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在月子中心住满四十五天,只不过二十几天就提前离开了。
傅砚清被送到急诊室时,江时亦给刘衡打了通电话:
“刘大哥,砚清他早上好端端的,突然晕倒了。”
“不知道是近来工作太累,没休息好,还是身体出了状况。”
“如果单位里有什么会议,麻烦你帮他处理一下,点个卯。”
她已经努力学着像个成熟的大人那样,遇到事情镇定自若了。
甚至她都没有哭,可心细如发的刘衡,还是听出了傅太太声音都在抖。
“没关系,工作上的事交给我。”刘衡实在担心她,便建议道:
“要不,我帮你跟宴平联系一下?”
“多个人在医院里照顾,免得缴费和护理的时候,你一个人忙不过来。”
虽然傅院长没有公开摆酒席,收份子。
但包括刘衡在内的,他的大部分圈内密友,都知道他新得了个小baby。
不知道他怎么这样好福气,即将走到暮年,上苍还赐给他一个软糯的小女儿。
“没,没事,先不用。”江时亦眼圈红红的,恨不能将自己劈成两半。
家里需要有个靠谱的亲戚,盯着柴姐,免得她偷奸耍滑、对孩子不好。
外面如果她不在傅砚清身边陪着,哪怕听傅巍口述爸爸的病情,她不亲眼看到,也无法安心。
为什么多了一个孩子,生活就变得如此繁琐了呢。
“我不会逞强的,如果需要,我会给他打电话。”
江时亦决定先按兵不动,巍巍今年就该毕业了,虽说也不会打扰到他读书。
但如果只是虚惊一场,没必要把他从国外催回来。
她强迫自己要坚强起来,不能懦弱、也不能垮掉。
既然当初选择了这个男人,不是对这些,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吗。
直到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傅砚清被转到了单独病房,医生才拿着脑部ct的片子过来。
“家属出来一下。”
江时亦惊慌到极点了,起身时,险些被椅子腿儿绊了一下。
傅砚清已经醒了,身上穿着病号服,原本躺在**,便支愣了起来。
十分自给自足的拿了方枕头垫着,只不过因为他起身的幅度太大,依旧抻得一阵头晕。
手上挂着吊瓶,正在输着液,诚恳的对医生道:
“您跟我说吧。”
“我妻子胆子小,你别吓着她。”
医院惯例都是这样,如果病人情况不太好,一般是得了癌,都会向当事人隐瞒病情,然后报予家人知晓。
免得病人知道自己大限将近,想不开,不利于病情稳定,及早过世。
不过医生见病人是沉稳的性子,家属反倒显得急躁,便没有隐瞒,直接说了:
“病人情况不太好,脑袋里长了个东西,我们脑科院长正在开会讨论。”
“搞不好要开刀,病人家属做好需要手术的准备,目前可以先靠药物维持。”
“啊!”江时亦总以为傅老师永远不会老,也不会死。
从来没想过,分离,如此近,甚至触手可及。
“那,开刀有风险吗?”
“你说呢?”医生用一副关爱傻子的目光看着她,任何开颅手术都有风险。
“那如果我们不做,选择保守治疗会怎么样?”江时亦又问。
“那就要看个人体质了,这因人而异。”医生将手术前后可能遇见的情况,丝毫不隐瞒的,跟家属交代清楚。
“如果免疫力强的,可能越来越严重的,受到头痛困扰。慢慢失去工作能力,以及生活自理能力。”
“如果身体底子差的,会在短时间内失明、健忘、行动迟缓、失忆、失去行动能力、四肢僵硬,瘫痪在床。”
江时亦听得一阵阵心惊,医生查房后离开了,不忘嘱托:
“病人和家属,还需要早做决定。”
傅砚清牵过她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床边,抱歉道:
“老婆,对不起,让你坐月子陪着我折腾。”
他对妻儿是充满内疚的,没有照顾好她,也没有给她好的生活。
江时亦鼻子发酸,想这世界上有那么多肺癌、肝癌、白血病的……
如果锦鲤附体的时候,没问“为什么好运会落到我身上”,那么面临厄运的时候,也别问“为什么是我”。
如果人这一生,要享受的幸福和痛苦都是限量的,她宁愿活到四十岁就死,把原本的寿命加给他。
“为什么你都生病了,不怪我没照顾好你、对你疏于关心,还要跟我道歉?”
“唉——”傅砚清无奈叹了口气:
“成年人都有照顾好自己的义务,我只担心你,坐月子不在家里待着,落下病根,以后可怎么办?”
难为他自己的病还不知如何治疗,还有心想着自己,江时亦只觉得鼻子更酸了。
“我不要紧,倒是你,这会儿头疼吗?”
说着话,她便起身,胸口靠近他的额头,替他按了按额头。
傅砚清的确愧疚,如果工作上没有那么拼命,如果不是对女儿过于心疼……
不把身体透支那么狠,便还能多陪她两年。
他不能对得起全世界,唯独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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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住了一天一夜,院方将讨论的结果给病人知晓,那便是建议开刀。
这么大的事,江时亦不敢擅自做主,所以选了盛京晚上、国外白天的时间,跟傅巍说了一下这件事。
视频会议里,从前青涩的少年,如今已经长出了细细密密的胡茬。
兴许到底是男人,对待爸爸生病这事,没有像江时亦那样,反应那么强烈。
更没有质问小妈是怎么照顾的爸爸,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大概是不想气氛看起来太沉闷,甚至还玩笑了句:
“咋回事?大宝没人权是吧?我有个妹妹的事,还是从周叔叔那儿知道的。”
“不是有意瞒着你。”江时亦也不愿一直丧着个脸,把自己的福气都丧没了,甚至努力挤出一丝微笑:
“没有呀。”
“这不是前段时间,我身上绯闻缠身,怕给傅老师添麻烦嘛。”
到底脸皮没那么厚,在继子面前也能没羞没臊的叫老公。
“爸爸来国外做手术吧,外国医疗条件好,我也方便照顾你。”傅巍打完招呼之后,终于说了自己的看法。
傅砚清在儿子面前,总是习惯于执拗,好话也不会好好说:
“谁说国内医学落后的?”
“我没这个意思。”傅巍知道老爸有多爱国,从来不是愤青,一直觉得自己国家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只表达自己看法:“医疗水平高,但是康复中心不完善。”
“咱们国家的许多运动员,受伤了都是去外国恢复训练的。”
“生病这种东西就是这样,三分靠治、七分靠养。”
“不如你趁着这个机会,提前把病退办了,以后专心休养。”
“等手术过后,如果还想工作,大不了京剧院再返聘回来。”
“反正我是不建议你工作,就你工作那个强度,狗看了都摇头。”
“而且你那样艰苦的生活习惯,就算没有工作都饿不死,所以更不会担心退休后,津贴变少的事。”
江时亦听着父子之间的争执,深呼吸几口气。
不得不承认,巍巍的气定神闲,无异于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如果傅巍也像自己手忙脚乱,那她更慌了。
于是,她便试探性的劝了一句:“要不咱们就听儿子的,去国外开刀吧。”
妻管严傅老师,翻脸比翻书还快,少了怼儿子的气势,立即被老婆拿捏了。
“不过让我陪在你身边,不然我不放心。”
即便老婆的话,在自己心里很有分量,这回也没有同意:
“没关系,我一个人就可以,你离开,皎皎怎么办?”
皎皎还小,不能托付给一个陌生人。
外婆在申江没有退休,也不能提前办理病退。
皎皎还不满一个月,总不能让二十几天的婴儿,长途跋涉坐飞机送到外婆家。
一个不小心,出了什么事,谁都担不起责任,谁都承受不了失孤的痛苦和打击。
于是,还不等傅巍说陪爸爸在国外看病,江时亦作为小妈,已经厚着脸皮跟大宝开口了:
“巍巍,你能不能回国来帮忙带下妹妹?我陪傅老师去国外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