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凌旭坐在床边，压低声音问。
“蒋温蓝……”周承渊动了一下，“也就是韩璃生母，她和金萱儿的骨灰目前存放在长川殡仪馆，你派个人过去领回来吧。”
凌旭沉吟半晌，“嗯，我知道了。”
“还有，找个好一点儿的墓地，做场法事，把她们母女安葬一下，行吗？”周承渊问。
凌旭笑了笑，“这有什么不行？说到底也是韩璃的妈妈和姐姐，应该的。”
周承渊看着韩璃，没有说话。
“你在想，自己擅作主张对不对？”凌旭看穿了他的心思。
周承渊微微一颔首。
“小璃是个重感情的人，就算现在不说，以后想起来，也难免会感怀的。”凌旭说，“就算蒋温蓝千错万错，但作为小璃的妈妈，我觉得没什么大错处，毕竟小璃能养得这么好，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功于她。有些事情说不清的，你做得对。”
周承渊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两人都看向了那两个吃饭的人。
“对了鸿超哥，吴宇鹏找到了吗？”韩璃问。
许鸿超吸溜了一口汤，点点头，“那哪儿能找不到啊！这家伙吓得瞎乱跑，一脚就踩沼泽里了，被我们捞出来的时候哭得哟，上气不接下气的，当晚上就把所有知道的都撂了。还以为是个硬骨头呢。”
“那顾训呢？怎么样？”
许鸿超撇撇嘴，“那家伙横竖都是死罪，所以咬死了不愿意开口，目前还在重点攻克他。不过他的整个‘百鸟朝凤’组织，在多国警方的联手配合下，已经一窝端了，从其他主犯的口中，大概复原了顾训的整条犯罪线。”
顾训年轻时就十分聪明，三十多岁便成为了长川濒危动物研究所的所长，事逢母亲生病，他家在农村，又是长子，需要很多钱。
借遍了亲戚朋友，实在不愿意再开口，就在机缘巧合下跟前任凤凰搭上了线，从此深陷进这个跨国犯罪组织。
前任凤凰死后，由于顾训强大的组织能力和超群的智力与情商，他接替了对方的位置，一步步成为了这个犯罪团伙的首领。
邹珏死后，怕东窗事发，他主动退居二线，回到了大学教书，交易网也越来越庞大，甚至还发展出了多个替身。
“一步错，步步错啊，人的贪念是不可估量的，有过第一次得手后，发现来钱这么容易，自然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许鸿超叹了口气，“长川和安城这边很多人也被牵扯其中，承渊他们所的所长，还有安城林业局那位都已经被拉下马了。大家正想着把副所长推上位呢。”
周承渊一皱眉。
韩璃兴奋地嚷嚷，“赵副？！那承渊哥爽歪歪了！”
许鸿超笑了笑，“谁说不是呢，不过那位老爷子死活不愿意，说自己没两年退休了，无法胜任所长这一职务，他们所目前还没个定论呢，估计得等承渊出院回去，再进一步讨论了。”
周承渊伤脑筋地叹了口气，心里吐槽了一句“麻烦”。
初夏的阳光已经很是刺眼了。
沉重的铁门被从里推开了。脚镣和手铐碰撞出哗啦啦的响声。
判决已定，顾训今天前往看守所羁押，等待之后漫长的行刑之日。
有很久没有直视过阳光了。
上车之前，他抬头看了看天空，空气中是青草和树叶蒸腾出的清香。
“训哥！你别看我这样，但是心里总是会有一股热血沸腾汹涌，想着为国家为自己尽心尽力，做一番大事！”
“……你啊，那种武侠小说以后还是少看。没想到看着怪内向的一个人，私下里有这种爱好。十几二十年以后，热血也会凉的。”
“我觉得不会，至少我不会。训哥，咱们要不要打个赌？就算我年逾古稀头发花白，我的热血还是不会凉，还是会坚持正确的事，一直走到底，哪怕成为一个固执的老头也无所谓！”
顾训笑出声，被押着钻进了车里。
“真是，谁要和你打这种赌啊……”
半年后。
机械表的指针指向五点整，一堆待处理的文件却没有因为下班时间到了而减少，数量多到令工作狂也忍不住蹙了蹙眉。
算了。
“小苏，我今天提前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处理吧。”
“诶？”小苏愣了一下，从繁琐的文件里抬起了头，“可是，所长……”
“就这样，明天见。”
没等她说完，男人就穿上了西装外套，径直离开了办公室。
“所长好。”
“所长下班啦？”
“所长明天见！”
走过的一路，这位安城濒危动物研究所的所长大人，都引得一阵男男女？女的侧目。
这位工作狂，平时不加班到深夜不罢休，今天竟然踩点儿下班了！
“我去，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这么早下班？好诡异啊！”
他走过后，身后有人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接女朋友去吧？我听所里的前辈说，所长就算再拼命，遇到女朋友的事，也会快马加鞭抛下手里的工作马上出现！”
“哇！好苏啊！本来所长这么帅已经很言情剧了，性格竟然也超苏的！”
“就是啊，今生无悔入研究所，来生还是研究所人！”
被议论的人此时已经到了停车场，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座。
开车前，他看了一眼手机，几分钟前的微信对话映入眼帘。
“在哪儿？”
“武场路呢，不过马上要去翠西路，好像是儿子打游戏，妈妈劝阻不成，被儿子用烟灰缸打破了头，妈妈一怒之下报警。你说说现在的孩子，好暴躁啊。怎么啦？”
“没什么，随便问问。”他手下快速敲字，回复到。
消息发出后，他马上导航定位到翠西路，发动了汽车。
“警察同志，你可要给我做主啊！这孩子我管不了了！让他去你们派出所吧，把他关起来吧！”
中年女人把自己的儿子狠狠一推，塞进了韩璃的怀里。
“不是……”韩璃哭笑不得，“这位大姐，您冷静一点儿，您现在受了伤，咱们先去医院看看吧？”
“我不看！让我死了吧！让他亲眼看着自己亲妈死了好了！”中年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大刘一脸严肃地拉过那个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少年，“妈妈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动手？！以后莫非还要拿刀杀人不成？！走，现在跟我去派出所！”
“诶？！”韩璃看着大刘，一脸疑惑地对口型，“没这章程啊师父……”
大刘回头朝她挤了挤眼睛，也回口型，“吓吓他。”
韩璃偷笑，旋即板起脸，配合大刘。
少年果然被两个演技派唬住了，“哇”地哭了出来，忙不迭道着歉说自己错了，失手打伤妈妈很后悔，是无意之举。
几番哭闹，两人终于都平静了下来，大刘让少年给母亲鞠躬道歉后，让他手写了一份保证书。
在写保证书的时候，大刘扭头教育中年女人，“你也是，孩子这么大了，又是十一假期，玩一玩无可厚非，你怎么能用那么粗鄙的语言咒骂儿子呢？你们两人都有过错，孩子大了，要讲道理的，不是打骂就可以改变他的，记住了吗？行了，跟我们走吧，送你去医院包扎。”
“记住了，记住了，谢谢两位同志，以后我一定注意方式方法。”
中年女人口中道谢，带着儿子跟他们一起下了楼，准备去医院。
离开小区后，走到巡逻车前，韩璃看到后边停着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奔驰。
“呀！”她的眼睛倏尔亮起，回头对大刘说，“师父你们先上车，等我一下啊！”
说完，她就蹦蹦跳跳朝奔驰跑了过去。
奔驰车主也看到了她，拉开车门走下去。
“周所长！你怎么来啦！”韩璃也不管自己还别着执法记录仪，一下扑进了周承渊怀里。
“你叫我什么？”周承渊唇边带着笑，皱起了眉逗她。
韩璃脸一红，咬了咬舌，“承渊哥~你怎么来了嘛~”
“今天是你实习转正，早上出门前我不是预告过，今天会有惊喜吗？”周承渊满眼宠溺地看着眼前小小的姑娘。
韩璃笑意更深，“对哦！今天转正！我上午刚到所里就填了转正表！太好了，你是特意提早下班来见我的吗？”
周承渊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太好了，太好了，好开心啊，那我今天也要提前下班，就算师父不给我走，我也要请假！太好了！”韩璃兴奋地手舞足蹈，“你等着我啊承渊哥，或者你跟我们去派出所，我换了衣服咱们就出去，我之前给滚滚买了鸟粮，填错地址寄到所里了，我也得去拿呢。去哪里玩吗？还是去吃好吃的？”
周承渊摸了摸她的头，“只要你想，都可以。先去吃饭吧，去你喜欢的餐厅。”
“好耶好耶！”韩璃一顿，撇了撇嘴，“不行，那家主打肉食，你还是不要吃这么荤的，而且是晚饭，你都没好利索呢。”
“我没事。”
韩璃完全不理他，“我们不然去一家最近新开的网红淮扬菜馆子吧！诶，也不行，新开没几天，不知道卫生情况怎么样，还是不要冒险了，网红店靠不住。”
想了半天，她终于定下，“就去我第一次请你吃饭的那家贼贵的馆子！这回换你请我吃！就这么说定了！”
“想好了？”周承渊问。
韩璃点点头，“嗯！想好了！”
“好，都依你。”周承渊捏了一下她的脸。
“太棒了！承渊哥你跟我们去派出所，我换了衣服咱们就出发！”韩璃兴冲冲地往巡逻车里跑，不忘笑着回头对他说。
她迎着逆光的夕阳奔跑，短发飘飘扬扬，每一根都被镀上了最漂亮的金色。
“喂，你也老大不小了，什么时候把我们小璃娶过门啊。”昨晚许鸿超问道。
“不急，她还有事业有梦想，刚刚起步准备实现，一切以她的未来为重吧。”周承渊说。
“其实，你心里很着急了吧？”许鸿超凑上去揶揄。
周承渊勾了勾唇角，“急什么？反正，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什么？”
漂亮的金色，是光的颜色。
韩璃回过头，冲他笑着招了招手。
太阳的尽头，一只鹤正振翅飞过。
周承渊眯了眯眼睛，坐进了车里。
“找到了，我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