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秋节说的私人收藏展定在了周六,江有汜原本准备带着幸运打车过去,但厉秋节说那里情况比较特殊出租车不能靠近。江有汜便也没有再坚持,只等着厉秋节来接。

幸运听说厉秋节要来接她,便起了个大早,衣服换了一套又一套,最后还特地化了个妆。江有汜看她这个模样,便打趣道:“小幸运,你是不是喜欢厉先生啦?”

幸运嘟了嘟嘴道:“好看的哥哥姐姐我都喜欢,”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陆哥哥我也喜欢。”

江有汜无奈一笑,这丫头还在为陆无虞的事跟她憋着一股子气呢。

幸运站在镜子前360度转着圈,一顶小丸子式的黄色圆帽,被她取了戴、戴了取,始终拿不定主意,最后她只好向江有汜拿主意:“姐姐,你说我戴这个帽子会不会显得很幼稚啊?”

“不会,我们家幸运做什么都可爱。”江有汜站起身,给幸运整理了一下头发。

幸运听到江有汜的肯定,放下心来,觉得镜子中的自己确实很可爱。

江有汜见幸运依旧念念不舍地照着镜子,唇角不由得弯起一抹笑,这小丫头就是爱美。她看了看表,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对幸运道:“我们下去吧,估计厉先生就要来了。”

她们下楼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厉秋节就到了。

原以为厉秋节这次依旧会跟之前一样西装革履,谁知却是一身简单的冷色调休闲装。在滨海无限漫长的夏日,这样的穿着给人一种清爽、舒适的感觉。

幸运一见到厉秋节来了,就如同小迷妹一般双眼扑闪扑闪的。等江有汜锁门的功夫,她就站在一旁跟厉秋节絮叨。

“厉哥哥要抹防晒霜吗?”幸运指了指自己的小背包,示意自己带了防晒霜。

“不用。”厉秋节对幸运温和一笑。

一直以来,厉秋节都是逃避社交的,但自从与江有汜和幸运相识后,他觉得社交也可以是件轻松事。

一行三人顶着早上的烈日很快就走到了停车场,厉秋节率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江有汜却没有坐进去,而是对厉秋节道:“我跟幸运一起坐在后面就好了。”说罢打算自己开车门,却被幸运给拦住了。

江有汜疑惑地看了一眼幸运,幸运却忽然万分扭捏地道:“姐姐,我想让厉哥哥给我开,以前从来没有男生给我开过车门。”说罢,幸运不由得瘪了瘪嘴。

江有汜见状不由得露出了个无可奈何的笑,转而对厉秋节道:“有劳了。”江有汜发觉幸运是越来越会撒娇了。

三人上车之后,厉秋节对后面的两人道:“地方有点远,预计要一个多小时,你们可以闭目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们。”

江有汜不是一个话多的人,跟厉秋节道了一声谢,就准备闭目沉思。而幸运显然兴奋得不行,一路上小嘴就没停过。

因为这段时间的接触,江有汜发现厉秋节其实私下里是个很安静的人,并不像在台上表现得那样活泛,她担心幸运这样做惹他烦,便开口轻声阻止道:“厉先生要开车呢,你不要打扰人家。”

前头的厉秋节听到江有汜的声音,从后视镜里望见幸运有些失望地抿着嘴,便说道:“没关系的,我喜欢听你讲,平时也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

幸运听罢立刻眉开眼笑,然而一开口却明显是“得寸进尺”:“厉哥哥能不能跟我们讲讲你的事情?”

原以为车内会出现一阵尴尬的沉默,但厉秋节只是沉吟了片刻,便接过话头答道:“关于我的事情网上有很多,你们应该大多听说过,我就讲讲我祖父的故事吧。”

“只要是厉哥哥讲的,我都爱听。”幸运兴奋地答道。

听到厉秋节要说厉以勤的故事,江有汜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车内,此时车已驶入人流稀疏的郊区。

在厉秋节清冷节制的嗓音里,江有汜慢慢在脑海将当初在海关那些“贺生辰”的画作里看到的两人友情故事填满。

“我祖父和陆老先生是在出海的邮轮上相识的,那时他们还都是少年人。他们原本要去的是不同地方,但两人相逢恨晚,一见如故之下便引为平生知己。陆老先生性情率真,当即改了行程,决定跟我祖父走。如今人们只知道陆超然‘书画双绝’,却鲜少有人知道老先生当初是为了学西洋画才出国的。只因我祖父说了一句‘国家要经济自立,文艺也当自立’,陆老先生就遍访名家、钻研各派技法,最终凭着惊人的天赋和毅力,在仅仅而立之年时就蜚声内外。他们在海外一呆就是十年,后来,一人说,回去吧,他们就又一同回到了中国。”

厉以勤和陆超然的相识很有些少年意气、肝胆相酬的意味,在如此美好的年纪相遇确实让人钦羡,也难怪厉秋节会说自己没有知己,毕竟像陆超然这样的知己在如今这般人心喧嚣的社会实难遇见。

然而厉秋节的这个故事,明显跟陆无虞告诉她的那个故事有重叠之处。陆无虞当时说有四人,那另外两人又是谁?

幸运听罢厉以勤和陆超然的故事,难得的沉默了一阵子,但还是在停车前向车中的两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两位老爷爷的友情虽然很感人,但我觉得我们的时代也有让人感动的友情。而且每个时代的感情呈现方式是不一样的,我们站在这个时代看过去的人的感情,会不自觉地带上怀旧滤镜,会觉得从前的一定比现在的好,但我觉得不用多长时间,姐姐和厉哥哥也能拥有这样让人羡慕的友情,你们说对不对?”

江有汜不察幸运会说出这么一大段见解独到的观点来,不由得用惊叹的眼神望向了她。她以前总把她当做长不大的小妹妹,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自己没有用对等的眼光去看她。

厉秋节听罢幸运郑重其事的发言,在帮她开车门的时候,不由得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回道:“对,我们不必去做那临渊羡鱼的蠢事。”

“大艺术家做的事怎么能算是蠢事呢?”厉秋节话音一落,身后传来女子轻快明朗的笑声,宛如春风拂过,百花绽放。

江有汜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个女子从一辆加长型黑色轿车上下来,接着就脚步轻捷地向他们这边走来,最后站定到了厉秋节面前,目光却是落在了她身上。

“这是唐云女士,也是我们今天要去的簌溟山庄的主人。”厉秋节先行介绍了唐云的身份,后将江有汜和幸运介绍给唐云认识,“这是我的两个朋友,江有汜和幸运。”

在厉秋节介绍江有汜与唐云认识的时候,江有汜正待伸手与唐云相握,谁知对方却是顺道执起了她的手放在了唇边,并轻轻烙下了一个吻。

对于吻手礼这种见面方式,江有汜虽然心里有些诧异,但是面上却没有显露出来,毕竟这唐云从第一眼看去并不像纯正的中国人。

她的身形比一般个子高挑的北方女孩子还要显得高大不少,更重要的是她的面相给她一种混血欧化的特征。江有汜以为她是个从血液到行为都已全盘西化的华人,便不再深究她的这种打招呼方式。

唐云并没有立刻松开江有汜的手,而是握着她的手对她柔声念了一句:“‘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多别致的名字!江小姐,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唐云用如此充满柔情的嗓音念出有关自己名字的诗文,江有汜的脸不由得浮起了一丝红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了手,回道:“不过是父母取的普通名字,唐小姐过奖了。”

“当一个字独立出现时,它是单一而孤独的;但当它和其他字一起出现时,它就会变得丰富而美好。你觉得呢,江小姐?”唐云面带微笑,显得十分期待江有汜的认同。

看这唐云的神色是如此的大方自然,江有汜心中十分羞惭,觉得自己太过传统狭隘,不过是个吻手礼,不过是念了一两句诗经。这或许仅是对方的社交习惯,而她却抖抖索索、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想通了这一点,江有汜恢复了常态,回道:“无论个体处在什么位置都有它本身的意义。”

虽然江有汜并没有正面支持自己的观点,但是唐云并不以为忤。正当她还想说点什么时,她的助理走过来跟她耳语了几句,随即她对眼前三人道:“抱歉,第一次见到江小姐有些忘形,实在是失礼了,江小姐可愿跟我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