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北城在连续暴晒了半个月之后,难得出现一个清爽的阴天。

然而,这天的股市却没那么令人愉悦。

“平等大道”比平日更拥堵。路通大厦人满为患,从销售部到董办,电话铃响个不停。

路为看着站在办公室对面汇报挤兑情况的秘书。只能看见他的嘴巴在动,说的话已经完全听不进耳朵里。桌上的手机一直在嗡嗡响,挂断数次后,他干脆不看了。不是银行来通知他补仓,就是投资者要求解释,他无话可说。

本以为恒安经过这么长时间负面新闻炮轰,盘面活跃度已经很低,不会大跌。

可九点一刻的盘前竞价,恒安凭空出现超大卖单。这个神秘卖家显然提前做了准备,持有量非常大。

巨大抛压造成恒安盘前跳空跌停,路为手上的那些股连卖出的机会都没有。

持有恒安的那些私募和基金机构,面对余衍霖突然宣布减持的利空消息和大量抛售,更不敢有任何动作。

周一一整天都没有看见一丝阳光,直到天渐渐变黑,路为站在高耸如云的路通顶楼,看着前来赎回的客户逐渐散去,心里的阴云却久久不能消散。

因为,他的一天还远未结束。

当天夜里,A国股市开盘,路通还在大幅下跌。Crazy Maddy持续加码,曝光路通旗下机构的外资含量,暗戳戳表明其联合外资获取信息产业链的目的。

如果之前对于他入资恒安的质疑,他尚未反应过来,那现在的股权穿透,足以表明,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暗暗拉恒安出谷底。

第二天股市开盘,路为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只能眼看着融资爆仓。银行采取强制措施,强行卖出他手中的股票。

而前一天出现的那个神秘庄家,则开始慢条斯理地将卖掉的股票一点点买回去,犹如在收获一大片金灿灿的稻田。而路为,辛辛苦苦播种插秧,现在却只能眼看着它们进入别人的粮仓。

左右手一折腾,路为亏出来的大窟窿,转而进了神秘庄家的口袋。

裴郁铭比他想的更要雷厉风行,周二当天,毫无征兆,小道消息称恒安要引进白衣骑士救市——即,裴氏集团。

路为之前所游说的那些小股东和私募基金管理人,见路通大厦将倾,而那边有金融奇才操刀,纷纷倒戈相向。

他没想到,裴郁铭那个疯子为了整垮他,居然不惜联合余衍霖演了这么大一出戏。

当天下午3:30,恒安发布公告表明孙毅理与余牧瑾签署了代持协议,由余牧槿代持1%的股份,将‘狻猊’转让与恒安。

这个公告一下子给了股民十足的信心,也扭转了舆论,恒安股价可预见地会从低点慢慢回升。

可想而知,白衣骑士的小道消息只是为了借裴氏的名声重振士气。

短短两天,路为输得两手空空,白白便宜了裴郁铭那个狼崽子,两头赚。

接下来,他将要面临的是上千亿的撤资压力,以及互联网信息安全办的查询。

***

VOX三楼的办公室内,两人完全看不出刚捞了几亿美金进口袋。

这两天被路为在心里骂得狗血淋头的裴郁铭,意味阑珊地看了眼路通集团的盘面,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向比他更淡然的余衍霖。

余衍霖一句不提别的,晚上一进门就迫不及待跟他显摆苏诺的毕业演讲,那表情跟他表哥说一岁小侄女会叫爸爸的时候一模一样。就好像白天的腥风骤雨与他毫无关系。

世人只知道裴郁铭是金融疯子,但他着实冤枉,真正疯的一直都是余衍霖。

自从有一年他回了趟国,再回去后就开始发疯。两人从几千万的本金开始炒股,炒期货,到最后的做空。

余衍霖用他超强的算法和对数字的敏感,而裴郁铭则利用他的信息获取能力。两人联合扫**硅谷,一时间风头无两。到现在做成一个上百亿美金的做空机构,靠的是余衍霖的疯。

那个时候,这个世间好像再没他在意的东西了,顷刻间能输得血本无归的做空豪赌,他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在没有杠杆限制的A国,只要不怕输,一个亿的保证金能撬动上百亿资金。但同样,如果输了,要搭进去的也是上百亿的成本。

裴郁铭知道,那时候他真正在意的东西丢了,他在寻找存在的意义。

而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路为却不知死活,非要去动一动那个疯子心尖上的人。

这个疯子疯起来,就更要命了。

也算路为运气太差,路通集团在A国上市。A国是两人起家的大本营,适合瓮中捉鳖。而且那里的股票没有涨跌幅限制,做空合法。大大缩减了操作难度难度。

裴郁铭倒了一杯威士忌给余衍霖,跟他碰了碰杯,“好久没玩儿得这么痛快了,怪只怪他选错了对手,非要拼一拼谁头更硬。”

余衍霖接过喝了一口,淡淡回应,“合作愉快。”

裴郁铭侧头问他,“不用回去给你家小祖宗赔礼道歉?你这又是骗人进山,又是关在家的。”

这几个礼拜,他眼看着陶真从一开始的正义凛然,信誓旦旦到后来的战战兢兢。可想而知,余衍霖回去更有得受了。

余衍霖无奈地笑了笑,“关不住,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你不是让赵叔看着么?我帮你查查?”裴郁铭惊讶道。

赵叔一直跟在余衍霖身边,他多少有些了解。没想到,苏诺居然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不用,玩儿累了会回来的。”余衍霖没当回事,看在是知道去向了。

“这是你之前让我帮你改的基金持有份额,你看看。”他不再追问,从茶几上拿出一份合同,转移了话题。

“不过你这回做得可够绝的。你家老余怎么也想不到,这搬起石头的居然是自家儿子。”

任谁也想不到,授意他把恒安折腾到现在的人是自家的未来接班人。整个过程稍有不慎,现在路通的下场可能就会变成恒安的下场。

余衍霖接过也没看一眼,就放到了一边。

“路为心虚,不会把‘狻猊’的事顶出来。他看准了余牧瑾也不敢,所以才敢融资屯股,以为可以坐收渔利。”

“他哪里想得到,”裴郁铭感叹道,“你会去挖自家的墙角。置之死地而后生。”

要扳倒路为,也不是没有不涉及到恒安的方法。但余衍霖要拿的那份协议在余牧瑾手里,只有真正动了恒安的利益,余牧瑾才会把那份合同拿出来。

而此次恒安市价大跌,远超于这份合同的金额。

“是她的,就该还给她,顺带加点利息。”余衍霖撇了眼裴郁铭给他的那份基金合同,眸色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所谓的神秘庄家,是裴郁铭用余衍霖的项目收益资金所成立的一只基金,中途转让给了苏诺。经过一年的暗中准备,在最后给了路为致命一击。

他一开始只以为余衍霖出于愧疚,想要用钱来弥补苏诺。现在想来,不止如此。

他是要以苏诺的名义,来报这个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