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不会停止转动,麻烦也不会自行消失。短暂的逃避之后巨大的压力仍然排山倒海的扑面而来。
柳梅到茶水间倒了杯咖啡,回来看见小沫儿两眼通红的坐在工位上发呆。她走过去在桌上敲了两下示意小沫儿跟自己进办公室。
“怎么了?”柳梅将咖啡放到桌上,抽出纸巾递给小沫儿。
小沫儿鼻子一抽一抽的,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滴落下来,接过纸巾越擦泪水越多,擦不干似的。
柳梅让她坐下,自己又回茶水间给小沫儿做了一杯多奶的拿铁,小沫儿跟了自己一年多,脾气倔得像头小牛犊,这还是柳梅第一次见她哭。
过了一会儿哭声终于停下来,小沫儿委屈巴巴的看着柳梅等着她问。
“为什么哭?”
“周远要跟我分手。”
“为什么要跟你分手?”
小沫儿用力抿着嘴唇,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憋不住了。
“你先别哭。”柳梅又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小沫儿,“喝口咖啡缓一下,把事情说清楚再哭。”
小沫儿点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把要滴落的泪水擦干,又做了个深呼吸,才开口说话。“我妈背着我去找周远了,他们不同意我找个刑警当男朋友,说既危险又不能顾家,让
我分手,我不同意,他们就去找周远了。然后周远就跟我说要分手。啊~”
“那你怎么想的?别哭了。”
“我不同意!我的事凭什么别人决定啊!我不要分手!”
“那就别哭了。都决定了还哭什么?”
“可是,可是周远要跟我分手。他都不接我电话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柳梅自己也头大的不行,只能安慰几句,给小沫儿放了半天假。
离YS投标截止日期越来越近,整个销售部都处在紧张的氛围中,办公区除了接打电话之外没有任何谈笑声。
如履薄冰的日子持续了几天,因为下游用户产品爆出质量问题,顺带又将振华推上了风口浪尖。这次事件的影响较之之前更为严重,很多外埠客户都提出延缓产品入库的要求,振华华北分公司销售部像在沸水中又倒入了一锅热油,每个人都恨不得长出八张嘴,能将振华从这起事件中摘干净。
杨庆在这期间联系过一次柳梅,希望她能够尽快做出决定,柳梅当时正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田野屋舍还有瓦蓝的天空,突然就想起小时候爷爷家的那片果园,想起果园旁的那条小溪,还有南山上漫山的野花。
她的旁边坐着一位中年男士,无框眼镜挡不住皱紧的眉头,仰靠在椅背上举着电话交涉工作,事态很紧急,从他的语气能感觉的出,柳梅想,窗外那么美的景色,他却没有看过一眼。
外埠客户笑着跟她打太极,说自己仓库饱和,减少入库只是暂时情况,等库存压力缓解后会按合同履行采购责任。言语间还是希望振华能拿出让客户彻底打消顾虑的证据,供货商出问题,采购方跟着遭殃,谁都怕自家产品被连累。本来是希望靠原材料带动产品的市场认可度,现在原材料出问题谁不怕?!
烈日当空,柳梅站在37摄氏度的马路边一阵头晕目眩,范奕森赶紧伸手扶住她,魏莱从便利店买了冷饮和冰块儿,小跑着送到柳梅手里。
“这帮人太孙子了!合同写的清清楚楚,他们就不怕被告?!”
“老大,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撒出去的销售经理都在等着她回怎么办,柳梅回头看身后的办公楼,玻璃反着明晃晃的光,没有路就闯一条出来!
夜晚十点半,酒店包间里宴席接近尾声,坐在主位的企业领导红光满面,眼神亮晶晶的透着醉意,一手举起酒杯一手随意一挥,说出的话义薄云天,“柳总监!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然后把酒杯往柳梅面前一举,接着说:“我见过那么多销售总监,你是这个!”
空着的手竖了个大拇指,“来,咱哥俩喝一个!就冲你这份诚意,这个事我应了!你柳梅担保的事,差不了!”
“谢谢李总!”柳梅端起酒杯,三两白酒一口闷。
酒店房间里灯火通明,柳梅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胆汁连同胃液一起吐了出来,激烈的呕吐过后,她只觉口中苦涩,食道火辣辣的烧,头疼的像要裂开,勉强盖上马桶盖按下冲水键,柳梅趴到马桶盖上休息,虽然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她还是听见了客房里她的手机在响。
全身力气灌到手臂,她想撑着马桶站起来,试了几次终于放弃,顺着墙壁滑坐到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
头顶的白炽灯亮的晃眼,柳梅脑海中的画面异常清晰,她和儿时的玩伴在小溪里捉了鱼,用木棍串着跑回家让奶奶做熟了吃,他们又在山上捉了青绿色的大蚂蚱,用毛毛草串成串儿,奶奶烧火架锅用油炸了给她吃,还有院子里堆成小山的玉米棒,她喜欢躺在上面用玉米皮编辫子......她突然好想回到那时候,回到那个小院儿,明亮的灯光照的柳梅睁不开眼,晶莹的泪滴就从眼尾流了出来,好累啊!柳梅想,好累啊!
手机铃声第N次响起的时候,柳梅终于攒够了力气扶着墙站起身,镜子里苍白的脸孔狼狈憔悴,她打开水龙头弯腰掬水把脸洗干净,又用发绳把头发束起,抬手将架子上的浴袍展开裹在套裙外面,然后踉跄着走到床边,想要坐下却因为体力不支终是仰躺到**。
闭了会儿眼,柳梅伸开手臂向身体两侧摸索,手机消息提示灯明灭闪烁,柳梅用指纹解锁,三十七通未接来电五个视频请求都是来自董文浩,大半夜找不到人一定把这孩子急疯了。
柳梅想了想还是回了视频,一秒接通,董文浩像是在漆黑的车厢里,汽车还在行驶,他坐在后排靠近车门的位置。
“有任务?”出口的声音又干又哑,柳梅清了清喉咙。
“嗯。”车厢内很黑,看不清董文浩的神情。
“我刚才在洗澡,没听见手机铃声。”
“你房间号是多少?”董文浩的声音温柔,“我帮你点点儿吃的,让前台给你送上去,吃完再睡吧。”
房间里灯光太亮,柳梅知道自己醉酒的样子瞒不过董文浩的眼睛,更不想他因此而在行动中分心,于是也没有推辞。
“正好晚上没吃饱,那我就等着男朋友献爱心了?!我过两天就回去了。你注意安全。”
“嗯。”
挂断电话,柳梅受不住胃部传来的刺痛感,像只虾子一样弓起后背,双手狠狠用力按在胃部,汗珠从额头上冒出来,不知过了多久,疼痛稍减,她听见敲门声,前台送来了几袋东西,除了吃的,还有一袋药。
勉强喝了一些粥,又吃了药,柳梅体力恢复了一些,头仍旧疼的像要炸开。
柳梅躺在**,头越疼脑海里的画面越清晰,她仿佛站在自己构想出的咖啡馆里,清丽的海蓝色温馨又安逸......
汽车沿着国道飞速行驶,道路边界外一片漆黑,像有无数只怪兽藏匿其中虎视眈眈,长途奔波的劳累让一车人睡的很沉。
董文浩透过车窗看向无边际的黑暗,这世上作奸犯科的恶人就像潜伏在黑暗里的怪兽,似乎永远也抓不完,他转头看向前排正在开车的周远,左手夹着吸了半支的香烟,烟雾袅袅飘向窗外,最近周远烟抽得厉害,执行任务不能饮酒,他就不要命的吸烟,周远不说董文浩也能猜到原因,有一段日子没见过小沫儿了,市局的光棍儿魔咒似乎怎么也打不破。
两个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碰上,周远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以后少抽点烟。”董文浩开口道。
周远笑着把左手的烟扔出窗外,“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