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竹从梦中醒来。

疯狂逃窜的梦,她只记得自己不停地在奔跑,长长的走廊上,她一个人,疯狂的奔跑。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躲避什么东西似的,她一直在奔跑,伴随着小腿一阵剧痛,她绝望的栽倒,正惊恐的回过头看,她醒了——

醒来发现自己正置身一片漆暗,手掌所触尽是冰冷的地面,黑暗加上疼痛让边竹忽然心慌起来,双手胡乱在黑暗中乱挥,手指戳到疑似墙壁的硬物,该死!手指一定淤血了!

又疼又怕,眼睛好容易适应了黑暗之后,她这才发现自己置身的地方原来只是楼梯下面的地板上,抬头顺着楼梯往上看,之前的记忆慢慢回笼:是了,她本来应该坐在教室上晚自习的,不过上到一半的时窗外忽然阴云密布,害怕自己放在花圃里刚刚发芽的两盆花被雨淋坏的边竹于是偷偷溜到外面,将花转移好这才回来,楼道这边的灯光不好,很黑,她一个没看清,就顺势滚了下去……

摸了摸后脑的大包,看着长长的石质楼梯,边竹暗暗咋舌: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竟然只出了一个大包,她还真是幸运。

一旦冷静下来,原本被忽略的疼痛就异常鲜明起来。

“该-死——抽筋了……”

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僵直的左腿,边竹将身子尽量躺直,然后将正在抽搐的那条腿拼命伸出去。关于抽筋的处理方法,她是完全不知道的,不过她觉得那样可以让她好受一点,在疼痛自己过去之前,她只能选择继续躺在地板上。

不知道是习惯了那种痛,还是那疼痛真的正在慢慢过去,几分钟之后边竹感觉自己的左腿好了许多,这时候才有精力转动转动自己僵了半天的脖子的边竹刚刚把头扭了三十度,就被赫然出现在自己脸边的一个黑东西吓了一跳,冷静下来看清楚那是一只鞋子的时候,边竹动动自己的腿,发现自己右脚上的鞋子果然没了,一脸黑线,边竹想自己摔得还真够狼狈的。咬咬牙,边竹伸胳膊将鞋子拨正,然后慢慢的扶着墙壁站起来。右脚一伸把鞋子套上之后,边竹开始一跛一跛的前进,走路虽然很痛苦,不过总比继续躺在那该死的冷地板上强!她有预感,如果继续躺在那地板上,第二天她非感冒不可!

四周全然的安静以及完全按不亮的走廊灯开关让边竹皱了皱眉,借着微弱的月光看看自己的手表,上面显示的三点三十四让她吓了一跳:怎么回事?她出来的时候明明才是晚自习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十九点啊?这么说来,唯一的解释就是……

她竟然在地板上晕了将近一个晚上?!

“慢、慢爬回去好了……”盯着灰暗的楼梯,边竹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向上。

她现在是在三楼通往四楼的楼梯上,这条窄窄的楼梯其实是用作救生梯的,不过它明显没有发挥它的作用,一楼到三楼的楼梯间通往主楼的门长久以来一直被锁上,不过四楼那里的门看着锁着可实际上那锁是一碰就开,无意中发现这件事的边竹从此常常利用这条楼梯翘课,不用去和主楼梯和人挤,翘课的时候还不怕遇上老师,实在是很惬意的楼梯。不过就是因为没人经过,所以自己才在那么冷的地板上躺了那么久没人理,如果不是自己左腿抽筋把自己疼醒的话,自己还不知道要在哪里躺多久,想到这儿,边竹感觉自己原本已经没事的左腿似乎又抽了一下。

楼梯的拐角是一扇长长大大的窗子,这间楼梯间唯一的光亮就是它提供的,路过它的时候,边竹停了下来。

刚才抬眼的一瞬间,她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上面落下去了,皱着眉,边竹伸手推窗,窗户是推拉式的,不知道多久没有被打开了,锈得厉害。窗子打开得瞬间,一道白影飘过,顺着风,原本应该落下的东西从窗外飘了进来。

那东西是一张照片。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边竹也不例外。看了眼那张照片一样的纸,边竹忽然皱眉,仰头看向天花板:这上面应该是一间教室吧?要不然就是厕所。边竹的空间感并不好,不过反正这边是走廊的尽头,除了这间救生梯间的小门之外,那里除了一间传说中闹鬼的厕所之外,只有一间教室了。

四楼是顶楼,楼梯间不用再延伸占地,多出来的空间便被学校纳入主楼,那间教室就是这么来的。那间教室位置不好(挨厕所,偏偏还是有不好谣言的),所以每天除了本班人员之外几乎无人路过,边竹对它的印象就是那里终日紧闭的教室门,对她来讲,那时候神秘的地方。

这张照片搞不好就是从那神秘的地方落下来的,这个时间还有东西落下来,是窗户没关好么?还是……有人在……

心跳忽然乱了一拍,边竹蹲下身子捡起了那张照片,还没有来得及看,她忽然抬头。

“下雨……了么?”听到疑似雨点打击玻璃的声音,边竹扭头看向窗户,重新站起来向外面看了看。有些近视而一时无法确认外面是不是真的有雨丝飘落的边竹没有多想,将信封放到一旁,手掌随即伸出在空中挥了挥,嗯,干的,看来没有下雨。心里想着,边竹耸了耸肩,然而就在她缩手的时候,忽然——有**砸落在她掌心。

“唉?果然下雨了么?”直到这个时候,边竹还是没有多想。

又有“雨水”落在她正在收回的掌心,砸在她掌心的水珠沉甸甸,带着一丝快要冷却的温热……

温热?

边竹忽然僵住了,视线不经意的在自己收回的手掌上只扫了一眼,就再也无法离开。

掌心这红色的**……是什么?

她的手掌颤抖着,由于她的动作,那红色的**从她的掌心慢慢滑下,沿着她的掌纹慢慢淌到她的胳膊上,原本还有余温的**缓慢在她的手臂流淌,失去了最后一丝温度。

“……”她的嘴巴张的大大的,却完全发不出任何声音,那狰狞的流淌在她胳膊上的红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桎梏了她,边竹颤抖着,慢慢抿上嘴唇,她看了看自己刚才伸出手臂的窗户,忽然做了一个后来看来异常胆大的动作——

她把头伸了出去。

因为她只能侧着身子做这个动作,所以一开始她伸出去的时候吸引她的却不是她正上方的情景,而是左上方,她看到从那里的窗户,和她一样,有个人也探头出来。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也不清楚对方的性别,那人在黑暗中只一个黑糊糊的影子,边竹只能依稀辨出对方的动作而已:那个人探着身子,似乎也在看什么东西……那人一动不动的用那种别扭的姿势向上看,像是看呆了。

心脏猛地漏了一拍,边竹慢慢的转动脖子,目光挪向上空的时候,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极大!温热的**大量的落在她的脸上,甚至落到了她的左眼里,即使这样,她的眼睛却仍然睁的极大,左眼的视线逐渐变得猩红,阴影逐渐笼罩了她的脸,就在这一刹那,她猛地缩回了身子,一屁股坐在地板上,她的身体像癫痫病人发作时候那样剧烈的抖动。

“……”脸色苍白着,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反射的舔了舔嘴唇,浓重的铁锈味道随即在她口中漾开,边竹愣了愣,忽然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手掌再次拿下来放在眼前的时候,她看到了自己通红的手掌。

她用的是刚才伸出去试看有没有雨的手掌,那只沾满了赤红的手掌。**被抹开,她感觉一股子浓厚的腥气沉沉包围了自己。

“啊!!!!!!!!!!!!!!!!!!!”

至此,她终于大叫出声,在心里大叫出声。用力吞了口唾沫,她问自己:刚才自己看到了什么?

刚才、半空中、她竟然和一个正在跳楼的人正好对上眼!

太过直观!太过接近!太过震撼了!

女孩长长的头发,犹自瞪着的眸子,对方从上方坠落和自己交错的瞬间,边竹感觉那人在直勾勾瞪着自己!

直到她落到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以前,边竹感觉对方一直盯着自己!她看到那个人向她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她一般,边竹慌忙拉上窗户,那人的手在玻璃上撞出钝钝的声响,手指摩挲着玻璃,发出一种吱吱的声响。不过这种声音持续的时间非常短,楼下一声钝响,想到那是什么声音的时候,边竹的上下牙关开始不停打颤。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边竹哆嗦的站起身来,她向身后的窗户看去,冷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到边竹身上,边竹的身子彻底凉透了。站是站起来了,然而她的脑中一片空白,手上黑红的颜色让她哆嗦了一下,竟完全不敢看第二眼!咬紧自己的嘴唇,边竹再也顾不上还在隐隐作痛的左腿,她飞快地奔出楼梯间,看到厕所门就飞也似的进去,拧开水管,直到将水龙开到最大。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边竹随即猛的弯腰,将自己的头扎进了水流中,地下冰冷的水穿过长长的管道,最后透过水龙头重重地砸在她的头上,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冲了足足五分钟,然后她伸出手来,拼命的抹着自己的脸,抹完脸抹脖子,然后用力地搓动自己的胳膊——沾满血迹的那只。

这种疯狂的行径一直持续到她的手掌被冻僵为止,关节僵硬着,她颤巍巍的关上水龙头,没了水流声的厕所一下子恢复了安静,边竹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脱力,勉强用胳膊撑住水池,边竹愣愣的瞪着前方,残存的水滴顺着睫毛滴落,模糊了她的视线。边竹于是用力抹了一把脸,撸掉脸上多余的水分,她撸了好几次,然而脸上还是湿漉漉一片,温热的水分爬满了她的脸颊,半晌她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怎么会这个样子的……”捂住自己的嘴,边竹慢慢蹲下了身子,呜咽的哭了。

周围很安静,除了她低低的抽泣声以外就是滴水的声音,这种安静让她慢慢平静下来,可是也让她意识到这里只有自己一人,她的哭声在静谧的空间里异常清晰,瑟缩着,边竹将手指伸到自己嘴里,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于是这里就只有水管滴水的声音了。

眼泪流干了,变得酸涩无比,边竹轻轻吸了吸鼻子,正准备站起来,忽然,她听到身后一阵嘎吱作响。

门……开了……

她身后的厕所门开了!

等等——这个时间,学生们早都放学了,厕所里怎么可能有人?!

想到这儿,又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个东西”,边竹一阵心惊,警觉的想要站起来,然而蹲了太久腿部彻底麻掉了,一个措手不及,她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慢慢垂下头,越过自己的肩膀向身后看去,从她现在的角度,她只能看到一双脚。

那双脚明显不是女生的尺寸,裹在黑色的皮鞋里面。

瞳孔猛的一缩,边竹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张开嘴巴,她正要尖叫,忽然,嘴巴被人用力堵上了。

“你够了没有?大晚上跑过来冲冷水浪费水资源也就算了,冲完水不离开在这里装神弄鬼哭哭啼啼也就算了,现在你还想噪音污染?”

一个冷冰冰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声音不高,不过在这安静的洗手间内却绝对是这里最高的音量。对方堵住自己的手掌虽然称不上火热,不过至少比自己被冷水冲过的冰冷体温高。

是人!

是活人!

脑子里出现了这个认知,边竹用力点着头,表示自己不会叫出声来,然后,堵住她嘴巴的那双手掌终于离开。

边竹颤抖的站起身来,转过头,她看到了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穿着本校的男生制服,手里还拿着一只手电筒,看到自己看她,对方只是扫了她一眼,半晌没听到对方一点动静的边竹忍不住抬头,却发现那人皱着眉盯着自己。

“你、你怎么会在女厕所?”半晌边竹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你看清楚,这里是男厕所好不好?”对方的话让边竹愣了愣,顺着对方的手指向四周看去,视线落在厕所门上那个代表男性的符号上的时候,边竹呆住了。自己跑错厕所这件事虽然很尴尬,不过自己毕竟因此遇上了其他人,忽略对方并不和蔼的语气,有个男生在自己身边这件事给边竹加了不少勇气。

“你……干嘛那样看着我,就像见鬼了……”抬头看到对方还在死死盯着自己,边竹感觉心里毛毛的,后面的话边竹没说完,顺着对方的视线,边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右边的袖口:上面的血色的红刺痛了她的眼睛,伸手堵上自己差点脱口的尖叫,边竹对着那个男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脸苍白。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看到那人跳下去而已。”颠三倒四的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番,边竹颤巍巍的引着那个男生到自己目睹一切发生的那扇窗户,自己却再不肯接近窗户一步,反倒是那个男生面无表情的走过去,然后扒着窗户看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往楼下跑,边竹一愣,等到自己醒过味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对方跑到了楼下。

楼下,那个女生跳落的地点,现在那个女生的尸体正在他们眼前。

“喂……那是尸体耶……”不肯离尸体太近,又不敢离尸体旁边的男生太远,边竹左右矛盾,她看着那个男生将左手慢慢抬起来,然后坚定的摸向那具“尸体”的鼻下。

“你说对了,这是一具尸体了。”男生的语气仍旧淡淡的,听了对方的话,边竹这才明白对方刚刚的一系列举动原来是为了确认那名女生是否死亡。

是个谨慎的人。

“我们应该报警。”半晌,边竹终于想到这件事,想到的同时用力捶了捶自己的头:自己怎么这么笨,碰到这种事情立刻就该报警嘛,竟然现在才想到——

“要报你报,别说你看到了我。”背对着边竹,男生淡淡道。

“啊?”

“我不想卷到这种事情里,太麻烦了。”

边竹立刻了然:是了,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一旦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麻烦肯定少不了,警察会不断要你提供当天的情况,问你为什么那么晚还在学校,怀疑你有作案嫌疑,同学们也会……

这个警确实不能报。

“用、用公用电话应该、应该可以吧,我记得学校门口就有一个公用电话亭……”可是不报警还是不好的,边竹的念头没有坚定几分钟,又回到了一开始想到的地方。看了看一语不发的男生,边竹随即向校门口的方向走去,就在这时,边竹的脚步硬生生停下了。

非常犀利的……冰冷的……被注视的感觉……

僵硬的回过头,边竹向感觉到视线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了身后的教学楼,四楼,最边上的一扇窗户……

那里,依稀有个人影闪过。

“!!!”脑子赫然一懵,边竹急忙拉住了前面男生。

“怎么了?”对方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仿佛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那,我刚刚看、看到一个人影……”

“人影?哪里?”

“四、四楼……最边上……刚才、刚才还在,现在、现在看不到了……”声音越来越弱,边竹再次看向那扇窗户的时候,那里已余一片黑暗,狠狠的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黑暗。

可是之前看的时候,那团黑暗中明明有个比黑暗稍亮的影子的。

那个男生看了看她所指的方向,半晌向身后的教学楼走去。

“那个……你……你要干什么?”忍不住叫住对方。

“上去看看。”对方却头也不回,看着那高高瘦瘦的身影最终融入教学楼的黑暗,边竹感觉自己心脏怦怦跳着,虽然一个人很害怕,可是若要跟那个男生一起重回那栋教学楼,却也是现在的边竹万万做不到的。

“我、我要去报警,对!报警。”用力地握了握冰冷的拳头,边竹一边对自己说着,一边走到了教学楼一楼的电话亭。用公用电话报了警,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时间和地点之后,边竹立刻挂掉了电话,手掌紧紧压在话筒上面,边竹发现自己喘的厉害。

“接、接下来……就没我的事情了……接下来……只要等待天亮就好……”

今晚的事情只是一场梦而已!一场恶梦,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一切就都好了。

靠着电话亭冰冷的玻璃门上,边竹静静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件事却没引起任何轰动。

警车确实来了没错,惊天动地的来了,然后静悄悄的走了,原因:根本没有发现报警电话里所谓的“尸体”!

“……有事情第一找警察是很好的做法没错,不过不要拿虚假的事情蒙骗警察,还请各位老师回头好好教育一下学生。”带头的警察表面上彬彬有礼,心里着实不太舒服。毕竟一大早接到如此惊人的报警电话,大张旗鼓的来了,来了之后却什么也没发现,如此认真对待的事情原来只是闹剧……

警车懒洋洋的开走了。

之前围在警车旁边等着第一手消息的学生们在老师的轰赶下也散了。之后通过学校的广播,校长委婉的提起了今早的事情,先是对学生拥有良好的警报意识表示欣慰,然后便是要求学生最好在确认事实之后在报警,报警电话虽然是免费的,可是警察们一旦出车就是一大群人,劳民伤财还是很浪费的……

校长后面的话边竹没有听进去。

怎么可能?!

她的心里只有这四个字不断盘旋,盯着自己的桌子,边竹心脏怦怦直跳:她明明确认过的!她目睹那个女生坠落,事后还和那个男生确认了对方的死亡!

好多的血……

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中发着微弱的蓝光,原本红色的血在黑暗中看起来也是黑色的,女孩的脸上没有太多血,只是嘴角一道长长的血迹,然后就是大腿。羊羔一样白皙柔嫩的大腿一只伸直着,另一只却呈诡异形状扭曲着,黑色的血沾满白色的腿,一副对比鲜明的画面。

那种恐惧的感觉犹如新生一般的还在她的心里,然而别人却说这一切只是一个谎言?!

怎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滴的冷汗在边竹尖尖的下巴汇合,凝成一滴很大的汗珠,砸到了地板上。

天!谁来告诉她,她昨晚见到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