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七月,都是证券公司发年终奖的时间,席蓓蓓所在的证券公司也不例外,部门的总部负责人吴总,会到各个分公司,当面跟每位员工单独沟通年终奖事宜,地点是在公司会议室,当然,作为区域行政老大的马总也会在。

这样的场景席蓓蓓去年已经经历过,所以内心很平静,也没有任何期待。看着其他同事从里面出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不尽相同,有些想要尽力掩盖脸上的喜悦,有些难过已经挂在了脸上。

轮到席蓓蓓了,她进到会议室,面对两位领导坐下,露出她那副这一年多锻炼出来的职业假笑,“领导好,我是估值组的席蓓蓓。”

“席蓓蓓,你的年终奖是X万。”吴总的声音听着中气不太足,感觉是生病没好透。

“好的,谢谢吴总。”席蓓蓓内心毫无波澜,这个数字完全在她意料之内,跟同行比一如既往地少,但她面不改色,依然是那副职业假笑脸。

“你有什么想说或者想问的吗?”吴总面带笑意,看着非常慈祥。

“没有了,各方面都很满意。”席蓓蓓这显然不是实话,去年第一年经历这种场合,她确实趁这个机会提了很多建议和问题,但第二天就被马总拉着做了一个上午的思想工作,今年她可不干这傻事了。

“没有吗,我记得你去年提了挺多建议呀,放心大胆说。”吴总显然是想诱导席蓓蓓说。

“真没有了吴总,去年刚来不懂事,第二天马总跟我解释了很多公司的难处,讲了一个上午呢,我都理解了,是我不懂事了。”席蓓蓓阴阳怪气的,但又没有明说什么。

吴总理解了席蓓蓓的意思,对马总说,“马总,要不您先出去一会儿,我想跟席蓓蓓单独聊聊。”

马总脸色有点不好看,他怕席蓓蓓乱说话,“要不我还是留在这儿吧,听听大家对公司的建议,我也好改进。”

“没事,一会儿我会给您转达,我想跟她单独聊聊。”

“那行吧,好了您叫我。”马总很不情愿地起身离开,出门前故意给席蓓蓓使了个颜色,警告她不要乱说话。

“席蓓蓓,你真的不认得我吗?”吴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温和。

席蓓蓓感觉这个问题觉得有些别扭,不知道吴总具体想问什么,“啊?认得认得,您是吴总嘛,去年也见过一次,认得的。”

“那如果在大街上遇到我,也会认得吗?”

席蓓蓓越听越觉得奇怪,难道是在路上遇到过吴总没打招呼?连忙给自己找补,“吴总,这……我在公司外可能有时候怕认错人,就没敢乱打招呼。您是在路上见到过我吗,实在不好意思没认出您。”

“再好好想想,前两个月一个周六傍晚,这件衬衫眼熟吗?”吴总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的衬衫。

这是什么虎狼之言,该不会是吴总认错人了吧,席蓓蓓吓得不敢说话了。

“你别紧张,那天你救了我,是你给我进行了急救,我才撑到了救护车来……”马总解释道。

席蓓蓓恍然大悟,原来那天救的竟然是吴总,当时注意力都放在救人上了,根本顾不上看人脸,就算看了,大概率也认不出来,毕竟才见过一面,还是一年前。

“原来那天救的是吴总您呀,实在不好意思那天注意力都在救人上,没认出是您,您现在身体好点些了吗?”席蓓蓓虽然内心觉得不可思议,但说出来的话还是非常得体。

“现在没事了,人上了年纪身体总会有这样或那样的毛病。你不要紧张,我是感谢你,我派人打听了好几层才知道是你,真的是缘分。那次我本来也是来出差的,但因为进医院了,后来就直接回去了。”

“那真是挺有缘的。”席蓓蓓摸了摸自己的头,有些尴尬。

“所以你有什么诉求就放心大胆地说,我会尽量去解决。你去年是提过工资的问题对吧。”

席蓓蓓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再试一试,“嗯,我去年有提过我们的工资被新入职的员工倒挂了,我是能理解新人工资是根据市场整体水平定的,老员工的调薪只能根据公司制度,但我们老员工干的活必然是比新员工要多要难的,这样真的很打击工作的积极性。”

“我有印象去年挺多人提过这个,马总后来说他会解决,后来没听到这件事的后文了,我以为他跟总部的hr沟通解决好了。所以这件事后来怎么样了。”

“哎!”席蓓蓓长叹了一口气,“第二天他就分别找了我们做思想工作,说我们想问题的角度不对,只看到眼前的这一两千,没看到长远的,说什么年轻人要有梦想,不能拘泥于眼前……哔哩吧啦说了一大堆。但我们在乎的,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席蓓蓓停顿了一下,担心自己说太多了,失了分寸。

“嗯没事,你接着说。”吴总跟马总还是不一样的,如果是马总早就打断了。

“他跟我们谈梦想,我们刚毕业,没有积蓄,要在这个大城市生活,公司应该跟高管谈梦想,跟我们这些刚毕业的基层员工肯定得谈生计。”席蓓蓓越说越激动,什么都说出来了。

事实上,席蓓蓓确实不缺那一两千块,但她心气高,看不惯他们组那两个新来的,活没多少,天天叽叽喳喳地在办公室闲聊,眼里只有他们的导师和领导,见到其他同事招呼都不打,趾高气昂地用鼻孔看人。她的话其实也是帮其他同事讲的。

去年,马总找她谈了一个早上的话,她觉得委屈,下班就去找席慕远了。她没有直接去他家,而是先去医院找他,整个人垂头丧气的……

她走到护士站,“请问席慕远医生在哪儿?”她问在护士站值班的一个小护士。

那个小护士上下打量了她一下,以为又是哪个被席慕远拒绝了不甘心的小女孩,“席医生刚出去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他妹妹,那我在这儿等他一会儿吧。”

“妹妹?”小护士心想,自称席慕远妹妹的人多了去了,“既然你是他妹妹,你打电话给他不就知道他在哪儿了。”小护士的语气有些轻蔑。

“他,他没接电话,也没回微信。”面对小护士的为难,席蓓蓓更加委屈了,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席蓓蓓!”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是席慕远,席蓓蓓扭头看到是席慕远走来,直接冲到了他怀里,双手搂着他的腰,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溢。

“怎么了,怎么跑这儿来了。”席慕远摸了摸她的头,“先松开,白大褂脏。”

席蓓蓓听话地松开了手,用手抹了抹眼泪,“哥,我今晚想去你那儿。”

“好,我现在换衣服就下班。”说着单手搂着席蓓蓓的肩往值班室走。

那个小护士目瞪口呆,她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到底是妹妹还是女朋友?无论是哪个,她刚刚的言行都不太得体了。

席蓓蓓一进家门,就开始吐槽,“哥,昨天我不是跟领导提了工资被倒挂的事吗,然后今天马总跟我聊了一个上午,我要气死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想问题了角度不对,说我短视,字里行间实际上就在说我不应该在大领导面前提这些。”席蓓蓓越说越委屈,“也是,我们有意见不跟他提,直接跟大领导说,肯定打了他在大领导面前的脸,让领导觉得他连手下的人都管不好,他也不想想,告诉他有用吗。”席蓓蓓疯狂输出。

“我们工资被倒挂了,肯定得提出来,公司能解决就解决,不能解决也没办法,但我们总不可能一声不吭吧,就马总喜欢上纲上线,然后又可以跟领导说他给我们做过思想工作了。”

“你被倒挂了多少?”席慕远看席蓓蓓那么在意,忍不住想问。

“我也不知道,可能一两千吧。”

“你也不缺那一两千呀,爸妈也有退休金,家里不缺你那几千块钱,我以后每个月给你转两千块钱行吧,别委屈了。”

“不一样哥,那是资本家的钱,是我的劳动成果,我不要你的,我是不缺那一两千,但你是没看到我们组新来的,啥事不干天天用鼻孔看人。”

“你别管人家,好好学东西,提升你自己的业务能力,有实力才有说话的底气知道吗?”席慕远比她在职场多混了几年,这些道理他还是希望席蓓蓓知道。

“知道了。”席蓓蓓还是听席慕远话的,“你知道吗哥,我们之前是说好的一起提工资的事,这样才会引起重视,但我发现有的人说是说的义愤填膺的,但有些细节就暴露了她根本没提,疯狂怂恿别人去说,把别人当枪使……”

“哪里都会有这样的人,什么都想要,又想要利益,又想保住自己在领导面前的形象。”席慕远一直在诱导席蓓蓓想开点。

“知道了。”席蓓蓓乖巧地点点头,“哥,要不别做饭了,下楼吃吧,请你妹妹我吃点好的,抚慰一下我弱小的心灵。”

席慕远笑了笑,“这才是你的目的吧,走吧。”

从那以后,席慕远每个月都会给席蓓蓓账户里打两千块钱,席蓓蓓也跟他说过很多次不用了,想要还给他,他依然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