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直觉认为,方鸣的失踪案同样与十五年前的旧案有关的话,那你在811案例钻牛角尖的时候,或许可以把思维转到你姐姐的失踪上。”谢安风见方铮飞快吃干净了那小份河粉,心里暗暗记下她喜欢吃炒河粉这一点,并说道:“换换脑子,或许会对你有帮助。”

方铮觉得谢安风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她重重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抓了抓头,掏出手机边解开锁屏边说:“先从那几个车友查起。不过那几个人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也没见过他们……要不去问问周瑞?”

说着这话,方铮又赶紧摇头否定自己:“别了,再折腾周瑞,我姐得托梦给我把我骂个够呛。”

她用舌尖舔了一下牙,转而想到了突破口:“对了!那对夫妻五年前是旅游杂志的摄影撰稿人,我查一查五年前有刊登过房车旅行相关内容的杂志!”

不得不说,强大的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最后甜点被送上来的时候,方铮已经找到了那对夫妻的博客。

如今那对夫妻已经转行做了自媒体,依旧是国内外到处旅行,他们拍的照片,上传的Vlog在网上还挺火。虽然博客现在已经不是主流,可他们用博客记录旅程的习惯已经延续了十年,博客就是他们的旅行日记备份,始终不曾中断更新。

方铮瞪圆了眼睛一页一页翻着他们的博客,就连谢安风将甜点送到她手边她也没有发觉,谢安风没有催她,只安静地看着她,眉眼温柔。

“他们还去过叙利亚的难民营啊,好可怕……”方铮忽然抬头,正想把手机递给谢安风让对方看,不经意一头撞进对方眼里那一汪温柔中。她一顿,转而有些脸红,刘队的话忽然在她脑海里适时响起,她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

她本就忙于工作,两人好好在外面吃个小饭约个小会,她都要唠唠叨叨说些案情相关的废话,也不管谢安风愿不愿意听。都这样了,偏她还不自知,吃着饭就捧着手机看个没完——也就谢安风好脾气,要换了别人,恐怕得吵架。

“哎哎,我错了。”她立刻把手机放下,自我检讨道:“下回我要是自顾自说个没完,你得提醒我别太过分。”

谢安风一双好看的眉微微抬了抬,露出不解的表情。

“约会就好好约会,不能太欺负人,”方铮两只手捏住自己的耳朵:“你也别太老实了,该说就得说,不然我容易得寸进尺的。”

谢安风其实并不太懂方铮说这些的意思,不过好像是方铮在自我检讨些什么。他聪明地没有开口询问,顺着方铮的话说道:“没关系,一方的得寸进尺来源于另一方的纵容,我没有感觉到有任何不悦,所以你在我这里可以多得寸进尺一些。”

“小嘴儿抹了蜜。”方铮眼里忽闪忽闪的,心想他们学心理的都这么会哄女孩子的吗?

***

短暂的约会之后,是长达近半个月的分别。谢安风下午就带上行李,开始踏上漫长的新书宣传中,方铮也不闲着,她几乎整个晚上都在翻看那对夫妻的旅游博客。

程燕被她接了回来,或许是有了安全感,又或许是对环境稍微不那么陌生了些,程燕神情都比昨晚要松弛许多。她在客厅看电视,方铮抱着笔记本窝在沙发里看博客,两人偶尔聊两句,说起旅行,都是一脸向往。

“上班的时候倒是想旅行来着,去年下半年时,我想去青市,民宿都订好了,没想到领丨导死活不批假,还放狠话说有工作没旅游,有旅游没工作。我恨死那个老女人了,可是也没办法,只好把民宿给退了,还亏了五百块的定金。”程燕吃着橘子,表情有些遗憾:“现在倒是有时间了,不过又觉得没工作,我那点点存款还不知道能够活几天的,就又舍不得花钱出去玩了。”

方铮点击下一页,时间终于被她翻到了2014年,她眼里一亮:“哎,终于翻到海市了。”

“海市?那也不错,听说海鲜特便宜。”程燕往方铮这里探了探身子:“你想出去玩?”

“有点。”方铮不欲多解释,点开博客一篇篇地看:“你去过海市吗?”

“没去过,我上一次旅行,还是大学没毕业的时候,跟几个同学去的一个古镇。”程燕目光瞥到方铮的笔记本屏幕,有点艳羡地说:“你在看大豆和小白啊。”

“你认识他们?”

“挺有名的。”

方铮点到了下一篇,几张照片刷新出来,其中有一张,是一辆停在海边的房车。

“……小鸣就这样消失了,在她说要去看海上的日出之后。她的房车在海边被警方发现,车内所有行李和身份证件都还在,她就像是下车伸了个懒腰,然后消失在清晨海上的薄雾里。

她说,下辈子她想做一只海燕,就是那种身形不大,却有力量飞过海洋的鸟,她可以在海里捕食,也可以在海面上停歇,生于大海,最后也葬于大海。她的生命将自始至终属于自由,连风都无法将她束缚。

虽然我们只相识了短短三日,可她就像是我们旅途中永远消不去的一笔浓彩,夺目又短暂,她的失踪更是让她充满了神秘……”

方铮的眼睛被黏在这段文字里拔不出来,她意识到,这写的就是姐姐方鸣。在这篇博文最下面,博主上传了一张照片,照片是黑白的,但被定格的四个人都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

其中笑得最放肆的,便是姐姐方鸣。那种笑容,是方铮几乎从没在她脸上看到过的。

姐姐……想要做只海燕吗?

她这一生所要承担的太多,所以下辈子要做一只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海燕吗?

“呀,你怎么哭了?”程燕忽然开口,这时方铮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满心都是对姐姐的愧疚,还有对那些年里无知又幼稚的自己的厌恶。姐姐也是个女孩子啊,父母相继去世时,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啊!

在姐姐拭去年幼自己脸上的泪水时,十八岁的方鸣又有谁替她擦去眼泪呢?

视线被泪水模糊,直至泪珠滴落在键盘上时,显示器里的照片才又再次清晰起来。方铮目光从姐姐脸上挪开,转而又被照片里的另一张脸震惊到失神。

她大脑哄地一响,随即许多细枝末节开始彼此碰撞串联,她接过程燕递过来的纸巾,匆匆擦掉眼泪,抖着手找出手机,拍下笔记本屏幕里的那张照片。

她把那张照片发给了舟舟。

“照片里这个男人,是不是你曾经见到和于丽丽在一起的那个男人?”方铮这样问道。

不多久,舟舟的回复便来了。

“有点像,不过照片里的男人更年轻,还没戴眼镜……他们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照片里的人就是五年前的骆藏冬。

方铮回了舟舟一个“谢谢”,然后合上笔记本,从沙发上站起来,转过头对程燕笑了笑:“你看电视吧,我忽然有点工作要忙,就在里间。”

程燕有些不安,她刚才没来及去看方铮是因为看到了什么而忽然落泪,此刻听她这样说,身子不经意间直了起来。

“放心,门我不关,你要是觉得害怕,可以时不时看我一眼。”方铮说完,抱着笔记本进了自己的房间。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把自己本子拿了出来,又将案情理顺。

程燕没打扰方铮,也没敢进屋睡觉。她就在客厅可以看见方铮的地方,抱着抱枕凑合了一晚上,等第二天天亮,阳光顺着阳台没关严的窗帘缝隙漏在程燕脸上时,她才缓缓醒来。

一睁开眼,程燕便发现方铮已经在刷牙了。

“……啊,你已经起了?”程燕声音微微有些哑,她看了眼墙上的钟,现在才六点多。

其实昨晚方铮并没有睡觉,她准备好了所有材料,早起蹑手蹑脚洗脸刷牙。在看到程燕醒了以后,她按开了电动牙刷的开关——刚才怕吵醒程燕,她把电动牙刷当普通牙刷在用。

“我一会有公务,先带你去局里,”方铮吐出嘴里的牙膏,对程燕说:“你要是还没睡醒,也可以一个人在家接着睡,我喊同事来家陪你。”

程燕揉了揉怀里的抱枕,有些局促:“我,我跟你一块出门吧。”她说着站起身,也打算去刷牙洗脸。

半个小时后,两人一块儿出了门,方铮开车带程燕去了局里,住在单位宿舍的赵磐已经在办公室等她了。

这天本来就是赵磐值班,他听说礼拜天方铮要来,还提前帮她俩买好了早饭。

“人我交给你了,务必保护好她。”方铮交代赵磐:“还有,如果不出意外,我一会儿会带人来录口供,下午有的要忙,你做好心理准备。”

赵磐没明白,还盯着方铮等她继续说。

方铮却没再多做解释,拿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饭离开了单位。上了车,她把饭团挂在一边,掏出手机给吴刚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