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有一些我们无法理解的事。”

沈嘉言闭上眼睛,深呼吸,十指交叉挡在脸前,挡住一脸苍白。

“好点没?”额头被什么温热的物体碰了碰,沈嘉言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拿着咖啡冲自己微笑的前辈的时候,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

“难为你了,刚来没多久就见到那个……那个东西。”

即将脱口的话被沈嘉言更加苍白的脸色吓了回去,男人最终没有给自己的后辈脆弱的心理雪上加霜。

不过他及时缩回去的话却并没有让沈嘉言好一点,马上就猜出了他临时收回的话是什么,沈嘉言本能的在脑中再现了“那个”,然后……

“呕——”又是一阵干呕。

“你呀!”轻轻拍着他的背,算是半个罪魁祸首的男人苦笑着。

“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和你一起目睹现场的民众都没像你这样,人家还是女孩子,现在正一脸镇定接受阿飞的刁钻盘问呢!亏你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警察,自己晕过去不算,还让一个普通女市民帮你报警……”

男人说着,想起了一个小时前的电话。

“喂,你是警察?”

同事的电话里传出了意外的陌生女声,他一开始还以为是恶作剧,却……

“我发现了一具尸体。”

淡淡的女声说出了一点不平淡的事情!不同于语调一下抬高的他,那个女声一直很平淡,平淡的叙说,然后平淡的说出了现场的地址。

“电话的主人——沈嘉言呢?”想到现在和自己通话的电话是谁的,男人心里一紧。

“他?你最好帮他叫一个担架。”女人仿佛忽然想起来一样,说完,就挂了电话,完全不顾电话另一头男人的反应。

“我当时听她口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叫了法医部的担架就过去了,去了才发现……”同事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得到沈嘉言白眼两枚。

同事于是不再开玩笑。“何珍,女,二十二岁,兼职插画作家,一个月前搬来本市,为了处理家中老房的后续问题……”弹弹手中轻薄的一张纸,男人啧了一声,“背景真单纯的女孩,现在的女孩都这么胆大么?”

“她可一点不普通。”沈嘉言低着头,挨K。

“又开始给自己开脱了。”对沈嘉言的嘟囔完全不满意,男人将手里的纸扔到沈嘉言面前。

沈嘉言索性一声不吭了,好吧,他承认自己当时看到腐尸就晕倒是有些……丢警察的脸,可是……可是……

这个女人哪里“单纯”?她哪里是可以用大胆两字形容的?正常人见到那种情景像自己这样才是正常吧?可是她……她……

想到那个晚上的情景,沈嘉言忽然感觉身上薄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个晚上……盯着地上女孩的尸体,那个女人……

笑了。

虽然非常淡,淡到旁人难以察觉,可是他知道,那个女人当时那种诡异的表情是笑容。

可怕的女人!

疲惫的从警察局回来,进入卧室,掀开窗帘往下看,那辆刚刚送自己回来的警车正在往回路开去。保持现在的姿势不变,果然,过了十分钟左右,有个人影顺着那条路过来,看身影正是送自己回来的那个姓沈的警察。

被监视了。

松开窗帘,何珍将身子重重抛入床中,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脑子里满是杨小青那张腐烂了三分之二的脸,少女脸上唯一没有腐烂掉的就是左眼,很漂亮的眼睛,那只眼睛死死盯着房顶,是盯着那截勒断她生命的绳索么?还是……

杨小青说有个人每天在对面的阳台和她对望,然后,前几天忽然不再出现。

实际上,杨小青看到的对面的那个人就是她自己吧?被吊在电扇上面的她自己的尸体。然后,几天前,绳子断了,尸体掉下来,落在地上,这也就是那个人不再出现的真正原因吧?

那个少女——杨小青,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又是一个明明死去却仍没有死亡自觉的人。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他们游走在自己生前经过的土地,过着和生前毫无差别的生活,直到他们意识到自己死亡的那一瞬间。

“你已经死了。”静静的,何珍忽然开口,眼睛慢慢睁开,视线和床边人的对上。

“杨小青,你现在明白了吧?你已经死了。”何珍静静盯着床边的人,或者说……鬼。

那个叫杨小青的“鬼”只是看着她,或许那鬼脸上的表情是惶恐,可是配上那腐烂的皮肤,带给人的只能是惶恐。虽然何珍自认不是胆小的人,可是大半夜的对着这样一张腐败的脸,还是心里不舒服。

完全没有了自己笔下的娟秀,那张青灰色的脸孔只有死亡的气息。

少女那唯一没有腐烂的左眼牢牢对着自己,慢慢的,黑色的血从眼眶里淌出,滴在她雪白的床单上,一滴一滴。

已经分不太出来的嘴唇开合著,间或露出里面森白的牙齿,像是在和她说话,可是何珍听不清楚,楼下青年的音乐声太大,她什么也听不见。

“够了!你给我走开!你已经死了!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你死了!死了!尸体都烂了!法医都懒得解剖你!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有没说完的话,去找你爸妈去!他们想你想的很!干嘛留在陌生人这里?我根本不认识你好不好?你给我滚开!滚开——”

这个“鬼”一直跟着自己。从自己发现她的尸体的那一剎那,她跟着自己到警察局,跟着自己作笔录,然后跟着自己坐上警车回来。

那个傻乎乎的警察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女鬼根本是坐在他身上被他载回来的!

那个鬼就那样,一直跟着她!

心里的焦躁累积到极限,再也受不了。何珍紧紧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她大吼出声!

许久许久,她睁开眼睛,本以为这回可以看到空无一“人”的室内,谁知对上的却是少女那张丑陋无比的腐脸!血泪从那鬼脸上滴下来,滴到她的脸上,躲闪不及,有一滴竟然滴入了她的眼睛!

“该死——”何珍大叫一声,猛地将被子拉上来,紧紧盖住脸孔,她缩在被子里狠狠揉着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会遇上这种事情?

为什么自己总要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么丑陋的、那么恶心的——

“喂!你没事吧?”

被子外面忽然传来门板被踹的声音,有点熟悉有点陌生的男声紧接着进来,脸上的被子被拉开,那个警察的呆脸再次出现在眼前。

何珍通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他。

“你……我……”小警察笨口笨舌的解释着,半晌也没给出合理的解释。

“有什么不放心的就查好了,顺便帮我擦地板,如果查完了,别忘了给我关好门。”冷冷的丢下一句话,何珍再度拉上被子缩起身子。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个警察是怎么回事?他们早就在自己身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安好窃听器了。这个警察八成是听到自己的吼声跑上来的,结果冲上来又说不出来自己会出现的理由。真是个笨蛋!

何珍紧紧闭着眼睛,感觉那个小警察被自己一吼之后果然收声,可是,并没有走。

那个鬼也没有走。她知道。

她感觉得到那种冰冷的气息,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她并不害怕,她不认为自己现在的感觉是害怕,她不能害怕。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不停地、不停地见到这样的东西。

小的时候,她会害怕,然后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告诉别人,可是这样做的结果从来没有换来任何安慰,没有人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不要哭泣,甚至没有人摸摸她的头给她最基本的安抚,别人给她的,只是害怕。

诉说出自己害怕的她让别人害怕,所以她不能说。所以,她只能自己一个人生活在恐惧之中。

慢慢的,麻木了;然后慢慢的,习惯了。

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她只要闭上眼睛就好,闭上眼睛,看不到就好。

那个警察没有走,相反的,那个呆呆的警察竟然真的听了她的建议,搜索起房间,那种轻微的响动让她莫名安心。身子微微颤抖着,一片冰冷气息的包围中,何珍谨慎的睡着。

沈嘉言看看**缩成一团的女人,叹了口气。

自己怎么就这么冲动的冲上来了呢?怪不得同事们之间,老是打趣自己没有卧底天赋。可不是?连最起码的监听都做不好,听到点响动就一个冲动跑了上来,这也就算了,连个理由也编不出来。

这个女人看来知道是自己在监视她了,不过她似乎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机警方面,沈嘉言承认自己确实有点缺乏天赋,不过相对的,他的行动力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想到这儿,沈嘉言开始打量起自己置身的房间。

非常普通的房间,这种老式格局的房间他小时候也住过的,管线很多都暴露在外面,没什么美感,格局也不科学,不过却实用。这间房子的楼上就是案发地点,想到楼上就是发现那一具腐尸的地方,沈嘉言的心脏打了一个突。

男人怎么了?警察又怎么了?只要是人就有胆小的权利!

心里没种的安慰自己,沈嘉言缩了缩脖子。

这屋子里特别冷。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自己一个人在楼下都没觉得冷的,偏偏在这女人卧室里待了一会儿就立刻觉得冻人起来,想到这儿,沈嘉言忽然想起:

刚才,和那女人一起在车上的时候似乎也特别冷……

该死!那女人果然不正常,连周围磁场都是冰冻的!

这里和楼上的格局大体相同,不过细节上根据住户的喜好还是有所更改,比如阳台,何珍住的这所房子通往阳台的地方有道门,而楼上那里为了扩大空间,则是将那扇门打通了。沈嘉言一边对比着两个房间的不同之处,一边进入了阳台。

和第一天来到这里的何珍一样,沈嘉言的视线也被阳台上茂盛的葡萄藤吸引了。

“哇——”沈嘉言感叹着,看到那成熟的紫葡萄的时候,沈嘉言偷偷转身看了一眼房内**的何珍,然后轻轻从藤上拽了一颗葡萄。

“好甜!”赞了一句,有了甜头就再也收不回手。沈嘉言一颗一颗的揪着,不多时就把一串葡萄全部吃光光。

拨开葡萄藤向对面看去,一开始没有想到,后来马上就注意到了:

对面,不就是杨小青住的地方么?屋里那个女人虽然神经兮兮了点,不过观察力却不错,如果不是她后来声明,他完全没有注意到两栋建筑物之间的高度落差。

所以,杨小青家应该是在自己平行视线上面的那一层,对吧?

心里想着,沈嘉言瞇着眼睛透过黑暗往那个方向看,朦胧中,他看到那里隐约一抹白色,像是个人影。

就那样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静静的……是杨小青的母亲么?

听医生说,杨母现在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一方面好像隐隐约约接受了女儿惨死的事实,而另一方面却死活觉得女儿活着。

又一个白影从阳台外面进来,像是个男人的影子,那个男人在阳台上停了没几分钟,没多久,两个人影一起消失了。看来是杨父将她劝进去了。

想到这几天接触的印象,沈嘉言感慨的叹了口气:已婚男人真是辛苦,工作已经够忙了,女儿又失踪,这个时候老婆不能和他同舟共济也就算了,还精神失常……

作为案件的附加调查,沈嘉言也了解了一下这对夫妻的情况:杨父工作调任,先行搬到这个城市一步,长久以来一直过着夫妻两地分居的生活。

太太大概是寂寞了,终于选择瞒着丈夫,偷偷带着女儿搬了过来,自己找好房子,布置好,本来还想给丈夫一个惊喜的,结果……结果女儿就出事了。

按照他们的调查,这对夫妇已经不睦多年,隐约有离婚征兆,不过经由这次女儿的惨事,两人俨然重新亲密起来。

希望他们能够真的认识到,现在,没了女儿,他们就是这世界上最亲密的两个人,然后,可以继续走下去,也算让女儿死后瞑目了。

想到这儿,沈嘉言觉得自己实在有点不正常,竟然有如此文艺的想法出现,抓了抓头,他也从阳台离开。

一个大男人终究不好待在陌生女性的卧房内,重新回到室内的沈嘉言看了眼**已经陷入沉睡状态的何珍,走到了外屋,忽然觉得无所事事了起来。

按照计划,他应该守在楼下一整夜的,不过这一招已经被监视对象看穿,索性就把监视拉上明面,毕竟待在屋里总比蹲在电线杆旁边喂蚊子来得舒服。

局里所谓的监视其实也是保护,这栋即将废弃的住宅楼里发生了这种事,本身就意味着不安全,而这个时候孤身一个人搬进来的何珍不但诡异,而且更加危险,警方监视她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危。

毕竟,在凶手没有落网之前,谁也不知道凶手是谁,没有人知道杨小青的死是结束,又或者仅仅是一个连环谋杀的开端。

他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客厅唯一一张桌子上面,布满灰尘的桌子有阵子没擦了,不过上面放着的一叠信看起来却没有那么脏。

没有多想,他伸手将那些信拿过来,一张张看去,全是不认识的名字,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从信封上面的提示,可以猜到这些信大部分是账单广告之类的内容,这些信基本上没什么共同点,除了收信人的房间号码都是413这一点……

等等——这里不是313么?想到自己现在所在的楼层,沈嘉言皱了皱眉,快速将手里的信函翻了一个遍,果然,这些信全部都是寄往413的。

沈嘉言情不自禁的仰起头,像楼上的天花板看去,忽然想到,今天在楼上发现的那具尸体……似乎正是自己现在头顶的位置。

沈嘉言看着头顶,头顶上,有一台和楼上一模一样的吊顶电风扇。想到这儿,沈嘉言吞了一口口水。

那具尸体就那样悬在电风扇的扇叶上,直到有一天绳子禁受不住尸体的体重,断掉,然后那可怜的女孩从上面掉下来……

啪嗒一声响,沈嘉言的眼皮跳了跳。

啪嗒——

“该死……我怎么好像真的听到响声了?”拍着自己的额头,沈嘉言收回仰视的视线,干笑着。

刚才,随着他脑中绘声绘色的想象,他觉得自己真的听到了啪嗒一声响!

“幻听!一定是幻听!”对自己说着,沈嘉言闭上眼睛,试图减少自己的恐惧。

然而,越是拼命安慰自己不要在意,脑袋里那根掌管听觉的神经就越是纤细,他感觉自己的听力一下子灵敏起来,很多平时听不到的声音现在全部听得到!

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听到室内那名女子绵长的呼吸,听到……

楼上的声音不是幻觉!

眼睛一下子睁开,沈嘉言不敢相信的重新仰视房顶:刚才!他确定!他确定自己再次听到了来自楼上的声音!

脚步声!绝对是脚步声没错!楼上有人!沈嘉言站起身,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

即将废弃的住宅楼里,走廊灯基本上是不亮的。黑暗中跌了好几个跟头,沈嘉言磕磕绊绊来到四层,来到413门前的时候,沈嘉言忽然停住了,刚才冲上来的那股勇气一下子消失,他发现自己又害怕起来。

手指颤巍巍的碰到门板,犹豫要不要碰触的时候,指尖已然碰到了一片冰冷,那冰凉坚硬的感觉冻伤了沈嘉言的胆子,他猛地缩回手,却吃惊地听到暗哑的吱吱声——那门,竟然开了?!

天知道!在这里发现尸体之后,这扇门绝对是锁上了的!

是他亲手锁的!因为没有之前的钥匙,警方还特意给这破门换了新锁,唯一一把钥匙,就在自己腰间!

沈嘉言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了起来。吞了一口口水,发觉自己口中干涩的可怕,沈嘉言掏出手机,然后按下了一键通的号码。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无人——

薄薄的汗水覆盖了沈嘉言的额头,将还在拨号中的号码放入胸前的口袋,沈嘉言竖起配枪在耳旁,推门进屋。

屋里,安安静静。

警醒着四处探看,沈嘉言走到了客厅中央。移动中,他的后脚忽然踩到了什么,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他弯腰去看自己刚刚踩到的东西,却在碰触的瞬间,手指传来深深的刺痛!

“该死!玻璃——”他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么了,是玻璃的碎片!

似乎割到了比较粗的血管,明明感觉不太深的伤口却有血液不断的淌出,半天止不住,沈嘉言听到自己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板上的声音,黏稠,沉闷。

他蹲在地上,懊恼着,冷不防的,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忽然凉了一下。

后背上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沈嘉言在地上摸到了一截细长柔软的东西。

“绳子……断掉的……”分辨出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烫手似的,他扔掉了手里的东西。

那截绳子在这里的话,说明这里就是……电扇底下……

这里就是……之前悬吊尸体的地方……

想到这儿,沈嘉言忽然感觉脖子又凉了一下,有冷风从上面吹下来。

不是来自右手那边窗户的冷风,风——是从脑袋上面来的。

颤抖着,沈嘉言回头,向上……看到了正在慢慢转动的电风扇。

绝对不是风吹的,沈嘉言无法说服自己那电扇是被风吹动的,他心里很清楚,那是有谁按了开关的后果。

那个人开了电风扇,然后,又关了。他刚刚听到的东西果然不是幻觉:这里,刚才确实有人来过,头顶这还在转动的风扇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个人……非常有可能……还在这里……

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握紧手枪,沈嘉言深呼吸,他冷静下来,脑中回想着白天了解到的这间屋子的情况:两室一厅,左边主卧室,右边是成了储藏室的客房,卫生间在主卧室旁边,厨房则和客房平行。

之前的房客似乎并没有使用储藏室,那里的门是锁着的,上面一层铁锈。厨房和厕所则很小,并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于是……

沈嘉言的视线转向左边:如果之前这里有人,那人听到自己进来躲起来的话,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只能是……

“……我知道你在那里……”轻声说着,沈嘉言左转,转进了主卧室。

托白天来过这里的福,沈嘉言知道这里的电灯开关在什么地方。进了卧室,沈嘉言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拍向电灯开关。

“该死!”白天的时候没有开灯所以不知道,一旦开灯才发现这间卧室里的灯竟然只是摆设,全然不亮!

不过幸好白天来过,印象里这间卧室很空,一个大大的衣柜,一张大大的床,就是屋子里唯二的两件家具了。

衣柜……想到这儿,沈嘉言本能向衣柜的方向走去,这间屋子能够藏人的地方,似乎只有那看起来极大的衣柜了。

轻轻的走到衣柜前方,沈嘉言放轻自己的呼吸,左手猛地将衣柜拉开,与此同时,右手上的手枪乌黑的枪口一下对准了衣柜之内!

“呼……”发觉里面完全没有动静的沈嘉言于是呼了一口气,虽然屋子里很黑,不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还是可以看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衣服。

沈嘉言放下端枪的手,谨慎起见,他从衣柜里拿出了几个衣架,衣柜里一下子空旷起来,看来不可能有人藏在里面了,沈嘉言这才完全放心,同时,又有一点失望。

沈嘉言将之前拿出来的衣服又一件一件重新挂回去,挂到最后一件的时候,他发现手里的衣服赫然是一件男人的西装上衣。

沈嘉言挂回衣物的动作顿了顿。今天上午询问这间房子户主儿子租户情况的时候,他记得很清楚,这套房子最后一名租户是位年轻女性啊。

男朋友的也说不定,看这衣服的款式,搞不好是她爸爸的呢。沈嘉言耸了耸肩,将衣服挂了回去。

沈嘉言挂完衣服,将衣柜重新拉上,衣柜门上巨大的穿衣镜随着他的动作出现在他面前,从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影子,身后的大床,然后就是窗户。

“……好累……”几乎是看到床的瞬间就累了,沈嘉言坐在床沿,没有坐多久,他将身子向后仰去,躺下的瞬间,床单上的尘土飞了起来,他打了几个大喷嚏,被灰呛到的感觉固然不好受,不过心里紧张的情绪也随着喷嚏打出去不少。

这个女人很会享受,床挑得又大又软,足足可以睡三个人,和自己家那张寒酸的单人床比起来,这张床简直就是国王级的!

不过这么破的房间出现一张这么豪华的大床还真是诡异。

根据他白天向户主儿子了解的情况,这里的租户是名年轻女性,一次付了三年的租金之后,双方就再没有联系,除了对方的性别,年龄之外,户主儿子对他父亲的这位房客没有太多记忆。

经手人不是他,双方的合约也并不在他手上,如果想要了解具体情况就要询问当时的受理人,也就是这所房子的真正户主——他父亲,可是他父亲偏偏在几个月之前就因为中风进了医院……

神祕的租户,离奇的死亡事件发生地,那名女子看起来极为可疑,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关键人物,却没有一个人可以证明她的身份:周围没有邻居,户主又住院,至今昏迷不醒。

更为可疑的:那名女子失踪了。

“糟透了……”喃喃自语着,沈嘉言将手盖在眼睛上。

要是有别的途径可以找到那名女子的信息就好了,那个何珍是住在这里的,可是偏偏是刚搬来的,对这个女子一点印象也没有,唉,如果何珍早点搬来就好了。

唉……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知道那名女子的身份,哪怕只有一点点?

“信……”脑子里忽然闪过刚才的某个片段,沈嘉言一下从**弹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精神一下子重新兴奋了起来。

他想到了刚才在楼下发生的事情:他在无聊中,看到客厅桌子上一叠信,随手翻看,却发现这些信全部是写给楼上413住户的。

413!不就是这里么!

沈嘉言彻底兴奋了起来,心里痒痒的,他知道自己搞不好发现了一件非常关键的事情,如果那些信里有那名女子的信,他不就可以知道那名女子的名字了么?然后进而透过名字确认女子的身份。

“就是它了!”完全振作起来的沈嘉言站起身,或许是他太激动了,他站起来的同时,只听重重一声响,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去。

“该死!是我的手机!”

看着最后消失在长长拖地床单内的手机,沈嘉言认命的弯下身,双膝跪地,艰难的向床底探去。

“该、该死……掉得……好……远……咳!咳!咳!”身子压得太低,胸腔被严重压迫导致沈嘉言说话困难,由于他的动作而扬起的尘土更是让他咳声连连。手机跑得太远,他不得不将大半个身子钻了进去。

“搆到……”

手指碰到手机,受到鼓励的沈嘉言又努力前进了两寸,然后用力用手将手机挥出床底的范畴。沈嘉言开始慢慢往外爬,床板压得很低,他极小心的往外退,以免磕到头,不时往床底外看去以确认自己的后退路线。忽然!沈嘉言愣住了——

一双……脚……

从狭隘的视线内,他看到了一双脚,属于女人的,细细的脚。

那双脚不知从哪里走了进来,此刻,正站在他刚刚抡出去的手机旁边。

沈嘉言吞了一口口水。

冷汗,慢慢浸透了他的衬衣。

他看到裙摆慢慢垂下来,他知道那是那个女人在弯腰!

随着那女人的裙摆垂到地面,他看到了一双手,非常纤细好看的手,天明明很黑很暗,他明明紧张害怕到几乎晕过去,可是奇怪的,他记得一切细节,他觉得自己看得很清楚,他甚至看到了那女人无名指上面的戒指……

然后,他感觉自己被人抓住了。

不是被床外那个女人,还是更加近的,床底——

沈嘉言猛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黑暗中一双发光的眼睛,那是他晕倒前最后的记忆。闭上眼的沈嘉言当然不会看到,之前他以为不能用的电灯,在他倒下之后,一下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