年前,黑鸦并非是你现在看到这般简单,不成气候。”

“当初黑鸦在老先生的带领下,整个A国都没有谁敢硬碰硬,连警探局都很忌惮,但又不敢动手,在面对老先生时都只能以礼相待。”时迁笑了笑,“很威风对不对?”

时晏嗯了一声。

“老先生之所以走上这一条道也是情势所逼,为了生存。越到后来,见的人多了,看得事情多了,老先生觉得他这一辈子都是在作孽。”

“所以在他知道命不长久的时候,就一直想将黑鸦解散,让大家转黑为白,可是哪有那么容易,下面的人得知老先生的想法之后就想法子害死了老先生。”

“只可惜他们也未能得逞所愿,老先生早已将黑鸦至关重要的信物、以及埋藏在各国的资源交给了我。”

“我在他们慌乱不知的时候,将他们的罪证直接交给了警探局,二十年前轰轰烈烈的清鸦行动就是因此而来。”

“老先生将这个重任托付于我,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

听到这儿,时晏觉得很可笑:“你为了一个死去的人遗愿,抛妻弃子,我该夸你伟大?”

时迁愣了愣,木然的看着屋内的摆设,都是他心底的痛,可他必须去做,必须去做。

这二十多年,他也不好过,每天每日都在想,可是他还是必须去做。明明知道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儿子,但还是必须去做。

时晏看着突然佝偻了背的时迁,心中悲恸,子说父,不孝,可他还是不得不说。

日记里母亲的怨。

日记最后他的悔。

时晏突然想不明白了,明明那么在意的,为何非要将别人狗屁承诺放在第一位?一家人守在一起不好吗?

在孤儿院的时候,他一直想找爸爸,明明被催眠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可心心念念的还是抱着自己,对自己笑的爸爸。

他小时候长得就特别好看,在孤儿院里,有很多家庭想领养他,可他不想去,故意让那些叔叔阿姨讨厌他。

他一直想的是爸爸回来带他离开的。

“你回来找过我吗?”

时迁怔了一下,“你长大了,我去看过你,很多次。”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几句的时候,眼睛、鼻子都酸涩极了,时晏掩饰性的抬手捏了下眉心。

时迁看了外面一眼,然后将箱子提着:“他们人来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别让人起疑了。你现在的身份很好,能光明正大的活着,很好。”

“你要去哪?”时晏盯着他。

“此间事了,我想回岛上去。”时迁走到时晏跟前,想拍了拍比自己还高的儿子,但最后还是讪讪的收回了手,欣慰的笑了笑,然后转身从窗口的方向跳了下去。

时晏看着时迁灵活的动作,不由皱了皱眉,一把年纪了也不怕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