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按照惯例，火灾事故调查结束后，要写出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沈烈把这个差事交给了陈燃，一来陈燃是新人，刚好可以试试她的文字功底和逻辑思维能力；二来沈烈确实也无人可用，总不能让他自己趴在电脑前点灯熬油写材料吧。

没想到，陈燃在公文写作方面确实有两把刷子，任务布置下去后，很快就完成了。

沈烈看完火灾调查报告稍稍有些意外：“这是你自己写的？”

“对啊。”陈燃点点头。

“不错。”沈烈合上报告，“把报告送给秦支队长吧？”

“难道不需要再修改一下？”

“不需要了，写得不错。”

陈燃有些踌躇：“沈科长，我一个新人去给秦支队长送调查报告恐怕不合适吧？”

沈烈笑笑：“正因为你是新人，所以才需要和领导接触，在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这可比你在火场灰头土脸扒拉多少灰都重要。而且这份报告本来就是你写的，所以让你去送这份报告是最合适的。”

陈燃有些为难地：“沈科长，我不太懂这些，我只想干好工作。”

“所以你才需要学嘛。”沈烈说，“以前你是学生当然不需要知道这些，但现在你入了职场，就必须掌握职场的生存法则。消防员也是一份职业，要想在职场脱颖而出，仅凭努力不够的，还必须学会一些职场本领。”

陈燃有些懵了：“沈科长，你越说我越迷糊了。”

沈烈笑了笑：“慢慢你就懂了，都是这么过来的。碰上我算你走运，一般人是不会教你这些的。”

陈燃道了谢，拿了火灾事故调查走到秦峰办公室，犹豫了足足几分钟，才喊了一声“报告！”

“进来！”屋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声音。

陈燃推开门走了进去，这应该是她和秦峰第一次正式见面。

虽然开会时陈燃曾经见过秦峰几次，但由于她是新人，没能坐到会议桌前，只能坐在后排的座位上，远远地看着秦峰。她不知道秦峰有没有注意到她，更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没有留下印象。

秦峰正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陈燃走进去后，老老实实地在秦峰对面站着，就连大气也不敢出。

秦峰直到把最后一个文件批阅完后，才抬起头来，看看了陈燃说：“你是……”

陈燃有些拘谨地说：“报告支队长，我是火查科见习参谋陈燃。”

“喔，陈燃。”秦峰朗爽地笑了，“我知道你，这次‘屋外屋’民宿火灾调查你可没少出力。怎么？找我有事？”

陈燃把一份报告递上来：“报告支队长，‘屋外屋’民宿火灾调查报告写好了，请您过目。”

秦峰接过报告，翻了翻：“这是你写的？”

陈燃点点头：“是。”

秦峰指了指桌前的一张椅子，示意陈燃坐下来，“报告我看了，写得不错。不过有些地方还是要再打磨打磨，这个你可以向你们沈科长多学习学习。”

“是。”陈燃大声回答。

秦峰看出了陈燃的紧张，便说：“放轻松些，我又不是老虎。你是哪的人啊？”

“本市人。”陈燃老老实实地说。

“今年多大年龄了？”

“24岁。”

“父母身体都好吧？”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是父亲一个人把我带大的。”

“喔，对不起。”秦峰看了看陈燃，“我不该问这个话题的。”

“没事。”陈燃有些骄傲地说，“虽然我母亲很早就过世了，但是我父亲对我很好，从来没有让我受过任何委屈。所以，我得到的爱一点不比那些父母双全的家庭少。”

“喔。那就好。”秦峰点点头，“你很幸运，因为你有一个好父亲。”

“是啊。”陈燃一提起父亲，眼睛里就闪着光，“我也觉得我运气特别好。”

秦峰笑了笑，说：“我知道你家庭条件不错，告诉我，为什么当要消防员，而且选择了最脏最累的火灾调查工作？”

陈燃笑了起来：“支队长，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因为……因为这是一个秘密。”

秦峰也笑了起来：“行，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不勉强了。行了，今天咱们就先聊到这吧。以后工作上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是。”陈燃知道秦峰最后那句话纯粹就是客套，便向秦峰告辞离开。

陈燃走后，秦峰立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出生证明。看着这张已经发黄的出生证明，一向坚毅的秦峰眼睛居然有些发红。

一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浮上心头。

22年前，秦峰还只是一个城区消防中队的中队长。那一年，他二十五六岁，刚结婚一年多，妻子谭小雅就在医院剖腹产给他生下一个女儿。他对这个刚出生的女儿视若珍宝，女儿出生后，他就一直寸步不离地在医院守着妻女。

可就在女儿生下来的第6天，中队突然接到了去郊区一家大型化工厂灭火救援的任务。指导员知道他在休假，便没有通知他，独自一人带队去灭火。

可是救援过程中，化工厂发生了二次爆炸，多名战士受伤，而在一线靠前指挥的指导员更是身受重伤。万不得已，指导员命令通讯员通知他立即去火场增援，接替他指挥后面的灭火行动。

秦峰接到通知后，歉意地跟妻女说了声“对不起”，便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场。

那一场大火，秦峰带领战士们整整扑救了一天一夜。灭火战斗结束时，很多战士脸上都被烤掉了一层皮，有的战士甚至连头盔都被烤化了。但是化工厂保住了，周围群众无一伤亡。

任务结束后，秦峰没有在现场多呆一分钟，立即让司机开着消防车把他送到了医院。他要把这份喜悦第一时间告诉刚出生的女儿。

可是当他裹着一身烟尘，风尘仆仆地赶到病房的时候，却被护士长给拦住了。

秦峰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连战斗服都没有脱，脸都没有洗。现在这个样子冲进病房去，非得给女儿吓坏了不可。

秦峰连忙向护士长道歉：“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我现在马上就把衣服给换一下。通讯员……”

护士长轻轻地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地说：“秦队长，我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你听了以后，希望你一定要冷静。”

秦峰立即感觉心往下一沉：“出什么事了？”

护士长犹豫了一下，说：“你女儿不见了！”

“什么？”秦峰听到这几个字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立足不稳，“你再说一遍。”

护士长艰难地重复了一遍：“秦队长，你女儿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