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砂子，有没有可能不是‘这里’挖出来的？”

沈渡和文杉的目光凝聚在采砂船上的链条挖斗，像蜈蚣的节肢一样，横亘在船上，每一节挖斗里都灌满泥石，轰隆隆运转着。

泥石经过筛选、分离、粉碎，流下来的就是天然石英砂。

文杉惊讶：“啊？”

沈渡问：“你想不想尝一下？”

他抓着一把砂石，玩笑似的递到文杉面前。

文杉干咽了一下，最终还是没那个勇气下嘴。

沈渡笑了一下，将手里的石英砂装入了口袋里，对文杉说：“行了，我们该走了。”

文杉急急问道：“哎？这就要走吗？不到采砂船上找李大刚调查一下吗？”

沈渡拍了一下手心的泥灰：“不用了。这砂子就是有力的证据，接下来的事情，自有人给我们调查。”

文杉有些嫌弃：“你难道就这样采集证据？”

沈渡看了她一眼，不然呢？

就看文杉从口袋中拿出了一只透明的自封袋，还有一只塑胶手套，她用手套抓了一把砂石，小心放入了透明袋中，然后仔细封了口。

沈渡：“……专业。”

文杉都懒得鄙视他，把袋子重新放入衣袋内：“走吧。”

……

坐在采砂船驾驶舱的李大刚，穿这个半旧背心走出来。李大刚名字起的有力量，却是一个斯文人，戴着眼镜。和田勇雇人开船不一样，李大刚是自己开船，他只有一艘采砂船，做什么都是自己操作，当宝贝一样，不允许其他人驾驶。

刚才，沈渡和文杉来视察，已经有人报给他了。

但他正在忙着采砂，这时出来，人已经走了。李大刚抢过旁边的望远镜，正好看到沈渡他们的船离开岸边，他对沈渡的身影无比熟悉，下意识把焦点落在文杉的身上。

文杉正好背对着站在船上，身上那身衣服格外显眼。

李大刚放下望远镜，疑惑地想：“来了新警察？”

老赵出事的事情天鹅湖人尽皆知，这么快就来了人接替？

李大刚赶紧再次抬起望远镜，调大了倍数，文杉侧过头跟沈渡说着什么话，李大刚很快看到了那张年轻又青涩的脸。

李大刚顿时眯了眯眼，就在这时，船上的沈渡竟然也拿起望远镜，挺立船头，朝着采砂场看过来。

但见顿时之间，李大刚和沈渡同时出现在了彼此的望远镜里，李大刚就像是被猝然抓住的猎物一样，顿时有点慌。

只见沈渡定定望着李大刚，突然舒展表情，邪邪一笑，李大刚顿时吓得表情都变了，手一软，望远镜险些就脱了手。

李大刚赶紧把望远镜放下来，转过身，捂着脸，一边往工棚里走，一边暗自出了一身汗。

沈渡发现了什么？

应该不会，他转眼一想，他一直藏的那么严实，不可能会被发现。

……

沈渡站在船头，也收回了望远镜，他脸上有淡淡的笑。

文杉早就留意到了他的表情：“看到了什么？”

沈渡悠悠地说：“一张不安和慌乱的脸。”

文杉知道他看的是采砂场方向，便问：“盗采湖砂，莫非真和这个李大刚有关系吗？”

沈渡嘴角微微翘着：“有没有关系，现在还没法确定。等找到证据再说吧。”

文杉的手伸入外套口袋，如果这些砂石上真的有关键线索，那他们或许距离真相也不远了。

沈渡抓了一把砂石又在鼻子底下嗅了嗅，问文杉：“你真的不想尝一下？”

文杉直皱眉头，咬着下嘴唇，她想问这货从早上到现在洗没洗手。

沈渡带了几分认真望着湖面说道：“如果是老赵，他一定会自己尝。”

即使证物会送到实验室检验，但在很多年前，老赵初入案发现场的那个年代，还没有如此先进的技术，刑侦人员要具备极敏锐的洞悉力和判断力。

沈渡跟老赵在一起共事半年，知道这位老刑警严谨专业的态度。

文杉在听到沈渡提老赵的时候，心里就动了一下，她忍不住抬眼看沈渡。

什么意思，这货想激她？

文杉有点沉不住气了。

“给我。”

沈渡看向她，文杉向他伸出手，眉毛抬了抬。

沈渡道：“真要尝？”

文杉没搭腔，伸手的态度表明一切。

沈渡一副无奈的样子，伸手把砂石放入文杉手心。

文杉闻着这异味，“一粒砂子不够，要四五粒含在嘴里，时间久一点。”沈渡好心说。

文杉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塞了四五粒在嘴里。皱着眉，很仔细地品了一会。

随后她直接吐出来，一句话没说，先冲到船舱里拧开了一瓶矿泉水，疯狂漱了几口。

沈渡等文杉缓过劲，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问道：“尝出什么了？”

文杉想死的心都有了。但她的表情却变得严肃，望着沈渡，“蓝藻的味道。”

沈渡看着文杉的脸，文杉虽然嘴角还挂着几滴水，但她的神色显然坦然又确定。

果然是颗好苗子。

沈渡唇角微勾，随后慢慢点点头。肯定了文杉的说法。

嘴里的味道渐渐淡去，文杉其实也明白沈渡为什么让她尝了，尝过了以后什么都明白了。

蓝藻味和污泥味的石英砂，这不是一般人靠闻就判断得出来的，但是只要一入口蓝藻那个气味就绝对藏不住。田勇等人肯定不会亲自去尝砂子，甚至李大刚也不会。

一般来说，采砂河道因为经常挖掘，蓝藻的生长环境早已破坏，是断不可能生长蓝藻的。但是，李大刚却在河道挖出了带有蓝藻味的石英砂。这只有一个可能，李大刚开采的石英砂来自禁止开采区域，可能是乌鸦渡，可能是死人湾，也可能是天鹅湖任何一个有蓝藻的地方。

万万想不到，区区采砂场埋的不止是砂，还有不能见人的秘密。

“难道出现在乌鸦渡和死人湾的采砂船是李大刚的？”文杉生出了这个疑问，也试着分析，“是不是李大刚从乌鸦渡偷采了石英砂，然后埋到了自己的采砂场，然后再假装从自己的采砂场采出了石英砂？”

一个本来已经枯竭的采砂场却突然采出砂，背后的直接受益者已经显而易见，这本来就是让人匪夷所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