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远不知道的是,在他之后,慧美跟在他身后也悄悄出了门。
慧美是个疑心很重的女子,眼看年纪渐渐不小了,可是何思远还是没有结婚的意思,她有点着急。
这几天何思远的行动也实在有些可疑,她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就像今天,思远一个人这是要去哪里?慧美越想越不是滋味,于是一声不吭的跟着何思远。
不敢太接近,也不敢太远,结果就是在最后跟丢了。原地懊恼地转了半天,抱着胳膊直打哆嗦的时候,远处忽然过来一个人影,身影很是婀娜,看起来是个年轻女子!
慧美一下子皱起了眉:深更半夜的,一个年轻女人独自走在这种地方,怎么不可疑?
慧美迅速将她和半夜出门的何思远联系在了一块儿。
重新确定了方向,慧美跟上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人走得很慢,慧美拼命压着步子才能和对方保持着一定距离。然而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心里忽然有点害怕:大半夜的……自己跟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诡异女子……
对,诡异。
那个女人……走得异常的慢,死气沉沉。是的,死气。
小时候,爷爷讲的鬼故事里面就有这样类似的内容,夜间行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和路人打招呼,搞不好,对方就是……慧美犹豫着,脚步越来越慢,然而那栋破楼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那种迟疑立刻消失不见。
没错的!就是这里!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思远他们家在这里有套房子!
思远家的旧房子,加上半夜出门的何思远,再加上陌生的年轻女子,等于……
心里冷哼了一声,慧美随即大步跟着已经快要消失在楼口内的女人进了那栋房子。
楼道内很是昏暗,慧美全凭一股怒气在行走,看准了那名女子之前进去的房间,慧美用力敲门。
虽然力气用的很大,可是当时她真的只是想敲门的,谁知门却因为她这一敲,开了。
吱扭一声打开的门让她愣了愣,慧美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就是普通的屋子,踏入房门的时候,有一瞬间慧美觉得难以呼吸,闭上眼睛稳了稳,半晌才恢复。
这间房子太安静,完全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慧美小心翼翼的向内室走去,只顾观察四周忘了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得差点摔跤的慧美慌忙向下看,看到的却是一枝钢笔。
“哎?”看着就眼熟,慧美捡起钢笔,只看了两眼就明白眼熟的原因所在:这枝钢笔分明是自己去年圣诞节送给思远的礼物!
“何、思、远——”咬住嘴唇,紧紧地握住钢笔,对于何思远就在这里这件事确信无疑的慧美,直直冲进了像是卧室的地方。
“何思远你这个混——”看到屋内的被子下面依稀有人就冲了过去,脑子被怒火烧懵的慧美一下子揭开被子,却被下一秒看到的事物吓得倒吸了一口气!
“天——”即将脱口的尖叫被她用手扼杀在喉咙,慧美后退一步,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赫然两具尸体!紫黑的血液染红了白色的床单,慧美吓得膝盖一软,跪倒在地,然而视线这一低下来,余光却又瞥见了床底下伸出来的一只青白手掌。
床底下还有一具尸体!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这么多死人!
这里发生命案了!
这句话成了慧美心里此刻唯一的念头,干呕着,慧美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离开!一定要离开!刚才那个女人搞不好就是凶手!一定要尽快离开!
这个念头撑着慧美用尽了最后的力量离开这个屋子。然而等她踏出这间屋子的时候,周围却瞬间黑暗。
走廊里原本虽然昏暗却还亮着的灯泡熄了,她身后即将离开的屋子里的灯也一下子灭掉,一瞬间,慧美僵住了。
她听到了脚步声。
不!不要——
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自己不小心叫出声来,慧美拼命回忆着之前灯还亮着的时候记下的房屋设置,然后悄悄的弯腰移动到一个衣柜里面。
屏住呼吸,她咬着自己的手指。
脚步声停了,她听到拖动的声音。那声音沙沙的,时有时无。
当那个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慧美情不自禁将自己的身子又向内挪了挪,动作间,她感觉自己压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听到对方不小心发出的声音。
那是个人!这里还有别人!
慧美瞬间心思一惊,随即向后看去,黑暗中,那里赫然缩了一个小小的身子!
她拼命咬住自己的手指,慧美知道,一旦牙齿松开,破碎的尖叫就会破口而出,所以,即使嘴唇舔到了血腥,她也仍然没有松口。
终于,那个脚步声离开了,慧美颤抖的朝反方向缩了缩身体,“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她的声音也颤抖着,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喉咙很干涩。
“……”
那个黑影却一言不发,黑暗中只是沉默着,慧美的身子于是颤抖得更加厉害。
“哥哥让我躲在这里的。”
半晌,就在慧美兀自慌乱的时刻,那人却回答了她的问题。
那是极其稚嫩的声音,是个孩子,很小的孩子。
“哥哥告诉我,躲在这里,就没有人能找到小凡了。”细嫩的声音虽小却异常坚定。
是……是了,那个孩子的哥哥发现有人行凶,所以让自己的弟弟躲在这里么?
想到外面的惨案,慧美心里立刻得出了答案,再度看向那孩子的时候,视线里带了浓浓的怜悯。“跟阿姨出去,好不好?”母性被激发出来,慧美知道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这个可怜的孩子自然不能单独留下。
“不,哥哥说过,除非是他来找小凡,否则谁来也不能吭声。”男孩却固执着,将身子又往里面缩了缩。
“不行,现在太晚了,你哥哥已经回家了,我们去找他好不好?来,和阿姨出去!”慧美心里很是着急,那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她要离开!一定要离开!不由分说的,慧美抓住了孩子的手!
几乎是碰触到对方的一瞬间,慧美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呀!”
她摸到的东西硬硬的,仔细一想那竟是一截手骨样的东西!慧美怎能不害怕?身子猛地站起来,头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眼冒金星的慧美什么也顾不得了,咬着牙,她飞快向外面跑去。
外面很黑,慧美跌跌撞撞的跑着,她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跑,未知的恐惧让她情不自禁的流下眼泪。她跑了很久,累得厉害,她扶着墙摸索着,摸到门的时候,慌不迭走了进去,隐忍的喘着气,慧美正准备松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裙摆上忽然一股拉力——
“阿姨……”
小孩子的声音让慧美毛骨悚然!是那个孩子!这是刚才那个房间!
大惊失色的慧美用力向裙摆的方向挥打一下,摆开桎梏的瞬间再度冲了出去,每当她停下来自以为找到出路的时候,身边就会出现那个孩子的声音。
她竟然一直在原地绕圈?!
这个念头爬上心头,“鬼打墙”这个词随即出现在慧美脑中!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抽泣着,慧美感觉自己渐渐没有力气,她完全不敢停下,可是,她知道她坚持不了多久了,呼吸越来越快,她感觉空气越发稀薄——
忽然,远处出现了一个光点,极小的光点。看到那个光点的时候,慧美忽然有了力气,脚下用力,她用力向那个光点的方向跑去!离那个光点越近的时候,她觉得困扰她许久的不适感在慢慢减弱,这个感觉让她有了希望。
“到、到了!”最后几步的时候,一个用力,慧美向那个光点抓去,她抓住了一个圆柱体!闭着眼睛呼呼喘气,气息稍平的时候,慧美抬起头向自己手中的物体看去,那是一个手电筒没错,她抓住了手电筒发光的那头,而抓住手电筒筒身的,则是另一只手。
手的主人,是一个苍白的,面无表情的女人。
慧美呆呆地看着那个女人,太过震惊的她只是僵硬地握着那个手电筒。
然后,不敢相信似的,慧美紧紧闭上了眼睛,心里数到三,睁眼,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对面哪里还有什么女人?
咳嗽了几声,眼皮慢慢搭下来,慧美趴倒在地。
慧美是被用力摇醒的,梦里的她还在无尽的黑暗中奔跑,那个女人的脸和那个小孩子的声音是她梦境的唯一主题和背景。
慢慢睁开眼睛,她看到的是何思远的脸。
“尸体!好多尸——”她立刻尖叫着把自己看到的事情说出来,才说了几个字就被何思远捂住了嘴。
“冷静些,喝点水。”何思远说着,递给她一杯水。
慧美哆嗦着喝着水,好不容易,身子不再发抖了,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卧室柔软的**——何思远的卧室。她慢慢冷静下来,小心地看了一眼何思远,然后低声说了自己跟踪他去破楼之后发生的事。
视线落到床头柜多出来的那个手电筒上,她一眼就认出那个锈迹斑斑的手电筒,是那个女人引导她所用的那只!正要说点什么,她忽然看到了同样放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
“就是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给我引路!她用这个手电筒给我引的路!”
指着照片中抱着孩子的女人,慧美大叫出声!
指完才觉得不对劲,那个女人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何思远的屋内?难道……
“她是我妈妈。”半晌,何思远忽然开口。
“啊?”慧美抬起头。
“她很久以前就死了,死在那场地震。”
这句话如同一枚*摄入慧美心底,沉寂片刻,慧美脑子嗡的一声,她彻底呆住了。
那晚,慧美在何思远的安慰下,留在了他的卧室,不敢关灯,慧美即使睡着也紧紧抓着他的睡衣一角,将睡衣脱下来让她抓着,何思远下床收拾东西。
将床下慧美脱下来的衣服一一捡起来,捡起裙子的时候,他注意到裙摆的地方,有五道细细的指痕,看到那个痕迹的时候,何思远的眼皮跳了跳,心里忽然一阵烦躁,将那裙子捡起来,连同之前的衣服一起,卷了卷扔进垃圾桶。
愣了愣,他弯腰从床头柜里拿出了一本相册,相册的封皮已经开始磨损,那是年代久远外加经常被人翻看的缘故。他打开相册,里面几乎每张照片上都有那个女人。
“妈妈,是你么?”盯着照片上含蓄微笑的女人,一边轻轻摩挲着自己胳膊上面坚硬的石膏,何思远的心神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他和警察说了谎。
他其实经常去那栋破楼的。心情很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去。
那个晚上,他又开车去了那里,然后,遇上了车祸。
昏迷的时候依稀看到了妈妈,像小时候一样,轻声叫自己起来。然后,他醒了,像今天这样,醒在冰冷的地下,血腥的味道是他熟悉的,而腐烂的泥土味则是他陌生的,他醒来,发现自己旁边还有另外几个人。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他的车子还在事故现场原地没动,而他却在这里,被人埋在地下,像尸体一样被抛弃掩埋,那天,他将地表复原,然后迅速离开。
然后,那栋破楼的存在就更加微妙,一方面他害怕那里,害怕地底下剩下的那几个人;而另一方面……
于是,今天他又去了那里,然后发现了更加诡异的事情。
先是来了一个男人,然后又来了一个女人。
外面传来奇怪的声音,他躲在厨房屏住呼吸,等到一切声音消失才出去,然后看到了被人勒住脖子高高挂起的那人,是那名警察!
何思远慌忙离开,然后,在楼下曾经埋葬过自己的地方,发现了本来不该在这里的慧美,然后……然后他们就在这里了。
他不再提这件事,慧美也不敢提,直到几天后,那栋破楼之下埋葬的尸体,终于被人发现。
何珍坐在椅子上,脸色一如既往的苍白,她的前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有一杯一口未碰的热茶。
刑楠死了。
她在冲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地上摊了一地的尸体,以及已经露出半个身子的刑楠,他不敢相信似的瞪着双眼,手里的手机开着,上面显示的号码正是自己的!
她没有惊讶,因为她在某天,忽然发现刑楠本不是活人……
随后她异常惊讶,因为她在拖出刑楠的时候,发现对方竟然还有轻微的脉搏!
打电话、叫警察、叫医生——刑楠最终还是没有活下来。
如果早一点发现他是生灵就好了,是不是,刑楠就不会死?
她忽然想起了刑楠在最后、也是唯一打给自己的电话里说的那些话。他说,如果那时候他说出自己见过那个女孩的事实,那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会死?
何珍面无表情,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却握成了拳头。左手旁边有个硬物咯着她的手,也咯着她的心,那是刑楠的手机。
她知道那个手机上和自己的通话记录被警察发现的后果,所以赶在警察到来之前,她从刑楠握得紧紧的手中抽出了那只手机。
“也就是说,您是散步时发现的尸体,而那个﹃散步﹄完全是巧合?”前方,一个警察沉寂了半晌忽然说。
“是的,完全是巧合。”
“……好吧,那您可以离开了。”用审视的眼光盯了她足足一分钟,那名警察终于松口让她离开。
“那个……你认识一位叫沈嘉言的警察么?他现在……如何?”最后一次见到他还是上次的案件,第二天,楼上去了好几名警察,她依稀知道沈嘉言出了事,可是具体的就无从得知。
“他……受伤住院了。”那名警察迟疑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两人的关系,微微松了些口,不过再深入的消息却不再透露。
得不到其他消息的何珍于是离开,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去了厕所,出来的时候,路过刚才审问自己的房间,看着敞开一道缝的大门,何珍停下了,静静站在门外,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
“周围除了何珍的脚印完全没有别人的脚印,难道真的是尸体自己爬出来的不成?”是刚才那名警察。
“我看那楼真的有鬼!之前沈嘉言那件事就……”接着开口的是另外一个人,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低。
静静站着半晌,何珍大步离开。
回到家第一件事,何珍破天荒的没有开计算机而是坐在了桌前,手指深**入头发,看着漆黑的荧幕,看着荧幕上那个模糊的白色影子,何珍折磨似的揉着自己的头发。
“杨小青……你到底要我干什么……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你不是已经看到自己的尸体了么?你已经死了,应该离开了……”
她的背后,不理会何珍的焦躁,已经死亡的少女依旧保持着尸体被人发现时的样子,用尚未腐烂的那个眼睛静静凝视着何珍的背影。
楼下,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再度响起。
何珍绝望的抬起头,抬头看向窗外,那边,对面的阳台上,隐约一个白影。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肯离去?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她看得到这些东西?
活该她每天看到这么不养眼的东西么?
等等——
不是“只有她”……还有另外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也看到了这些东西!
何珍忽然想到,那天,见到杨小青的那天,她们之间进行了对话的,不太愉快的对话。然后那个少女离开,走的时候她还对自己说再见,还说了……
邮差?
瞳仁猛地一缩,何珍咬了咬嘴唇。
是了!杨小青提到了邮差!
她在碰到自己之前遇到了一名邮差!那名邮差还对杨小青说了话,而那个时候的杨小青就是死了的,也就是说那个邮差也同样看到了杨小青!
那个邮差搞不好是个关键!
何珍忽然有点兴奋,如果要能找到那名邮差就好了……
可是……怎么找到那名邮差呢?
何珍盯着计算机荧幕,半晌,看到桌子上那些信封,脑中灵光一闪:是了,非常简单,要想见到邮差的话,写信就是了,自己哪里也不用去,只要有信,那个邮差自然会再次到来。想到这儿,何珍当即开始行动。
完全不用考虑信封里的内容,她只要写好信封就可以。
……313室……何珍收……
写完,脑中忽然一个念头,想了想,何珍最终将313的第一个3划掉,然后写了一个4。
最后看了眼信封,封好。好的,就这样,明天一早她就去超市购物,那家超市旁边有个邮筒,到时候将信投进去就可以,市内的信件应该两天之内可以收到,她需要做的就是在未来的两天之内守株待兔。
静静等待那个邮差到来。
想着,何珍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第二天一早,何珍去投了信,然后,买了水果去了医院——她决定拜访沈嘉言。
警方并没有告诉她沈嘉言入住的是哪家医院,不过她却知道沈嘉言上次住进的是哪所。没有费太多力气,她就在那家医院草坪旁边的椅子上找到了沈嘉言,脖子上戴着可笑的固定器,沈嘉言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晒太阳。
“今天太阳不错。”轻轻坐在他旁边,何珍主动开了口。
沈嘉言闻言慢慢睁开眼睛,然后吃力的微微转了转头,看到何珍时,他的脸色瞬间苍白!
“你看到了吧?”大拇指从肩膀上方微指身后,何珍轻轻道,“杨小青,你看到了的,我知道你看得到,所以,请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何珍对面容白到发青的沈嘉言,露出了在他看来不啻是恶魔般的微笑。
那个噩梦般的夜晚发生的事情,沈嘉言将他看到听到的一切告诉了何珍,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说到最后,他竟然发起抖来。
“你说,世界上真的有鬼么?”完全不敢看向何珍的方向,沈嘉言低声开口。
这个问题,是他心里一直有了的。从那个晚上开始,他就一直觉得那件事根本不像人做的,可是,这种理由他完全不能和上司说。
“你说呢?你……不是已经看到了么?”
得到的却是何珍的反问,低下头,沈嘉言沉默,他沉默了很久很久。末了,他轻轻问,“你……不怕么?”
半晌无人回答,诧异的抬起头,沈嘉言这才发现旁边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代替女人留在原地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果篮。
何珍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脑中拼命拼凑着几件事情的关系,她觉得,这几件事似乎是有某种联系的。那名邮差出现了好几次,于是她就更加想要找到那名邮差。
被人吊死在四楼吊扇上的杨小青;被杨母杀掉的杨父情人;楼下埋葬的五人尸体……
所有当事人全部死亡,警方认为杀害杨小青的凶手乃是杨父的情人,事情看起来似乎合理……
等等!
何珍忽然停下了。
不……不可能!
刑楠死前打给自己的电话里,清楚地说了他目睹的一切,根据他的说法,杨父的情人应该在那一天就死了!而刑楠见到杨小青却是在几日后,那个时候他见到的是活着的杨小青!
杀掉杨小青的不可能是那个人!另有其人!
猛地转身,何珍盯着身后紧紧跟随自己的那个女孩,半晌,一字一字的轻声开口:“你……想让我帮你查……杀害你的真实凶手么?”
话音结束,女孩腐败的眼里,答复似的滴出一滴猩红的泪。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何珍原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鬼,但是她知道,随着时间过去,她还会遗忘更多。
为了进入下一个旅程,遗忘是必须的,等到所有事情忘光的时候,他们也将不复人间。
杨小青正在慢慢遗忘,遗忘自己的生平,遗忘自己的爱情亲情友情,遗忘自己的语言,遗忘到底自己是谁……她作为人的记忆正在慢慢消失,别人也会慢慢遗忘她。
可是她不想遗忘,身上依旧鲜明的尸体特征就是证明,她每天跟着自己,或许就是为了抓住最后的记忆。
她想要知道自己死亡的原因!
何珍忽然明白了女孩坚持的唯一理由。
看着女孩眼里大滴大滴滴出的血泪,何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她陷入了忙碌,她掌握的信息虽然多,可是都是口头上的材料,她有很多事情需要向警方确认,拿不到杨小青的尸检报告,何珍决定自己检查。
杨小青身上的伤口只有两处,一处是脖子上的致命伤,另一处则是右手手指。
看起来像是骨折,手指软软的垂着,何珍知道那是杨小青死前最后挣扎的证据。她抓住了对方,不过最终被对方弄断手指挣脱,那个凶手很小心的没有留下任何指纹。
下午的时候,何珍疲倦的回家,听到响声向楼后走去,那里,一个奇怪的男人蹲在地上,看样子正在……挖土?审视的看了对方一眼,何珍咳了一声引起对方的注意,对方闻声站起身来,然后惊讶地叫出了何珍的名字。
“是我,何思远,你不认得了么?”说出自己的名字,男人淡淡地笑了。
自然而然的,何思远接受了自己远房表妹的邀请,来到了破楼的三楼。
“那个时候,每天我在上面敲地板,连着敲三下就代表现在出去玩。”看着屋顶,何思远回忆起往事。
“那个时候,只有你和我玩。”何珍将一瓶绿茶放在桌上,视线不经意扫过何思远胳膊上的石膏。“受伤了?”
“嗯,车祸。”
“撞人还是被撞?”
“被撞。”
“真逊!拿到赔偿了么?”
“呵呵,犯人都跑了。”无奈的笑了笑,何思远的表情忽然沉淀,“我爸爸昨天死了。”
“啊?抱歉我不知道,告诉我墓地……”何珍愣了愣,按照血缘,自己似乎应该过去拜祭一下。
“不用麻烦了,父亲他就在这里。”指了指刚才放在桌上的盒子,何思远表情还是沉静。
“骨灰?”看到何思远点头,何珍不由挑了挑眉毛。
“昨天下午过世的,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何思远看着盒子,半晌目光移开。
“那样很好,不像我,父母去世的时候都不在身边,连句话也说不上。”
“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何思远却不理会何珍的客套,径直说着自己的话。
“啊?”
看着小时候印象里一直很缺乏表情的何珍,如今因为自己而大皱其眉的样子,何思远微微勾起嘴角。
“爸,妈妈是你杀的吧?我就说了这一句。”说完,何思远有点凄凉的笑了。
父亲早就有了外遇,想要和母亲分手,然后地震发生了……
“地震之后,我见过母亲的,她说没有找到爸爸,然后拿了两把手电筒冲出去找他,结果,回来的就我爸一个人。
“他说他没有见过母亲,可是手上却拿了她带出去的手电筒的其中一把。”
另一把,几天前也重新回到他手里。
从地底下。
“我妈妈在这里,就在这里。”像说悄悄话一般的,何思远压低了声音。
“所以今天,我送他去见她。”说完,何思远站了起来,拿起盒子准备离开。
看着何思远的背影,何珍没有说出告别的话。
她脑子里正在快速的思考!
那个晚上,杨小青活着,刑楠是生灵状态,杨小青只是普通人,她是看不到生灵的,所以,她是看不到刑楠的!可是刑楠却说,杨小青和他说话了,然后,刑楠向后转身,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他梦里反复出现的陌生男人!
是了……她怎么忽略了他呢?
那个陌生男人!刑楠除了提到过邮差之外,还提到了他见过另外一个男人的事情,刑楠给自己打电话的那个晚上,他说他就是见到那个男人才冲出去的!
她可以这样想么?那个晚上,杨小青其实不是和刑楠说话,她没法和他说话,因为她根本看不到他,所以,实际上杨小青说话的人……是那个男人?
当时那个男人手里拿着刑楠他们的时光盒子。盒子……
“等等——”何珍忽然叫住了何思远。“我想最后看一眼大伯,可以么?”
她在赌,赌自己心里的猜想。
何思远停住了,半晌转过身来,何珍冲过去,不等他拒绝的夺过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随即露了出来。
“刑楠的时光盒子……”喃喃说着,何珍用视线数着盒子里的每样物事,“你刚才……是想埋掉这个盒子?”
埋盒子的行为被自己发现了,何思远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和自己上楼,然后说了上面那些话故意误导自己,那一切只是为了掩饰自己手中盒子的真实身份!而何思远为什么这么慌张的想要掩盖一个盒子呢?这个原因只能是——
“杨小青!是你杀了杨小青?!”
说话间,何珍猛地抬起头,然后看到了何思远高高扬起的手。
猛地将手中的盒子向上挥去,趁对方伸手格挡的工夫,何珍慌忙向后一跳,离开对方的攻击范围!何思远用来格挡盒子的胳膊上面的石膏,因为冲击的力道竟然碎了!
看着对面警惕看着自己的何珍,何思远慢慢地用一只手卸下了左臂上的碎石膏,露出来的左手手腕上,赫然是紫红色的五道指痕!
“距离那天已经很久,一般的痕迹早就没了,可是这个一直下不去,所以只好自己打了石膏。”活动了一下左臂,何思远对前方的何珍淡淡道,语气平缓,就像说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没办法,被看到了,本来不想杀她的,可是我不想为和自己无关的命案负责。”何思远继续说,他慢慢向何珍走去。
“所以宁愿背上另一个命案?”何珍反问。
何思远笑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截绳子。
后来的记忆何珍很模糊,何思远不愧是学医的,对人体构造很了解,轻松几下卸掉了她的主要关节,何珍完全无法反抗的情况下,一条绳子无声无息的被对方绕住了她的脖子,然后她就被吊了起来,很熟悉的位置,吊扇之上。
“你……之前说你妈妈的话……是骗我的?”还能开口的时候,何珍只问了他这样一句。
“不,那是真的。”何思远轻轻说着,然后勒紧了绳子。
“我妈妈……还在我身边么?”
意识朦胧的时候,何珍记得何思远似乎贴着自己的耳朵,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看不见你妈妈,倒是有个小孩在你身边……
何珍想要告诉他,可是喉咙已经完全没法出声。
朦胧的视线里,何思远擦掉一切证据,然后拿着那个盒子慢慢离开了,他的身后有一道小小的影子,跟着他,一直跟着。
何珍醒过来的时候,旁边一张年轻男人的面孔。
“你……是谁?”喉咙撕裂般的疼痛,何珍忍痛问。
“邮差。”
“你……救的我?”
“不,送信的时候顺便而已。”
举起手中雪白的信封,男子轻轻盖上何珍强自睁着的眼睛。
何思远的尸体最后被人在家中发现,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未婚妻的**,邻居嗅到恶臭这才报的警。他未婚妻的尸体就在他身旁,肚子里有个未成型的孩子。
邻居说他们有一阵子经常吵架,然后何思远就不再出现,他们也就不吵了。
按照死亡时间先后,警方认为是何思远的未婚妻耿慧美杀害了何思远,然后自杀。
法医鉴定何思远的死亡时间是四个月前,那个时间在何珍被攻击的时间之前,在杨小青死亡时间之前,在车祸之前,甚至,在何珍搬过来之前。
破楼最终还是被推翻了,那片土地下最终又挖出两具骸骨,一具属于女性,而另一具则是男童。
“为什么这次不是413而是313了?”
即将搬离的时候,何珍收到了最后一封信。看了看信封上的收信人地址,何珍斜眼看向门口的男子。
“因为现在你这里是三楼了。”扶扶眼镜,男子狡猾的笑了。
那是邮局的录取通知信,一个星期后,何珍成了那名男子的同事,成了一名邮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