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队眼里,陈周这小伙子虽然不够机灵,但正因为谨小慎微,做事仔细,所以邢队对他反而比其他人要放心些。一些最需要细致认真的案头工作都交给了陈周。

05年之前的失踪人口的画像被同步到他们的系统里,陈周浏览着这一张张人脸,太多了,而且这些都是很多年前的旧照,就算这些人现在还在世,长相也可能根本都不一样了。

所以其实寻找失踪人口希望永远是最渺茫的,就像是祈祷上苍降临一个奇迹。

陈周一向心慈面软,看着那些照片就有点把持不住了,眼睛在接触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马上别过了脸。

陈周低头揉了揉眼睛,而且其中一张脸,他有点诧异地看了看,竟然觉得有点面熟,可他怎么可能对这里的人面熟呢,陈周觉得好笑。

他又自嘲摇了一下头,看来最近真的是神经过敏了。

半夜的时候同事来换陈周的班,让陈周先去里面躺一会,他们现在就地轮班守夜,已经好几天了。环境监察大队在大后方全线辅助刑侦队的人,随时做好后方支援,所以也有大量的案头工作要做。

可是陈周却睡不着,他体会到了这种神经极度紧绷的时候带来的压迫感,反而使得整个人格外清醒。

他来到洗手间,用冷水浸了一下脸,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疲倦泛黄的青年人的脸。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脑子里闪过刚才在屏幕上看见的照片,为什么只独独对那一张脸面熟。

陈周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他总觉得不久前才看过这张脸似的,可是从逻辑上又根本说不通。

越回想那张脸,竟然细节越深,那凹陷的一双眼窝,鹰钩鼻,皱纹纵布的沟壑,都让陈周越来越有种感到发凉的感觉。

这可让陈周彻底失眠了。

天亮的时候,陈周却接到了一个更惊天霹雳的消息,值班的同事把半困半醒的陈周晃醒了:

“刚才文杉打电话来报案,说有个骚扰她母亲的人被抓住了,现在在市医院。”

文杉毕竟是监察大队的实习生,发生了突发事件第一时间报告监察大队是正确的选择,尤其是陈周一听骚扰文杉母亲,马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个激灵全醒了。

随后,陈周也顾不得规矩了,马上和邢队进行报告,邢队也陷入短暂沉默。

陈周鼓足勇气说道:“队长,我能不能去医院看看,我保证,对我们的案子我什么也不会透露的。”

陈周之前就拒绝了文杉的求助,现在再不去看看实在太愧疚了,陈周内心都受到谴责。

好在邢队也不是那么无情,加上现在张队也不在队里,他示意陈周了解清楚文杉那边的情况之后,就马上归队。

陈周郑重敬了个礼。

随后陈周马不停蹄拦了辆出租就赶往市医院,此时文杉陪着母亲坐在走廊的过道里,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

文杉现在脸上是又像气愤又像懊恼,她都不知道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王文莉则是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眼睛却一直望着前面。

因为前面被她和文杉送来的“跟踪犯”正在里面急救,母女俩可以说都被眼前的状况搞蒙了,所以都坐在椅子上一直沉默到现在几乎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走出一个白大褂的医生,戴着口罩也能看见医生眉头紧锁,王文莉马上松开文杉,起身就迎了上去:“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打量王文莉一下才反应过来问:“你们不是家属吧?”

王文莉脸色发白,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说,文杉直接起身走过去:“不是……他,这个人突然晕倒在路边,所以我们送他过来。”

医生又看了看文杉,见这小姑娘一脸表情复杂,“这个人有极度严重的贫血,我们刚才已经进行了紧急输血,不过……”

王文莉有点着急:“不过怎么样?”

医生似乎在斟酌措辞,就像是也略感为难:“你们真不认识这个人?有没有他家属的联系电话?”

文杉看到母亲憋得说不出话的样子,索性一人做事一人当,直视医生说道:“不认识,我刚才已经报了警,也许等警察来了,能查到他的身份。”

医生有点惊讶看着文杉,“你报了警?”

文杉不顾王文莉劝阻,说道:“这个人好几天一直鬼鬼祟祟跟踪我们,我们还想知道他是谁呢。”

医生倒吸一口气,在医院里倒也是什么阵仗都见过的人,顿了片刻就语气复杂地说道:“我们已经全面检查过这个人的身体了,发现了多个器官都严重衰竭,正常人的血液含量是3500到4000毫升之间,他几乎连三分之一都不到……”

严重的缺血导致了所有器官的衰败,这种程度的身体摧残就连医生也从未见到。

王文莉脸都白了,她捂住了口。

文杉也呆住了,她准备的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间,一下子说不出来。

其实看医生打量她们俩时候流露的复杂神情,就知道好像有点怀疑文杉母女的意思。

“而且他身上有很多针孔,这人是受过什么虐待吗?”

医生其实也没想到文杉竟然自己报了警,而此时真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大步流星朝这边冲了过来。

一道声音把文杉和王文莉从震惊中唤醒:“杉杉!”是陈周赶到了。

陈周风尘仆仆的样子,也可以理解他的着急,他只是听到一句骚扰文杉妈妈的那个人,现在在市医院里。

在他的脑补中,在医院,好家伙,这是把人直接打进医院了吗?

这还得了,以至于他向邢队报告的时候,都直接隐去了这一段,生怕真的是文杉冲动之下打了人。

“杉杉,”陈周见到文杉第一句话,就是,“你没干傻事吧?”

文杉脸色已经够不好看的了,听到师兄的问话,忍不住从牙齿里挤出话来:“不是我打得他,他自己晕的。”

现在明白了,浑身的血液只剩下三分之一,不晕才怪。

或者说,晕了都算是轻的,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