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台来袭,从昨晚开始雨就没有间断过。
从二楼书房往下看,庭院开始积起一汪水漥。
昨晚因为风雨声无法入睡,每一次树枝摇曳击拍窗户的破撞声,都使她害怕。好不容易天蒙蒙亮时,不安才悄悄离去睡上一觉。然而睡不到五小时,又被大雨吵醒。习惯性的一早起床就先开计算机,计算机暖机的时候可以做别的事。
来到厨房弄简单的早午餐填肚子,邻居给的高丽菜正好拿来充当生菜,土司压成薄片再弄个蛋色拉和蕃茄,手卷土司在她几口之下完食。
正好奶茶也煮好,暖暖虚寒的胃正是时候。
嘎啦嘎啦嘎啦──
强风震得窗户不停快速的嘎嘎乍响,老旧的窗户无法完全将风阻档在外,那像似鬼哭狼嚎的呼啸声在屋子里流窜,待在有着凶杀背景的屋内,任何风吹草动都像是在撩拨人的神经系统,即使性格再坚韧也难免不会胡思乱想。
一声又一声风啸犹如鬼魅在耳畔呼喊,听得燕萍心里发毛。
为了降低这种恐怖感,企图让脑子去思考新的故事方向和发展,试着把自己的情感抽离,但手臂上突起的鸡皮疙瘩说明不过是白费一场。
热呼呼的奶茶灌下肚,暂时驱走寒意,窗外雨势大到已看不见屋外的景色,只见雨水如瀑布般狂泻。如此急遽的雨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免好奇凑到窗前凝望。
今天是星期五,不知道林炜是否会让小凤来这里。燕萍思忖,看外面的雨势不会来的机率相当大。就算肯,她也不希望小凤在狂风暴雨的天气独自出门。
星期一不愉快的回忆扰乱思绪,又扰心小凤会不会在风雨天跑出去,立刻回到书房拿起手机拨打。
“喂,小凤吗?我是妈妈。”
“妈~~”小凤在电话另一端用亲昵的口吻呼唤。
“你乖乖在家吗?”
“嗯。爸爸说外面刮台风不可能出去。”
“对,在家比较安全。”
“可是我好无聊啊。学校停课,家里爸爸又占着电视,根本不晓得要做什么。想要去租点漫画来看,又不准我出去。”小凤委屈地嘟起嘴巴念道。
“爸爸是担心你的安危,外面雨下太大了。”
“但是我无聊。计算机阿姨在用,根本不晓得要做什么。”
“你不是很爱画画吗?妈妈记得你很会画漫画呢。”
小凤听了不好意思地嘻嘻笑:“妈妈也觉得我画得好吗?”
“很好啊,妈妈很羡慕你会画图。”
听到燕萍所说的话小凤整个人乐不可支,接着小心道:“其实我现在有试着画成漫画,已经想好故事了,不过我不敢让爸爸知道,要帮我保密唷。”
“好。既然你已经有故事,就趁现在放台风假赶快画,不要让灵感溜走。画完记得要给妈妈看。”
“好啊。那我去画啰,妈妈再见。”小凤向燕萍抛了个飞吻,急忙挂上电话,从抽屉里拿出空白笔记本在上头恣意创意。
燕萍得知小凤待在家中没有乱跑心里的担忧暂时搁下,另一方面又对女儿小小年纪已经会创作故事感到骄傲,能和女儿同时拥有相同的能力,对燕萍来说是上天给她的额外奖励。可下一刻,又烦恼这条路并不好走,替小凤感到心疼。
走到计算机桌旁顺势坐在椅上,已经暖好机的机器正等着使用人将它隐藏的能力呼叫出来。
校正的书稿已快接近完全阶段,有好几次她看得太顺忘了若兰交付她的工作,只好又重头看过。只有接触过的事,才明白其中的甘苦,以往她不觉得校正有什么难,直到她自己跳入这项工作才晓得之前错得离谱。
以后,一定要对校正人员好一些。燕萍暗忖。
把手上的奶茶放在桌上,天气不好正是工作的好时机,她强迫自己专心工作。计算机里传出来的轻音乐和屋外的雨声相呼应,形成不同于平常的雅致,也因为投入在工作上,无暇思考其他,本来悚心的风雨声也逐渐成为背景,融合在悠扬的音乐里。
等到眼睛微微发疼,才注意到自己离屏幕太近,花在工作的时间已超过三、四个小时。
昨晚没有睡好的燕萍,此时疲倦抓住空档侵袭上来,逼得她哈欠连连。
雨仍然哗啦啦地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窗户流下的雨水仍然惊人。她拉开窗户,沁肤的凉风立刻透进骨髓,这雨不仅打花了窗子,就连对面的房子也像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
庭院的积水又高了一些,燕萍觉得不妙,立刻到楼下查看。
玄关处已经有雨水跑了进来,过大的雨量使沙包不堪使用,立刻从二楼浴室拿几条毛巾堵上。后门的情况抑是,不得已只好拣几件打算丢弃的衣服将就。
暂时止了雨水往里灌,若雨势再不减,这些毛巾也档不了多久。
拨打手机到里长办公室,祈祷有人在办公室里。
“喂,里长办公室。”接电话的正是金莲,她用气喘呼呼的语调急道。
“我是简燕萍,请问办公室还有沙包吗?”
“沙包都发出去没有了,你也是水跑进家了吧,先拿家里的毛巾或不要的布挡一下。”
“已经用了,可是不够。”
“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目前我要先去另一户,有老人家需要帮忙。你再等一会,那里忙完我再去找你。”金莲不道再见便把电话挂上,手足无措的燕萍现在也只能在家等待金莲协助。
挂上电话燕萍看着玄关的毛巾已经湿透,雨水慢慢地从湿润的毛巾下流向客厅,赶紧将毛巾捧到流理台拧干,重铺在玄关地板上。可前头闹水灾,后门也不得闲。从后院把拖把与畚箕取来,拖了又拖,水铲了又铲,仍然抵挡不了水涌进来的速度。
不到片刻,流理水槽已经称了不少泥沙和落叶,灾难开始呈现。
轰隆轰隆轰隆──
雷打在远处边,灰暗云层中闪了几次耀眼银光。
啾啾啾啾啾──
电铃随后响起,差点淹没在雷声与雨声里。
燕萍把裤子卷到膝上,张开伞划开积水走向大门。
“啊,是里长……”本以为是金莲的燕萍见到撑把大伞在滂沱大雨中的张德荣,有些惊讶。
“我听金莲说你有麻烦,正好我要来同条街就顺道了。”张德荣说着眼神忍不住瞥向了屋宇,在剎那间里散发出燕萍无法解读的神情。
“里长是要拿东西给我吗?”不方便让男子进到屋内,即使对方是有些熟识的里长。
“对。不过雨满大的,我直接进去吧,不然东西会湿透。”张德荣收起奇异的眼神,不等燕萍回应脚步划开积水走向屋子。打开门一见到玄关里已经跑进许多雨水,不免哇哇哇的叫了几声。
“看来沙包是已经不能用了。”张德荣边说边收起伞跨过沙包进到屋内。
“嗯。”跟着进到屋子里的燕萍整只小腿已经浸湿。
张德荣见到屋内的情况,积水面积持续扩大,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什么家具,降低了灾难程度。可空****的房子也给人生硬冷默的感觉。
“你没有家具?”
“嗯。目前自己一个人住,还不太需要。”燕萍简单地说。
“就算是自己住多少也要弄点家具,否则太空洞也不好。”
“慢慢看吧,有合适又满意的再买。”
张德荣点头认同,接着将手上用黑色塑料袋封住的一捆捆毛巾拿出来递给了燕萍。
“就只剩这些了,先将就着用。现在人力不足,也帮不了你太多。”
“有这些就够了。”燕萍接过道谢。
“这种雨天下写小说会不会增加灵感?”
燕萍听了笑而不谈。
“你写作还顺利吧。”
“已经交出去了。”
“哇,你动作好快啊,是搬来这里才写,还是之前就写了一半?”
“来这里才有灵感动笔。”
“我能好奇你写恐怖小说自己不会害怕?”
“说不害怕是骗人的,毕竟写作要整个人投入进去。”
“所以说是……『身历其境』。”
“可以这么说。”
“那我能再好奇问一下,是什么样的故事呢?”张德荣止不住好奇问,发现自己太过塘突立刻摆摆手:“不好意思没别的意思,我不会说出去的。”
面对张德荣不停央求,本来不想回答,但对方在大雨中雪中送炭,就算这是份内该做的事,心里还是过意不去。燕萍想了一会,不好意思地说出小说内容,这还是头一次亲口对别人说,害臊使她脸染红。
张德荣听着听着,本来好奇的心在故事起承转合下,开始愈来愈沉重,最后脸色泛青,喉咙缩紧,冷汗在背上冒,惊惧如藤蔓缠住冷静。看得出来里长脸色不佳,燕萍简易说完最后的内容,但仍然止不住对方脸色泛青。
“里长你还好吗?”
“还好、还好。”张德荣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汗珠,心虚道。
“在这种屋子里说恐怖的话,让你吓着了。”
“不会,你很厉害,可以想得出这么可怕的内容,还和这屋子有关联。”
“这故事是我第一次踏进这里时产生的灵感,可以说是这房子给我的故事。”燕萍一说完立刻发觉张德荣脸上闪过惊讶与恐惧,虽然只是相当短暂,却丝毫没有遗漏。
“你说故事是这房子……”张德荣吞吐地道,此时一阵强风吹来震得所有窗户嘎啦嘎啦嘎啦作响,本来心中害怕这下更加重他的惊惧。
燕萍见对方面露惶恐,这样的风雨应该不至于让人脸色煞白,连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被人发现慌张的模样张德荣尴尬地笑了笑,正要开口继续说话,见到二楼处有一抹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站在那里凝望,顿时吓得抱好黑色塑料袋头也不回伞也顾不及拿,就冲进雨势里往办公室方向冲。
“里长、里长你的伞……”燕萍喊叫了几声知道张德荣不会回来拿,感到莫名其妙关起门,看了屋内一圈并没有什么可令人害怕的东西。
此刻又再次吹起了强风,震得窗户都像是要掉了下来。燕萍看着不停摇动的门窗,希望这些窗子还牢固,不会真的被吹倒下来。现在此刻最要紧的,还是先堵住不断流进的雨水。
***
晚上十点,风势转小,外头飘着蒙蒙微雨。
完成工作的燕萍坐在桌前看着昨天从图书馆借来的《雪人》,对尤.奈斯博营造出的氛围充满好感,一翻开书就被文字吸引的无法自拔。直到胃咕噜噜叫才拿著书离开书桌,一起来到了厨房。
不想花时间做料理,用锅子煮开水,把泡面丢进汤碗里,打算打颗蛋在上头,冲上开水盖上碗盖,准备好饱餐一顿。
书不离手的燕萍边做眼睛仍盯着看,不小心把滚烫的水溅出来,喷到了手背上,超过百度的灼热立刻痛得她滴下几滴泪。红肿的地方即使擦上了药,依旧隐隐作痛。幸好书没有受到波及,否则不好向图书馆员交代。
静待片刻,泡面香气逼人,促使她肠胃蠕动加速,饿得快要前胸贴后背。
拽著书戴上厚棉手套端起汤碗,打算拿到书房里边吃边看书,手机却在此时响起。见到来电者是小凤,立刻放下碗接应。
“小凤怎么了?”她亲昵道。
“妈妈,你可以来一趟吗?”小凤用着无助的声音说。
“怎么了?”
“爸爸下午就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什么!那你吃了吗?”
“我有吃面包和泡面。”
“阿姨呢?”
“阿姨也不在,他们两人出去都还没回来。”
“可能等一下就回来了。”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我怕……”小凤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你打电话给爸爸,问他人在哪里。”
“我打了好多通,可是他不接,连阿姨也不接,我很怕他会不会和上次一样,又把我丢在家里。阿姨不喜欢我,所以……”
“好,我晓得了。我会过去陪你一下,也会试着打电话联络,你也要继续打。如果我去之前爸爸已经回来了,就打电话让我知道。”
“嗯,我知道了。”
“我过去那里要一段时间,你先去看卡通,这样才不会害怕。”燕萍挂下电话同样的事又再次发生,这让她心火又窜起。看来小凤真的不能和他相处,林炜太自私了,处处只想着自己方便,完全忽略了女儿的感受。
从卧室衣柜里取出较厚的外套披上,拎起皮包在出门前扒了几口还未熟透的泡面,叹口气,出门到原来的住处找小凤。
***
林炜对燕萍所做的事气到在家中来回踱步,看在品君眼里,就像是一座将要爆发的火山。
她一脸和悦,也相当明白林炜气得是什么,事情就像她预料的相同,燕萍知道小凤独自在家把女儿接了过去。快要12点回到家的林炜见不到女儿,只看见留在茶几上的字条,气得把它撕碎,破口大骂前妻好一会儿。
一切在她计划中。
品君从一开始就向燕萍和小凤坦言不会和他们任何一位相处,目前的她不喜欢被孩子束缚,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是她的向往。就算是情人伴侣,只要太干涉她就会把对方一脚踢开。
她喜欢林炜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有妇之夫,各取所需,两人一拍即合,恋爱谈得无拘无束才是她想要的。最初,压根儿也没想过要把燕萍逼走,因为有这层关系,她才能悠游享受,可万万没想到本来答应的林炜竟然和前妻摊牌,要求离婚。
起初她认为是燕萍发现后大吵大闹,逼得爱面子的林炜受不了干脆离婚。
等到她进一步了解后,才明白燕萍本就有离婚打算,就等着机会来临。
没想到本来只想要谈恋爱,竟然被人利用成为了棋子。如果只是这样就摆了,偏偏林炜又嚷着要孩子,完全打算了她的初衷。既然发展已经超过了原本预期,那也就不需要怪她动手脚,反正小凤她是打定主意不要共同生活,快点到燕萍那生活才是惬意的开始。
“去就去了,也不想想是你自己把孩子丢在家里,外面还在刮风,住在高楼风那样叫难怪孩子会怕。”品君看着电视不以为然道。
“小凤是我的孩子,她凭什么说带走就带走,也不知会一声。”
“她不是有打电话给你还留了言吗?怎么说没知会。”
“那不一样,我没有答应她就不能去。”
“别忘了之前说过星期五放学后就让小凤去妈妈那里,该不会是忘了吧。”
“我反悔了,她那样骂我,才不要便宜了她。”
“好了好了,反正人都去了,现在也半夜难道你还要出门去把女儿接回来吗?”品君白了他一眼道。
“孩子不是你的所以可以无关紧要说风凉话。”
“小凤又不是跑出去玩,也不是被人绑走,去妈妈那里也很正常。可是你自己说无聊要去看电影,女儿害怕电话打不通,现在还要怪别人。”受不了林炜的酸语品君毫不保留地讥讽回去,本来令对方欣赏的明眸大眼,此时透着冰霜瞪着。
林炜见状搔了搔后脑勺,不知怎地,对于品君生气他无法作势不管,与之前和别的女人相处不同,总是能够紧攥他的心不放。若是之前,他绝不会因为对方生气而改变,并且愿意放下身段牵就对方。
他缓和情绪,挨着品君坐下。
“我不是要说你……”
“哼。”品君瞪了他一眼:“我不晓得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小凤只是去她母亲那里,用不着大惊小怪还生这么大的气。”
“我气是因为不被尊重。”
“如果你不关机他们找不到你人,也不会这样。”
“好啦,我知道了。”
“小凤要去就去吧,我是巴不得就只有我们两人,有一个灯泡在做什么事也不方便。这里跑来跑去也麻烦,干脆就让她顾吧。”
“不行!小凤是林家的。”
“又不是要叫她改姓,你工作忙回到家都几点,让孩子独子在家传到社工那里倒霉的还是你。”
林炜听着品君的话瞇起眼来,狐疑地打量着:“你和她串通了什么?”
“串通?你觉得前妻和小三可以串通什么?”品君冷静的反应。
“真的没有想要从我手上拿走小凤?”
“我不喜欢孩子一开始你就是知道,要不是小凤是你的骨肉,我才不会对他好。说来说去,小凤是个得人疼的女孩子,可是我也得为你工作着想。我自己有工作你也有,能准时下班的机会不多,就算下了班也累了,孩子没顾好到时也是丢了面子。难道你要被人指指点点说你这个爸爸当不好,所以小孩学坏吗?”
品君的话刺中林炜要害,面子他是一定要顾到,尤其是他这个位子的人。在还没爬上理想的位子前,以为拚到一个阶级就不用顾及太多,没想到要防范的事多如牛毛,每天在公司已是战战兢克,离婚的事也没敢向公司禀告,就怕上头的人会对他没有照顾好家庭有芥蒂。
和林炜同公司的品君相当了解他是如何爬上阶级,虎视耽耽者众,都等待着扳倒机会,如果社工介入要隐瞒是绝不可的。到时,上头对他私生活不满,也会连到影响到对他的信任,降级是迟早的事。
而那些早就想要教训他的人,想必不会吝啬给予。
品君瞅了他一眼,林炜脸色逐渐垮下来。
“一切都看你自己怎么想。”她道。
林炜望了她一眼道:“小凤是我的骨肉,我不会轻易放开,希望你明白这点。”
首次听见林炜用几近冰冷的口吻对她说话,不免惊心,故做镇定回眸盯着他的眼神:“我明白。只是我更希望能多些独处空间,不用担心小孩,也能有更多时间做自己的事。”
“有了孩子会有许多事不如意,以后你要多学着点,我相信你会成为小凤的好后母。”
品君笑得勉强仍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心里明白,两人是否持续多久都有待保留。
***
台风过后整个里上可说是满目疮痍,一片狼藉。
几株老树被强风刮得断了许多细枝横亘在路面上,散落满路的树叶与花朵已被雨水打得支离破碎,下水道污泥被冲刷到道路上,使墙角与道路积着泥沙,腐臭的气味弥漫整个小区。
经过一整天的整顿,总算是恢复了原本的样貌。
小凤吃燕萍准备好的午餐,简单的蕃茄意大利面就能够满足她。
“要不要喝杯奶茶?”燕萍用汤匙舀起煮好的奶茶,添到马克杯里。
“好。”
小凤点点头,马上飞奔到燕萍旁,双手捧着马克杯嘴圈成圆向水面吹气,驱散热烫的水温。
燕萍也为自己舀了一杯,吹了几下后,开始品尝奶茶的香味。
“妈妈不怕烫吗?”
“不会,我没有猫舌头。”说着,又喝了一大口。
小凤羡慕地看着母亲,努力吹气希望能快点喝到熟悉的味道。
“搬到桌子上吧。”燕萍说着把奶茶放到今早上和女儿一同到宜家家居购买的黑色小方桌,外加两个素色和室椅,做个简易的客厅摆设。
两人对向而坐,意大利面配奶茶解决午餐问题。
“等一下吃完妈妈要去里长办公室一趟,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小凤用叉子卷起面道:“不要,我在家里画图。”
“嗯,妈妈一下子就回来了,有人按电铃不要随便开门,知道吗?”
“我知道了。”
燕萍等小凤吃完最后一口面,一同把盘子放到流理台水槽里,先浸水,等晚饭后再一同清洗。独自到二楼卧室拿出准备好的资料,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妈妈去办一下事情,等一下就回来,有人按电铃不要随便开门,知道吗?”
“我知道了。”
“乖一点,妈妈去去就来,不用十分钟的时间。”燕萍说着,从容地走出家门,来到距离仅只有五分钟脚程的里长办公室。
本应该要放假的办公室,因为前一天台风搅局,今天不得己加班处理昨天未处理完的事。而燕萍在经过几天考虑,加上星期五晚上林炜又犯了相同毛病,促使她要到办公室办理低收入户补助申请的意愿。
台风过境,办公室里潮湿的气味更加浓厚,加上汗水与烟味形成一股无法形容的酸味。
燕萍擤了擤鼻,在沙发处上等待着金莲把该填写的数据递给她。
金莲在一排排的文件柜里掏出需要的表格,原本应该是烫得卷俏的短发因为没有好好整理变得松塌,一付眼镜也因为流汗不停从鼻梁处滑下,出汗使白衬衫腋下有明显的汗渍。及膝的裙子配着黑色厚丝袜和平底鞋,完全将她有些臃肿的身材毫不保留暴露。
金莲将一份数据请她填写,燕萍拿到后快速在窗体上填写好需要的数据交还给她。
金莲看了一看道:“你有带齐所有文件吗?”
“有。”燕萍说着,立刻从包包拿出所有相关证件,一一交给了对方。
“你等我一下,我帮你影印一份下来。”金莲说着,拿着证件走到复印机前准备复印。
在等待的同时,燕萍百无聊赖地环顾办公室四周,门口摆放着的盆哉有些枯黄,象征招财风水的鱼缸上也布着苔垢,显然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清理。天花板不高,给人有种压迫感,这是早期的房子才会有的现象。
传真机的声音发出来电铃声后,接着就是吐纸卷动的声音。
金莲感觉到燕萍有些局促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住在那间屋子还好吧,那些孩子的涂鸦应该没有让你更害怕。”
“还好。”
“你胆子好大,竟然敢住在那里。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光是听到就让人毛骨悚然啦。你都不会怕吗?”金莲好奇问。
“不会。”燕萍笑着说谎。就算现在怕也搬不了。
“你为什么不去租小套房呢。”
“因为租金的关系。”
金莲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说得也是。现在就算是小套房也没那么便宜,六千元一个月算是很低廉的房租。”
“是啊。”
“我听说你女儿搬来和你一起住了。”
“疑?”燕萍疑惑地看着助理,她并没有跟人说起这件事。
“在这种老旧的小区里是没什么秘密的,这里的老人家平常最爱的就是串门子,或是留意别人家的动向。加上你住的又是凶宅,大家对你都是高度关切,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传开来了。”
“原来如此。不过没有,只是她星期五晚上到星期日会在我这里。”燕萍说着,却有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好像做什么事都会被放大化。
金莲复印完后转回身子,把原始资料还给燕萍:“所有动静被大家知道很讨厌吧。不过这也是自从那件事开始后,大家才会这样的,就是怕之后又有相同的例子。”
“那件事?”
“就是你住的那间房子的事。”
“说实在的,那间屋子发生什么事我不是很清楚。我只是从房仲那里知道37年前一家四口全被杀了的事。”还有人在仓库里被大卸八块。燕萍心里叨念。
“是啊,那时我还很小,大概是小学吧。”金莲说着不由得叹口气:“那个女孩还是我同学呢。”
燕萍吃惊地看着她。
“我和沈家的大女儿当时是同班同学,虽然和她不太熟,但是当时知道时还是很难过。”金莲边说边将申请表格与数据汇整在一起,用订书机钉起来。
“你不晓得是什么原因吗?”
金莲摇了摇头,接着道:“在当时我只晓得那位同学家出了事,一家人都被杀了。高中毕业后在一家纺织厂工作,里头有些阿姨当时也住在这里,从他们口中知道一些事。之后问母亲她才跟我说比较详细的经过。”
“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不过我也只记得大概,有段时间了,记忆没有刚听到时记得清楚。”
“没关系。因为房仲也没有跟我说得很详细。”
“记得那是三十七年前在十月底的时候,沈氏一家人都被歹徒杀害。当时新闻轰动一时,听说犯人的手法相当残忍,男主人的尸体更是惨不忍睹,是在仓库里找到的。至于歹徒是为了什么杀人,警方判断是为财谋害命。整个一楼都是鲜血,女主人也几乎被拦腰砍断,两个小孩也死在房间内,都是从头被劈下,据说我那同学颈部差点被劈断。而妹妹也难逃一死。两姊妹的房间被血四溅。而这案子到现在还没找到犯人,那时连路灯照明都不足,更别说是监视器。会成为悬案的主要原因在于沈家在当时跟邻居们都熟,也没有和哪户人家不合或有冲突,沈先生在公司上也没得罪什么人,让警方办案变得相当棘手。”
燕萍听着金莲说的话,感受到后颈的微血管急遽收缩,寒毛顿时竖起。
女主人的死状不就是上次写稿时写到的吗?这是巧合还是另一种无法抗据的因素?而自己在小说里描诉两名小女孩的死,对照金莲所说的内容,也几乎可说是如出一辙。
说是巧合,也太过于凑巧。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地脑里浮出小安的脸庞。
她眼神有些胆怯地看着金莲,问:“你还记得和你同班的那位女孩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名字啊……”金莲蹙着眉努力地从陈封的记忆里唤回对方的名字。
燕萍心里一阵慌乱与骇怕,生硬地吞下口水,紧张地等待对方说出的人名。
“我忘了。太久以前的事,而且我和她不熟。等我想起来再告诉你吧。”金莲说着,在申请单上盖着印章道:“这样就可以了,补助申请下来的话会直接存进你的户头里。”
“好。”燕萍暂时放下心中大石,这时才发现出来已快要有半个小时,和助理道声再见,正要往大门走时,邻居李木生正巧走了进来。
李木生穿着一件陈旧的蓝色背心夹克和鸭舌帽,长袖衬杉藏不住他削瘦的体形。李木生见到燕萍立刻出声打招呼:“简小姐也来里长办公室,是要找里长帮什么忙吗?”
“我是来申请补助的。”燕萍尴尬道,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邻居,迫使她说出使她发窘的事。
“你不用害臊,我也有申请补助,这并不是件难堪的事不要放心上。”
“李先生今天来是要找理长吗?”金莲道。
“是啊,他不在吗?”
“他今天还要忙着善后,可能要晚些才会进办公室。”
“好吧。”李木生拄着拐仗要往回走,再次和燕萍对上眼:“简小姐的工作还可以吗?我第一次认识写作的人,很好奇你们的工作情况,可以说说你小说写什么让我们也听一听吗?”
“我也想听呢,我只晓得你是写恐怖小说,可以透露出一些吗?”
“这……”燕萍接收到渴求的眼神,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随即念头一转,既然可以对里长说出口,李木生是对她极好的邻居,不说出来,好像有点不尽人情。
“说出来会被出版社的人骂吗?”金莲接着道。
“不会。”燕萍摇摇头道,眼神望着两位饶有兴味的模样,只好侃侃说出已完成的笔下故事。
金莲聆听故事,最后忍不住惊呼:“好棒的故事,你好厉害怎么想得出这样的小说呢?听你的小说发展该不会最后纠出当年真正的嫌疑犯吧!”
被人这么褒讲燕萍有些不好意思,耸耸肩道:“谢谢你的赞美。其实也不算是我想出来的,我一住进那屋子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灵感像是被什么牵着走,劈哩啪啦就写了出来。”
“好玄啊。说不定真的是屋子要透过你抓出逍遥法外的嫌犯,能让死者沉冤得雪一定会有好报。期待你的书出来。”金莲道。
“不好意思,我来收纸箱。”瘦弱的萧婆婆,站在燕萍身后道。
金莲一见到对方立刻唤:“萧婆婆你等一下,我马上拿给你。”说着,人转身进到办公室后头仓库。
燕萍瞧着眼前的萧婆婆比上次见便又更加的沧桑,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双眼也尽是疲惫,年迈的身体要照顾中壮年的孩子想必很辛苦吧。思忖的同时,燕萍忍不住同情她来。
萧婆婆发觉燕萍的眼光,蹙眉转道不客气对着燕萍道:“不要这样看我,把你的同情收起来。”
燕萍被这么一说,顿时脸上泛上羞愧的神色:“对不起。”
“萧婆婆你也别这样,简小姐是刚搬来里上的,对你家的事可能还不知道。”
“哼。我知道她姓简,全里都在谈论她我不会不晓得。只是我不晓得你住进那间房子是安什么心,况且有你这种『好』邻居,我想她老早就晓得我家的事。不过,我已经把璇志关了起来,就算你要恶作剧吓跳他也办不到。”萧婆婆说完睨了燕萍一眼。
疑?
萧婆婆如此说法引来燕萍的好奇,难怪萧璇志的精神受创真的和那屋子有关?
“萧婆婆别这样,之前的说法也都只是揣测,你不要想太多。”李木生缓颊道。
“揣测?别以为我不晓得一些事,李木生,你做过的事我可是一清二楚。”萧婆婆瞄了一眼李木生现在的情况,不知何时也老到要拄拐杖,行动上也因老化而不灵活吧。她打量后,有些嗤笑道:“现在你这个样子我把事情说出去,你也奈何不了我吧。”
李木生身子颤抖了一下,拄着拐仗的手因气愤而发抖。
“萧婆婆这些是今天的。”此时金莲从仓库里抱出一迭待回收的纸箱与废纸,和她一起步出办公室,把纸箱放到推车上。萧婆婆连忙向金莲道声谢,就推着车离开。
燕萍瞄了李木生一眼,觉得空间变得异常尴尬,加上外出的时间太久不放心独自一人在家的小凤,打了一下招呼随即离开办公室。
金莲见李木生表情有异,问道:“李先生怎么了吗?”
“没事。我等会儿再来。”李木生生着闷气步出办公室,在门口撇了一眼萧婆婆推着车的身影后,朝自家处走,满脑子里想得都是燕萍刚才说的故事与萧婆婆说的那句话。
***
一回到家,小凤还在一本十六开大小的图画本上画图,而她的对向也同样摆了翻开来的小本空白图画本。彩色笔打开放置在一旁,却没有动的现象。
小凤见到燕萍回来,抬起头看了一下妈妈,亲匿的唤了一声。
燕萍见到小凤摆了一桌子的物品,发现女儿乖巧地在家里等候,不免对能有这样的女儿到窝心。
“图画完了吗?”
“还没,我还在画呢。”
小凤头也没抬努力的在图画本上画出分镜和对白框,人物在框里活跃。
“刚才妈妈不在有人来找吗?”
“没有。”小凤摇了摇头。
“那好吧。妈妈上楼工作,等一下你是要在这里画图,还是要到妈妈的书房里?”
“我在这里画就好了。”
“好吧。”燕萍说着,转身朝二楼书房走去。
小凤见到母亲上了楼,肩膀一缩,两手捂住嘴笑了笑。
她望向厨房,右手朝后门招了招,对着无人的方向道:“看来妈妈没有说什么,你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画图哦。”
***
暗夜中,两个人在窃窃私语。
夜深人静下,时钟滴答声成了回**在静谧空间中的巨响。
屋里一片昏暗,没有点上一盏灯,只有月亮洒落下来的银光。二层楼的透天厝里摆设相当的简单,从玄关踏进来就是宽敞的客厅,电视机被包覆在木箱里,旧式的酒红色沙发组围绕着茶几与电视机而放。一面原木屏风阻隔着客厅与餐厅。各自的天花板上挂着吊扇,餐厅紧连着厨房,两者间以大理石和拼贴小磁砖做为区隔,后窗洒进来的月光照耀在铁制瓦斯炉上,闪耀着白森的气息。
一张落地型神明桌就放在楼梯口,不能关上的幽暗红色灯芯散发出一种使人发毛的氛围。
燕萍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这里,她左看右看明显不是在自己的家中。
说话声不时从二楼传来,她有种感觉自己不能出声叫唤,于是摄手摄脚的踏上阶梯朝二楼走。
二楼一间房间透出了灯光,她悄无声息地慢慢靠近,小心脚下,缓慢地接近还透着光亮的房间。
房间门半掩着,从细缝中看到一个人背向着她的男人,横过一张书桌,另一个人则坐在一张单人绿色沙发上也是背向着。两人不停地在说话,口气中带着异常愤怒与肃杀,因为是从中开始聆听,燕萍无法知道谈论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总之,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谁都不能透露出去。”背向的男人道。
“当然,我们现在可说是踏在同条船上。”沙发上的男人抖脚道。
“你东西通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还刻意开车到别的地方买。”
“那就在举行庙会的时候进行,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吧。”
“早就安排好了,我还跟他说那天有要事跟他商量,叫他别跟其他人说。他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贪心得要命。”
“那就好。”原本背对的男人转过身来,燕萍透过门缝看过去,男人外形削瘦颀长,剪着利落地短发,穿着一身衬杉和背心,黑色西装裤和黑皮鞋。燕萍看着那人的脸好像似曾相识,一时间想不起来。
“就这么说定了,在……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也腾起,说话时因为沙发发出的磨擦声听不到清楚,正当燕萍想要听个仔细时,门被打开来。
背光的身影使燕萍看不清两人的面孔,只见到四只发怒的眼神猛盯着她瞧。
“被你知道了。”站在前头的男子咬牙切齿道,两手伸直往燕萍的脖子掐去。
呼──
做噩梦的次数愈来愈多,频率也随着住进的日期增加,每梦到骇人的梦境就犹如溺水般难受,这种几近窒息的感觉令燕萍难受。她摸了一下因为害怕吓出汗而冷凉的额头,试着调匀吐纳,把梦靥压制到大脑的最角落。
转身看着和她挤同张床睡的小凤,望着女儿熟睡的脸庞,幸福在此刻填满心房,亲昵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看见她的身影所有害怕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抬头看放在床头的闹钟,还差几分就是五点,已经毫无睡意的燕萍索性起身开始今天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