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易屾酣畅淋漓吃掉两大份牛肉拉面,他细心,留意到对面有洗化用品店,进去给我买了一双大红色玫瑰塑料脱鞋,我连连咋舌:“你的品味还真是……”

他满不在乎:“随手拿的,能穿就行。”

他叫了出租车,我多个心眼,让司机先送他,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各回各家,皆大欢喜。

到了他的住处楼下,他刚要下车,却突然面露难色:“禾禾,我忘带钥匙了。”

我笑看他这拙劣到令人脚趾抓地的演技,心下沉稳如水:“师傅,去最近的连锁酒店。”

“我没带身份证。”

“行吧……”

他有点掩饰不住的小欣喜,正要说话,我出声提醒:“那咱们先拐弯去派出所,办个临时身份证明,这样就能住酒店了。”

易屾立刻坐正,双眼凝视前方,不知是在偷偷骂我,还是发呆。

已经接近半夜,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办事速度很快,十分钟后就开了一张临时证明,易屾道谢拿过来,似笑非笑看向我:“你是不是要开心坏了?”

“确实。”

然而当我们下车去办入住时,却被前台告知房间已经订满,我不服输,拉着他沿街找酒店,就连装修破破烂烂的小旅馆竟然都是满员状态。

易屾任劳任怨,一言不发跟在我身后,跑完第十家后,我强忍住脱下塑料拖鞋打他的冲动,耐着性子问他:“这是你……”

话说到一半又刹住,就算易屾有通天本事,也不能在几分钟内同时让人订满全部房间啊。

他看起来很累:“禾禾,我能暂时借住你那吗?”

黑眼圈和疲态是装不出来的,我想到他在加拿大疗养的事,一时心软了:“好吧,下不为例。”

张靖前不久养了一只拉布拉多犬,听说这类犬种温顺听话,正好在家陪他老婆养胎解闷,还一度跟我安利。

一周后他才满面愁容,跟我微信抱怨狗子拆家,大摇大摆登堂入室,跟在狗市笼子里判若两狗。

我当时嘲笑了他十三条60秒语音,结果,今天就轮到我了。

易屾进门后,先是说肚子饿,想做夜宵,自来熟地用冰箱剩余食材整了一盘蛋炒饭,贴心的给我盛了一小碗,又说衬衫上汗味和汽油味太重,想换个睡衣,前所未有地磨叽。

我把他的旧睡衣扔到他身上:“凑合穿吧,垫床板用了。”

他看破不说破,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来吃饭吧,要凉了。”

我靠在卧室门口:“你吃吧。”

他这才坐好,认认真真一扫而光,把我那碗原封不动用保鲜膜包好放在冷藏:“当早点。”

我打个哈欠:“晚安。”

明明折腾了一夜很累,浑身酸疼,我却毫无睡意,还能隐约听到厨房的水声,他在洗锅洗碗,像以前一样,他吃完饭总要收拾好厨房。

他回来了,就在客厅沙发,一如从前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太不真实。

辗转反侧,看到床头放着的羽绒枕,我这才后知后觉忘了给他枕头。

轻轻推开门,看到他已蜷在略显窄小的沙发上睡熟了,没枕头,几乎是梗着脖颈睡的,姿势很不舒服。

我纠结半晌,还是把枕头放在他旁边,醒来会看到吧。

“禾禾——”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沉闷,与此同时,我的手腕被握住了。

“你继续睡吧。”

他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反而渐渐收紧:“我们重新开始吧。”

像一片叶子轻飘飘落到湖面,又像谁随意推了一把,于是成千上万的雨滴就四散开来。

黑夜真是情绪最好的保护色,我闭紧双眼,尽管已泪水盈眶:“我很害怕。”

他把我拉到身边坐下,尽管连月色都不明媚,他却在黑暗中伸手轻轻拭了拭我的眼睛:“是我太不好,让我们中间白白空出三年,但我认真向你承诺,不会再有了。”

“那时候以为你死了,我……易屾,我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能慢慢正常生活,我再也经受不起这样的离别了。”

我泣不成声,压抑了多年的悲伤早已变成蚌壳里共生的一根刺。

无论提不提起,揭不揭开,总有一个柔软的地方是疼的,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还以为那是麻木的,应该承受的。

直到他再度出现,一切粉饰都不得不扬到风中,只剩怯懦。

他拥抱着我,慢慢捋着我的脊背:“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三年,为什么一点音信都不给我?”

我终于问出盘旋在脑海中许久的话。

他蹭蹭我的耳朵:“因为害怕忍不住找你。”

“这样不好吗?”

他扳正我的身体,抚摸着我的脸:“我需要时间清理过去的事,一丝一毫都不能沾染到你,所以做了许多努力,幸好……”

他话音刚落,我还要说话,却被柔软的触碰打断思绪,易屾的吻是情长,不激烈不平淡,他吻掉我的泪痕,最后我们鼻尖相抵,他呼吸滚烫,梦呓一样:“还不算太迟。”

我看不清他的脸,伸手触摸他微微汗湿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还有浓密的睫毛:“如果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呢?”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爆炸的那一刻,我很想再见你一面,吃你煮的面。然后昏迷了很久,醒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希望看到你健康幸福的活着……即使身边不是我,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

“现在呢?”

他笑了笑,我手指下却碰到湿润的泪水:“姜禾,怪你慢吞吞的,后半辈子落在我手里。”

我用力抱紧他,破涕而笑:“嗯,我从小就是八百米倒数第一。”

还有什么需要思考的呢,人的一生只需要经历一次久别重逢,就足以证明对方在你心里的分量,感情最难琢磨透彻,那就不琢磨了。

只要爱人健康完好地站在身侧,就有闯**世界的足够莽勇。

他抱着我躺在柔软的被子上时,我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易屾俯身下来,我紧皱眉头,不由得搂紧他的后颈,他的汗滴落在我发间,我却一时间有点分神:“我的车是真抛锚了吗?”

他暗笑,亲亲我的锁骨,头发扎地我下巴痒痒的:“假的。”

没等我说话,尖锐又酣畅淋漓的感觉突然窜到头顶,我忍不住连连抽气,他捏住我的下巴,眼神炽热又专心地盯着我:“不许开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