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璃认识这个匕首的牌子。

听进者。

几个月前她被人跟踪,差点被杀害,对方用的就是这种匕首。

可眼前的崔术,对韩璃却完全一副没有见过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那种不设防的眼神,韩璃不会看错。

她想了想,鼓足勇气试探,“崔老板,我看您这刀挺酷啊,我能看看吗?”

“当然能!”崔术把匕首递给韩璃。

韩璃拿起来在手上把玩,她把匕首抽出刀鞘,没有看到虎斑纹。

虽然是同一品牌,但和上次刺伤韩璃的不是同一把。

“这是瑞士军刀吗?”韩璃装作不懂地问。

崔术笑着摇摇头,“不是,是美国佬生产的。叫什么,挺……哎我也忘了,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我瞅着做工精良,大气得很,就一直带在身上,一来防个身,二来装装门面。干我们这行,都有点儿这样那样的小爱好,我的爱好就是喝酒,说出去不好听。”

“哦?我觉得这把刀好好看,我也好喜欢,竟然是美国产的。”韩璃笑了,“您还有懂这些的朋友?真想认识认识!”

崔术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你个小丫头还喜欢这些男人们的玩意儿!说是朋友,其实也是我的头儿,吴老六,两位听说过吗?”

韩璃和周承渊对望一眼,茫然摇头。

“嗨,对不住,”崔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忘了您二位是华侨。喜欢玩刀是吴老六的爱好,我就跟跟风,您要是喜欢,改天我牵线介绍你们认识。他人也很好处的,仗义!”

“好,那就麻烦崔老板了!”

韩璃话音刚落,从包厢外敲门进来一个年轻人,对着崔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崔术点点头让年龄人退出房,自顾自饮尽杯里的洋酒,收起匕首,看着面前的两人一笑,“老板们,场子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咱们一起过去吧?”

周承渊默默点点头,牵起了韩璃的手。

在崔术的带领下,两人从酒吧的后门出去,坐上了一辆五座小轿车,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一个开车的司机。

周承渊的心提了起来,对这种别人营造的私密环境,他一向很谨慎。

韩璃看出了他的担忧,轻拍他的手臂安慰。

“崔老板,我们不能自己开车去吗?”韩璃问。

崔术摆了摆手,“那地方偏僻,少些车过去好,放心,我崔术不会坑两位的。”

韩璃垂下眼,“场子不在安城?”

“哪儿敢在安城啊!现在查得这么严,安城早都不安全了。我这场子在安城隔壁的一个小县城,路况好的话,开车过去也得一两个钟头,您二位困了的话先睡一会儿吧,还早着呢。到了我叫你们。”崔术说。

“您这场子开几年了?”韩璃问。

“五六个年头吧,时间不长。”崔术说,“您二位主要是想看鸟儿是吧?别的考虑吗?”

“您还有别的?”

“嗨,”崔术得意一笑,“介绍人没跟两位说吗?我这场子可算是整个S省最大规模的养殖基地了,只要您能想到的,我们有,您想不到的,我们也有。过去看吧,好东西多着呢。”

周承渊和韩璃自然是不会睡的,两人一直提高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半小时后,车子开进了一段路况奇差的道路。

S省二三月份的天气还很冷,雪后的山路异常难走。

颠簸了好一会儿,穿过几个山丘,眼前豁然开朗了起来,几片厂房映入眼帘,低调内敛,门头连牌子都没有挂。

司机轻车熟路地开了进去,在自建的小停车场停下了车。

远处有动物的叫声,还有各类动物气味混合的腥臭。

周承渊皱了皱眉,掏出消毒湿巾捂在鼻子下。

场子比韩璃想象中还要大,一共七座三层自建矮楼,像某种家庭小作坊,有一栋楼连着个巨大的烟囱,此时正往外涌出白眼。

“活体动物、药材、衣服鞋子包、首饰,我这儿一条龙。出口到世界各地,进了大商场贴个牌子,价钱成倍的往上涨。”没等人开口问,崔术自己洋洋得意地介绍道。

“没人管吗?”周承渊忍不住开口。

“哟!您会说中国话啊?!”崔术欣喜地看着他。

“会一点儿,说得不好。”周承渊说道。

崔术没有怀疑,领着周承渊和韩璃往其中一栋楼里走,“怎么说呢,我觉得这点儿美帝和咱祖国是相通的,您两位应该懂,只要资本到位,运作到位,什么事儿都好办,想管的人不知道怎么管,别撞枪口上就行,您看我,很低调,我连自己个儿的车,都是桑塔纳,帕萨特我都不敢买,够低调吧?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吴老六送我的匕首了。”

周承渊跟在崔术身后,脸色很差。

崔术没有觉察,“只要不要太过分,生意人么,也是为国家创收的嘛,GDP的提高,也有我老崔一份功劳不是!”

韩璃在心中冷笑。

能把违法交易说得这么为人民服务,这位崔术大哥,也真是对得起自己如今的身份。

真当韩璃他们傻?这种地方随便一查,放在古代,罪名已经够株连九族了。

三人来到大楼的一楼,光线明显比外边暗,每走五六步头顶就悬着一盏低瓦数的灯泡。

昏黄的灯光下,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还能听到铁链哗哗的响声。

适应了黑暗后,韩璃发现脚边放着一排排很小的笼子,铁链声就是从笼子里发出的。

每个笼子里关着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动物,它们很怕人,听到脚步就远远抱着头藏起来,看不清究竟是什么。

笼子上连着一个脏兮兮的塑料罐,罐子上衔接一根管子,直通进笼子里。

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那股腐臭的气味。

韩璃正在猜想笼子里的动物,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悲惨凄厉的哀嚎,伴随着铁链的巨响,吼声无助凄绝。

韩璃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拉住了周承渊的手。

他的手格外冷。

这一声绝望的嚎哭,引得笼子里其他动物们也跟着嚎了起来,一时间铁链的响声、笼子碰撞的声音和动物的哀嚎响成一片,乱作一团。

韩璃看到身边笼子里的动物动了一下,露出腹部一块月牙状的白斑。

那是这地方唯一的亮色。

“干什么、干什么?有没有点儿眼色啊!”崔术一改和蔼的容貌,从手边拿起一根铁棍冲到声音的源头,推开跪在地上的工作人员骂道,“来了大客户,非得现在取吗?把人家吓着了!倒不倒胃口啊?赶紧滚蛋!”

说罢,他用铁棍狠狠戳了几下笼子里关着的动物,嘴上还在骂着,“叫你妈叫!叫叫叫,全部都叫叫叫,都给老子闭嘴!”

捅了几下,笼子里的动物像小狗似的,从呜咽彻底没了声息。

崔术用铁棍狠狠敲了几下笼子,铁器碰撞的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那根棍子上,带了新鲜的血。

周围又恢复了方才的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是……这是、什么?”韩璃吓坏了,有点腿软。

周承渊冷冷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用气音说,“活熊取胆汁。”

“活……取什么?!”韩璃瞪大了眼睛。

“笼子里关着的是月亮熊,学名亚洲黑熊。在它们身上,一根引流管永久插入胆囊,拔光牙齿,戳瞎眼睛,熊爪也得锁好,用铁丝缠绕胆囊,日日夜夜,活取胆汁,身上那个管子有开关的,取胆汁就像开水龙头。为了保证胆汁流淌流畅,这些熊终身都要穿戴着几十斤重的铁背心。马甲上的铁三脚架正好顶住喉咙,让它们固定保持一个姿势,难以低头。

“从四五岁被抓来关进笼子,直到三十多岁寿终,就这样保持一个姿势,每天都活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狱里。当然,几乎没有熊能坚持活到那时候。”周承渊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韩璃想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一抹亮色。

月亮熊。

可是眼前的笼子看上去,连一个成年男人钻进去都翻身困难,何况比人体量还要大这么多的熊呢?

韩璃定定看着笼子里那双黑漆漆的胆怯的眼睛。

是了……从四岁起就关进笼子里的熊,过着暗无天日食不果腹恐惧疼痛的痛苦生活,已经没有机会长成一只熊应该有的正常体量了吧。

“别哭。”周承渊凉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韩璃看着笑嘻嘻走回来的崔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不好意思啊两位,吓坏了吧?嗨,手下人没眼色,脑子不够用,扫了两位的兴。我们往楼上走吧。”崔术丢了手里的铁棍,说。

韩璃故作无所谓地点点头,指着手边的笼子,“崔老板,这些是什么呀?”

“哟?您不知道啊?都是月亮熊,取胆汁用的!”崔术说的异常无所谓。

“活熊吗?多疼啊?”韩璃说。

崔术回头表情讶异,“哎呀!您想得太残忍啦!虽然是活熊,但我们这是无痛的,比那蚊子叮一下还没有感觉!人道着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不会对动物那么粗暴的,您别怕,也就看着吓人,都是无痛的。”

崔术这是今天第二次对身后两人的智商有所低估。

可能人家压根就无所谓,随便扯个谎蒙混过去皆大欢喜就好,就像对以往真正有购买诉求的那些顾客一样,站在卖家的角度,“人道”的给买家一个“没关系,我还是大善人”的心里安慰。

明明,没有一只动物的宿命,是归于人类之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沦为形形色色的商品。

论冠冕堂皇,人永远得排第一。

只要一息尚存,只要还有价值,落入这些人手里的动物,会被榨干最后一滴血。

“那总有死的那天吧?那时候怎么办?”韩璃问。

“我们都是安乐死,人道着呢!”崔术笑着说,“死了也不浪费嘛,熊掌啊、熊皮啊、熊油啊,我这个场子都能做成其他产品销售出去!”

韩璃真的很想掏出腰里的枪,人道的崩了这个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