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刑楠沉着脸,把玩着电话线,他的视线牢牢锁住自己的床单。那里,赫然又是血迹。

简直快要超出他的承受能力!

如果说有这样一个人费尽心思的吓唬他们,为的又是什么呢?

而且,这……真的是人为?

他开始做梦,怪梦,梦里,有好多血,有小孩子的哭声,还有猫儿凄厉的叫声。

梦里有个陌生的男人,还有那个邮差,那两个人的脸他记得格外清晰,可是那名邮差他好歹见过两次,而那个男子确实陌生的不能再陌生。

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梦里?太奇怪了……那个男人只是看着他,偶尔和他说话,可是他从来没有听清楚对方话语的内容。

梦里翻来覆去都是黑暗,他经常在梦里看到那栋破楼,黑暗中,那栋破败的楼房像个可笑的乞丐;偶尔有微弱的光,那是车灯的光芒。他梦到那个晚上,梦里,他们五个人坐在车上,徐梦瑶忽然撞到了什么,他的头狠狠砸在了什么之上,疼得几乎麻木!

撞?!

手掌摸上因为回忆而隐隐作痛的额头,刑楠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没错!当时,他们绝对撞到了什么!刑楠猛地抓起了电话!

“杨洋!那个晚上,我们是不是撞到人了?你别瞒我!我想起来了,你给我说实话!”几乎是用吼的,刑楠对着话筒咆哮。

“……”对面的杨洋不知道是被他吓傻了还是在思考,一直没有吭声。

“求求你说实话好不好?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完蛋!倒不如现在好好想想对策!别忘了,那天的事情我也算有份,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求求你别装不知道!”

“猫……”对面,杨洋忽然开口,不料开口的却是莫名其妙的话题。

“猫?!”不确定的,刑楠反问。

“对!猫叫!你听见猫叫没有?”杨洋的声音很轻,很古怪,仿佛在侧耳倾听一般,“你听,猫又叫了。”

“啊?”不可否认,杨洋的这种语气吓到他了,刑楠觉得自己后背的鸡皮疙瘩全部起来了,他忍不住往后看,就在他小心翼翼查看的时候,他的耳边真的传来一声猫叫!

非常细非常细,但是绝对不会让人忽略掉的声音——

“你那边有猫?”试探性的,刑楠对杨洋说。

“混蛋!明明是你那边的猫!我这里怎么可能有猫?怎么可能!”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引来杨洋如此剧烈的排斥反应,这是刑楠完全没有想到的。

“喂!你干什么骂人?明明就是你那边的猫叫,我这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刑楠也生气了,骨子里,他本不是好脾气的人。

“不要……你一定是听错了,我这里怎么会有猫?怎么可能……”

电话另一头,杨洋竟然泣不成声了,听到一个大男人哭得这么可怜,刑楠呆住了。

电话另一端,却兀自时不时传来一声猫儿细细的叫声,而伴随着猫叫的,就是杨洋哭喊的声音。

小时候的记忆里,杨洋从来都没哭过,他是个快乐而且容易让别人快乐的男人,胆子不小,小时候什么恶作剧都会有他一份。所以杨洋现在这个样子,刑楠真的被吓了一跳,直觉告诉他,杨洋身上,发生了和自己类似的事件……

“那天,我们撞死了人。”

就在刑楠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杨洋毫无前兆的一句话,彻底炸飞了他!

“什么?!”虽然猜想那个晚上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可是天知道刑楠从来没想过会是如此严重的事件!

“哈……这个就是你想要知道的事情,如何?吓了一跳么?我那时候也吓了一跳,一醒过来,竟然撞死了人,那辆车里好几个人,好多血……”

“然后呢?然后怎么样了?”那个时候晕过去了,刑楠完全不知道这一段事情的发生,可是之前的事情,他却是知道的,记忆里,是他转动了徐梦瑶的方向盘,然后车子才失控出去,是他!是他!

“然后……埋了呗……哈……那天铲子铁锹真是没有白带,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全慌了,就把那些人都埋了。”

“什么?!”刑楠再度提高了声音。

“不敢相信是不是?要不然你打算怎么办?自首?哈……你知道自首之后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么?那种后果你负担得起么?”

面对杨洋的失控大吼,刑楠静默了。

“……你……你们确定那些人都死了?”半晌,刑楠再度开口,这一次,他的声音格外低。

“我们摸了,没呼吸了。”

“光凭呼吸是没法判断的,搞不好对方没死……”

“对啊!搞不好对方真的没死,他们爬出来,然后报复我们!”

杨洋却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吼大叫起来,语气里充满一种接近狂热的兴奋,这样的杨洋,让刑楠感觉危险。

“阿楠,拜托你!今天晚上和我去一个地方!”

最后,陷入疯狂的杨洋对他留下一句,然后不由分说的自行挂断了电话。

盯着空留嘟音的电话,刑楠盯了好久,正要放下话筒,忽然耳边传来一声猫叫。

极细极尖。

刑楠就像被忽然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汗毛直竖。那声音是那么近。

紧张的四处环看一圈,刑楠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手中尚未挂上的话筒。

于是,晚上十九点,时隔几日,刑楠再次来到了那栋破楼前。地点没变,只是这次的人物只有他和杨洋两个人,上次有说有笑的气氛全然消失,两个男人都静默着,半晌,杨洋将一个东西递给他。

“铁锹?”看着手里的工具,刑楠抬头。

“嗯……”杨洋低着头,半晌低声道,“我们……去上次的地方,把……把那些东西挖出来看看。”

“你说什——”刑楠当即瞪大了眼睛,这么该死的主意亏他想得出来!

“兄弟,拜托——我没别的办法了,求求你,跟我看看,我怕,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害怕,这几天我根本不敢睡觉!

“我每天都听到猫叫,每天一闭上眼睛,就是一片红,我、我活到现在都没见过那么多死人……我得去看看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在不在,我……我怕鬼……”

最后一句话杨洋说得极小声,那个“鬼”字让刑楠心里咯噔了一声。他之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只是这个可能实在太……如果是人为的,他们或许还有办法,可是……

“拜托——我不想死!”

最后这句话不知为何打动了刑楠,低着头握紧铁锹,刑楠跟上杨洋的脚步走向外面。

“当时太混乱了,好像是这里……又好像是那边……我记不清了,不过应该埋得不深。”杨洋低声说着,挖了半天未果之后,两个人约好分开去挖。

挖不到东西固然很气馁,可是这种情况下,挖到东西只能更加可怕。

心里矛盾着,刑楠鼻尖慢慢滴着冷汗。

周围很安静,只有土地翻动的声音,连虫叫都没有。

因为害怕蚊虫叮咬,刑楠特意穿了长裤,可是现在才发现,这里竟然连蚊子都没有一只。

周围安静的可怕。

安静……好可怕……

一阵凉风从背后经过,刑楠一直挖掘的动作顿了顿,过了好半天,重新开始挥动的铁锹明显迟钝了许多。

刑楠从来不是什么胆大的人,他很胆小,怕黑,怕鬼片,怕……安静。

安静的环境下,任何风吹草动都异常的可怕。

刑楠放下铁锹,双手捂住脸,用力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然后继续挖掘。

忽然……

喵呜——

刑楠竖起了耳朵。

猫叫?手里的铁锹一下子戳到了脚上,刑楠跳了一步,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

刚才,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是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一双眼睛,黑暗中闪着黄色光的圆圆的眼睛。

猫眼。

这里有只猫。想到这儿,刑楠站了起来,握紧铁锹,刑楠小心翼翼的用它四处戳着,他不想对那只猫做什么,只是想把牠赶走。

那种走路无声无息的动物,晚上见到,吓也会吓死人的。

再度听到猫叫是在刑楠的铁锹碰到一个硬物之后,刑楠用手电筒照了照那里的地面,是他刚才挖过的地方,他已经挖得很深,刚才一直没开手电筒所以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那里有一段似乎不是土地。

刑楠试探着又挖了一点土,再挖的时候只听咯噔一声响,是撞到什么管道一样的声音!随着刑楠敲击管道,里面再次传来猫叫的声音。

难道有只猫在那里面?好奇心被激起,刑楠忍不住顺着管道开始挖掘,他没有费太多功夫,那截管道已经有些腐蚀,敲掉已经生锈败坏的管道,刑楠忍不住弯下腰。

“猫咪!猫咪!你在那里么?”

随着他的呼唤,黑暗的管道深处,忽然亮起两盏橙黄的小灯。

“猫咪,过来,过来,那里很黑吧,过来。”鬼使神差的,刑楠竟然开始叫猫,心里明明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做这种事情简直是不合时宜到了极点,可是,他就是没办法什么也不做。

他知道,等在黑暗里的感觉有多难受。一个人被困在一个黑暗安静又潮湿,没有任何人发现自己的感觉,是多么绝望,刑楠从小就知道了。

即使是一只猫,他还是没办法放下牠不管。

刑楠伸出一只手去。那个时候,也是一个男性救援队员对自己这样伸出了手。

那个时候,他犹豫着,紧紧的抓住了那只手,而现在……

刑楠感觉自己的手被紧紧抓住了!

“唔——”

非常紧,刑楠感觉自己的手被非常用力的抓住了!

该死!这绝对不是猫的爪子!这种感觉……

又细又长,也不像人的手,就像藤蔓,那东西紧紧抓住了他,刑楠开始拼命挣扎。

“杨洋!杨洋快来救我!”刑楠开始大声呼救!然而半晌也没有人过来,刑楠大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他终究还是挣脱了那个东西的桎梏,身子由于惯性打了两个滚才停下,刑楠捂住自己被抓的手呼呼喘气。

低头查看刚才被抓的左手,那里,赫然五道细而黑的痕迹。

“该死!这是什么……”

不是猫抓的,也不是人手抓出的痕迹。刑楠的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刑楠站起来,忍痛握紧铁锹,他回头去找杨洋,却发现原本杨洋的位置早已没了杨洋的身影。地上,静静躺了一个盒子,捡起来一看,竟是他们小时候埋下的那个盒子。

“……杨洋……挖出来的么?”迟疑着,刑楠打开了盒子,看到里面东西的剎那,刑楠扔掉了手里的盒子。

“这……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几天前附赠的玩偶会在这里!心里咆哮着,刑楠的脸色越来越白。

盒子里面除了他们小时候埋下的东西以外,赫然就是几日前买“小鬼当家”杂志附赠的玩偶。四个玩偶,带着傻瓜一样的微笑,此刻,正相亲相爱的并排躺在他们小时候的时光盒子里面。

就在刑楠心里乱成一团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从他腿中间跳过,一个激灵,手里的铁锹就此挥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刑楠呆呆地看向远处地面软软的一团,那是刚刚被他抡中的东西,一只黑猫。

“该死……该死!该死!杨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比起意外死在自己手里的黑猫,杨洋的下落更让他焦急。

他刚才站在离开这里必经的地方,而当时他没有看到杨洋,也就是说杨洋并没有离开,而事实却是杨洋消失了,那么只有可能是杨洋他……

刑楠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身后黑洞洞的楼道口上。

破楼,杨洋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就在这里面!

犹豫着,刑楠踏进了这栋外表看起来极为衰败的楼房,他的脚步放得很轻,仿佛稍微重一点就会踩塌楼梯。一层一层的上着,他一层一层的小声叫着杨洋的名字。

很快的,他到了四楼,楼层中间的门前,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杨洋!杨洋?”他小声的唤着,然而没有得到回答,握紧手里的铁锹,刑楠慢慢向那人接近。

长发,制服,此刻站在昏暗楼道内的竟然是一名少女!

对方看到了他,回过头来。

“啊……那个,请问您是住在这里的人么?好几天没有见您出现在阳台上,我担心您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等他开口,那个少女竟然自行开口了,说的却是刑楠完全无法理解的话。

“那个……您的身上好多土……请问……需要帮忙么?”

女孩说着,向他的方向走来,刑楠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却撞到了什么人。

“啊?对不起!”反射的说着道歉的话,下一秒刑楠才忽然发现:自己撞到人?怎么可能?心里一慌,刑楠猛地回头,看到身后的瞬间,他的眼睛瞪得浑圆!

什么时候!他的身后什么时候跟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男人……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分明是他梦中见到过的那个陌生人!

为什么!只有在梦中才见过的男人,此刻竟然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刑楠惊恐着,视线忽然落在男人手中,那里,之前被自己扔掉的他们儿时的时光盒子,此时赫然出现在男人掌间。

不——

心里尖叫着,刑楠慌张逃走了。

回到家里,不意外的再也没有了杨洋的消息。至此,那个晚上的五个人里,就剩下他一人,那个晚上,刑楠哭了,最终,他做了一个决定。

何珍居住的这栋公寓阳台原本都是开放式的,住户自己可以选择是否需要将阳台封住,大部分住户入住之后都将阳台密封,整栋楼就她和她楼下的住户没有。

楼下的住户因为在阳台上种葡萄所以没有封,而何珍却是因为对方种的葡萄藤蔓全部爬到自己阳台,想封也没办法封。

讨厌阳光的何珍很少去阳台,不去阳台就看不到那些别人家的葡萄,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她的不便。非但如此,因为葡萄是何珍最喜欢的水果,早在第一根葡萄的藤蔓爬上自己阳台的时候,何珍还想过,以后偷吃葡萄很方便云云。

不过那个念头很快作罢:楼下的住户很明显不擅长园艺,种的葡萄别说结果了,往往连花也开不了就死掉了。然而那个人却并没有死心,不断从楼下爬上来的葡萄藤蔓就可以知道,对方一直在补充新的植株。

不过,事情开始不对劲,也正是第一根藤蔓爬到何珍阳台后的事。

何珍是个典型的夜猫子,白天睡觉,晚上休息,过着昼夜颠倒的生活。

她搬过来没几天的时候,有一天白天忽然有人敲门,对方是拿着小桶的年轻男子,染得金黄的头发,耳朵上戴了一排耳环的男人,看起来就是走在潮流前端的青少年。

对于这样的人居然爱好园艺这种事,何珍心里稍稍诧异了一下子。

但这也没什么的,自己不也是一样么?很多人都说看她的长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爱好居然是看恐怖片。

男子看到自己,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只是从桶里拿出一瓶除虫剂,说要给葡萄做除虫预防。虽然觉得对方有些不礼貌,不过对这种事并不在意的何珍随即让对方进门。

接下来的日子,每隔一段时间,对方就会拿一些专业工具上来护理葡萄。

对于结交朋友并没有兴趣的何珍,每次做的也只是开门让对方进门而已,她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或许对方也不知道她的。

护理的过程中,两个人偶尔会前言不搭后语的聊天,何珍印象最深的对方的话就是:“葡萄结出来的话,我请你吃葡萄。”

这个年轻男子,自然就是刑楠。

杨洋失踪的那个晚上的第二天,刑楠就想办法找到了提供这所房子出租的地方,对方对于他想要租住这样一栋破旧的老房而惊讶,也好心的告诉他这里即将拆迁的信息。

不过刑楠表示自己租用是因为想要练习,他喜欢摇滚乐,而之前所有的邻居都受不了他练习时候的噪音,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成功入住。

来这里第一件事,他开始种葡萄,有着长长藤蔓的葡萄,一部分种在院子,而另一部分种在自己家阳台,他想要借着种植的机会,偷偷寻找同伴那天掩藏的尸体,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葡萄长得异常的快。

异常的快。

虽然觉得这样不太正常,不过他有了更好的主意,借着护理葡萄的机会,他将周围可能的邻居家的门挨个敲了一遍,搞清楚了自己居住环境的状况,四楼那一户暂且不谈,其他房子都是空的。然后过了几天,他楼上的房子住进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在刑楠眼里,那确实是个奇怪的女人,无声无息,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她存在的女人的家,晚上却一直亮着灯,就像灯塔一样,仿佛指示用的光芒。

刑楠怀疑过那个女人,可是由于缺乏证据,最终还是没有结果。

一天天的拜访过去,两人小有交情,那个女人似乎是个插画家,她让他看过她画的画。不能称作美丽,都是很诡异的图,她画过很多有关鬼魂的图。

她让他看刚刚完成的作品,那上面是一个阳台上梳头的女孩,看到那张画的瞬间,刑楠心中有了一种类似宿命的感觉。

画上的女孩,是他那个晚上见过的女孩。一样的长发,一样的制服。

那个女孩失踪了。

刑楠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搞不好就是最终见到那个女孩的人,可是他没有说,他不敢。他有太多祕密,一个祕密制约着另一个祕密,他不能说的事情于是越来越多。

那个女孩最终还是被人找到了,就在这栋房子的四楼,就在他头顶的头顶。

那个女孩的尸体被人高高的吊在吊扇上面。

刑楠想过,如果那时候他说出自己见过那个女孩的话,那个女孩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过他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女孩的母亲,每夜每夜都站在对面的阳台上,遥望对面的窗户。那个案件最终被定案的时候,刑楠忽然想起来,那个晚上,他们聚会的时候,曾经见过一个开车过来的女人,那个女人就是死去的女孩的母亲。

那截断指,那个袋子……想到自己那天目睹的,可能就是一场命案的发生经过的时候,刑楠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事情……太巧合了。如果事情是人为的话,那么,自己身上发生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女人干的,她看到了他们,然后……

朋友们的消失,搞不好……毕竟,这是一个能将丈夫的情人分尸的女人。

“她疯了……”一天,再度在那个阳台看到一个白色影子的刑楠,忍不住对旁边的何珍说。他们现在算是朋友,起码见面的时候会说几句话。那个案子破了之后,他身上再没发生诡异的事件,心里暗暗肯定自己猜测无错的刑楠,于是松了口气。

“你说谁?”何珍转头。

“对面阳台,前阵子死在咱们楼上的那个女孩的母亲,你看,她天天都站在阳台往这边看。”刑楠说着,指了指那个阳台。

何珍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忽然更加雪白,半晌,她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然后,她只说了一句话,那句话让刑楠顿时全身犹如被冷水灌透!

“她死了。”何珍只说了这句话,只说了这三个字。

“因为怨念也好,因为执念也好,也许是别的更加可笑的原因,他们走不了。”

何珍低哑的声音像一只小虫子,在刑楠心里挠啊挠。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几天,几年,几十年……他们待在原地,哪里也去不了。

“他们无法接受亲人的拜祭,也无法转世投胎。

“永远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守望。

“只有有心人,或者心里有鬼的人可以看到他们。”

“你……不怕他们么?”半晌,刑楠只艰难的问出一句。

何珍歪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原来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低下头,何珍慢慢离开。盯着何珍慢慢上楼的身影,刑楠在原地站了很久。

那天晚上他很早就上床,然后梦里,他再次陷入了梦魇。

疼……

是他在梦里唯一的想法,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因地震坍塌的教室,老师压在自己身上,血从上面淌下来……

不!不是那里!

这里不是那里!

那里没有这样窄,自己没有这样疼——

刑楠挣扎着,他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睁眼却是一片黑暗,他想从这个噩梦中逃出去,可是这天的梦却格外长。他觉得呼吸困难,喉头被什么东西噎住的感觉非常难受,再不离开,自己搞不好会死在这里!

刑楠更加激烈的挣扎,忽然,头顶被翻动,他看到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明!

那是极其微弱的光芒,然而对于置身无限黑暗的他来说,哪怕是这点光芒都是救命的导航。他更加用力的挣扎,挣扎中,下陷的泥土掉入眼睛,他流了泪,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看到了更加大的缝隙,以及……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陌生男人的脸。居高临下看着他的,陌生男人的脸。

刑楠于是醒了。

揉着自己的眼睛,那种异物感真实的简直不像做梦!刑楠跳下床,跑到浴室洗脸,却在开灯的瞬间,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胸前的大片血迹,浓稠的,乌黑的血迹。

“不……不……”

那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又来了,刑楠眼前一片虚晃,那张陌生男人的脸似乎再次出现,刑楠慌忙奔出去,跑到阳台,他大口呼吸,却在低头的一瞬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此刻!就在他楼下!天啊!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刑楠的心跳仿佛停止了,猛地软倒在地,刑楠再次撑起身子向下看去的时候,那名男子已然不见,深呼吸两口,刑楠心里激烈的做着斗争,最终,他选择抓起手机冲下楼去。

他用力跑着,脚步声在走廊回响,跑到楼下的时候,刑楠闭上眼睛,半晌,睁开眼睛向上看去。

向左看,对面的某层,一个白色影子隐约可见……

向上看,破楼的四层,也是阳台上,一道白色的影子……

那个女孩!是自己那天见过的那个女孩!

刑楠轻易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同样也想起来:那个女孩,是已经死了的。

刑楠的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紧紧握着手机,仿佛那是他最后的依靠,视线强迫性的向下,三楼,何珍的小屋有微弱的灯光。那是极其微弱的光,可是此刻在刑楠看来,那无疑就是梦里救命的光芒。颤抖着,刑楠拨通了何珍的号码。

“喂?”

何珍的声音很清醒,他知道,她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却是清醒。

“我杀了人——”

如释重负般的,刑楠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祕密,然后,祕密的盒子有了缺口,其他的祕密也就一件一件倒了出来,从聚会那个晚上开车过来的诡异女人,到自己搬家来此的原因,刑楠全部说了出来。他一直说,不给何珍开口的机会。

“我知道那个梦是怎么回事了……是他们!是他们在怨我!他们被埋在了这么冷这么黑的地方,他们想要出来!那个梦……是被掩埋的梦!到处都是黑暗,没有光明没有希望!他们在怨我!”

刑楠不停的说着,站在那个男人之前站立过的地方,他蹲下来,开始用手徒手挖掘。“他们想要出来……想要出来……”

被人遗忘在地底是多么可怕的事,他不是最清楚的么?

手破了,刑楠继续挖;指甲断了,刑楠还是继续挖。

手掌碰到有别于泥土的触感的时候,他停下了。他笑了,解脱的笑。

“是你么……终于找到……”将对方皮肤上面的泥土小心翼翼的抹掉,对方轮廓展现在他面前的瞬间,刑楠脸上的笑容僵掉了。

“杨……洋?”

被他挖出的人赫然竟是前几天失踪的老友,这个事实几乎击晕了刑楠。

“怎么可能?”心里顿时慌了,刑楠慌张继续挖掘,陆续的,他又挖出三个人,“徐梦瑶……杜伊……郑荣……该死……怎么会……”

徐梦瑶的尸体在最下面,扭曲着,僵硬着,好像抱住了什么,刑楠忍住害怕,仔细向下看,这才发现徐梦瑶的下面赫然还有一具尸体。

“不……不可能……”颤抖着,刑楠用力掀着徐梦瑶的手,他是如此用力,以至于他清楚听到了骨折的喀喀声,而此刻,徐梦瑶怀里那具尸体的长相已经跃然眼底。

“不可能……不……怎么可能……是……

“我?”

看着徐梦瑶怀里,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男人,刑楠呆住了,那个“自己”手里的手机一闪一闪,正在通话中,手机里,熟悉的女人的声音在吼叫。

“刑楠!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何珍的声音。

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自己,下一秒,刑楠重重栽倒了。

他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是何珍的声音,他感觉自己被人拉起来,然后上了车子,接着就是医院的消毒水味,电击的感觉真难受!

他听到周围医生不断的大呼小叫,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清晰的可怕,而与此相反的,他的心跳却越来越模糊,听到最后一声属于自己的心跳的一剎那,他感觉自己脑中连接意识的那根神经即将断裂。

朦胧的视线中,他最后见到的人让他瞪大了眸子。

那个陌生男人!梦里那个陌生男人!

怎么会——

惊讶的瞬间,他终于明白:他,即将死去。

那个黑暗的夜里,他们就在死去,那个时候,他们或许还没有死,那个出了车祸的车里面被他们认为死亡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自己!

在他昏迷的时间,他的同伴掩藏了他们受伤的身体,掩藏了他们最后获救的机会,他的同伴的身体慢慢死去,表现在他这里就是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离奇失踪。那些诡异的梦,正是他偶尔清醒时候的真实!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几天,几年,几十年……他们待在原地,哪里也去不了。”

“他们无法接受亲人的拜祭,也无法转世投胎。”

“永远在自己死去的地方,守望。”

何珍曾经对他说过的话,忽然出现在他朦胧的意识里,那个时候不太明白的事情,此刻却异常好懂。

对面机器显示屏上,代表他生命的波线变成一条直线的瞬间,刑楠陷入了纯然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