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林桑觉得于牧瑾的衣服都是高领什么的是个人爱好,可现在她是知道了,于牧瑾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男性特征。

林桑的神色也变得莫测起来,赵起兴却是因为这一系列的事而给于牧瑾安上了个“祸水”的名头。

赵起兴一脸不满的看着于牧瑾,说出来的话像是浸染了毒液的尖刀,直直的网于牧瑾内心捅去:“于牧瑾,你还要不要脸了?这么死缠烂打着我们家锦安你什么意思?算我这个当长辈的求你行不行?你有多远滚多远,你不是B市人吗,滚回你的B市去吧,我们小地方供不起你这么尊大佛。”

“我知道你家里在B市有些势力,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老赵家不怕你会做出什么打压我们的行为。我倒是想问问你,你存了什么恶毒心思要让我们家绝后?赵安可是我们家的独苗,未来继承人。”

“如果是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继承的?我宁愿他招个穷酸的乡下人给我们留个香火,也不愿意让他和你这种所谓的大家族里出来的人厮混。”

于牧瑾没想到赵起兴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能说出来这么多“直男癌”或者是“愚昧的传统生殖论”的话,他苦笑一声,也对,于家不也是这样吗?有可能爷爷之所以给了他自由,只是因为自己的两个哥哥可以继承家业。

此时的于牧瑾多希望赵安和自己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不需要背负着家族的重任。

赵起兴像是气得厉害,喘气都呼哧呼哧的,紧跟着又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家族出来的孩子不看重钱,我也就不拿钱打发你了。不过还是请你滚出H市,别再和锦安见面了行吗?”

他这话说得客气又伤人,礼貌的说着“请”,却又让他滚出H市。

“我们锦安已经为了你要把我们老两口都抛弃了啊,都说养儿防老,我们这哪是养了个儿子,分明是养了个孽障啊!”赵起兴的神色中带着疲倦和痛苦,自让赵安“自生自灭”以来,他也一直睡不好觉,成夜成夜的睁眼到天亮。

赵起兴不明白,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报复到了自己儿子身上,让他居然喜欢上了一个男人。也因此,赵起兴恨上了“引诱”赵安走向歪路的于牧瑾。

但因着赵起兴是长辈,虽说他说的话将于牧瑾的心伤的透透的,可于牧瑾还是不能,也不敢对赵起兴还嘴。

于牧瑾惯是个伶牙俐齿的,此刻却讷讷的口不能言。只能满脸通红的忍受着长辈的指责。

这是赵安的父亲啊,生他养他的父亲。于牧瑾自觉已经很对不起他们了,又那里会去顶撞他们呢?

林桑的眼睛不知道是哭的,还是被手术室的灯光映照,看起来像是眼睛通红的样子。她之前虽说很喜欢于牧瑾,可那是基于于牧瑾是她未来儿媳妇的基础上。可现在儿媳妇没了,变出来个男人。即使林桑再喜欢他,也不会接受。

林桑颤着嗓子对于牧瑾说道:“小瑾啊,伯母真的很喜欢你。你漂亮,聪明,又大方,可你为什么偏偏是个男孩子啊……”

“我一直想着,锦安未来的媳妇儿会是什么样子的呢?锦安的眼界高,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可那也不能就此孤独一生不是?所以伯母给他安排相亲,就是想帮他找到未来共度一生的人。”

“那个未来将会和锦安共度一生的女人,会和他举案齐眉,琴瑟和鸣,两个人能够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再生个胖小子,我帮他们带,听胖小子喊我奶奶……这是我一直憧憬着的生活啊。”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锦安他三叔给我们看的照片,当时我就觉得,这小姑娘看起来很有灵气的样子,怪不得能得了这么挑剔的锦安的眼缘。后来见你的时候,我就觉得确实应该如此。”

“像你这样的孩子,又有几个长辈会不喜欢呢?可你为什么偏偏,就是个男孩子呢?”

如果说赵起兴的话只是让于牧瑾觉得委屈和憋闷的话,林桑的话就是直直的撞击到了他的痛点。

林桑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却也毫不掩饰因为他是个男人而产生的悲伤和遗憾。

随着林桑语重心长的话,于牧瑾的眼泪一滴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他无声的哭泣着,竟然第一次也痛恨起了自己是个男人。

如果,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是不是他和赵安的这条路,就会好走一点呢?

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就是没有如果。

林桑哽咽着说道:“小瑾,我知道你还有两个哥哥,你家里不会给你太大的压力。可请你也体谅体谅我们,我们就锦安这么一个男孩子,以后也都指望着他。锦安的妹妹早晚会嫁出去,锦安和你,玩不起啊!”

于牧瑾紧抿着唇,半晌才说道:“伯母,我和锦安,从来都不是玩的啊。我是真心爱着他,也被他所爱的啊。这样真挚的感情,怎么能用玩来形容呢?我们俩可是比谁都认真呢。”

赵起兴忍不住说道:“认真?你们的认真有个屁用!你能不能做个正常人?做个正常男人?不要变态!”

于牧瑾脸色难堪起来,林桑阻止了赵起兴再多说下去,她伸手握住于牧瑾的手,竟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小瑾,伯母求你好不好?求你离开赵安,让他能过上正常的不受世人所诟病的生活,让我们别再为他这么操心难过,求你放过他,也放过我们好不好?伯母给你跪下求你了……”

于牧瑾顿时慌乱了起来,想要把林桑扶起来,嘴上连说着:“伯母你别这样”,赵起兴和赵锦荣也伸手要扶起来林桑。

可意志坚定的女人哪里会这么容易妥协?做了母亲的女人,所有的力量都来自于自己的儿子。

林桑在三人的搀扶下硬是直挺挺的跪着,似是有于牧瑾不答应她就不罢休的气势。

旁边经过的三三两两的护士和病人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脸上的鄙夷和嫌弃的表情都深深印刻在于牧瑾的眼里。看着眼前这个头发已经有了斑白的年近半百的女人,她是自己爱的人的母亲啊,她并没有什么错,她也只是为了锦安,才会对自己这个小辈下跪。也许错的,真的是自己啊……

于牧瑾的嗓子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絮,又噎得慌,又火辣辣的疼。

半晌,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虚弱地说道:“好,伯母。”

“我离开他。”

林桑这才被人扶了起来,靠在赵起兴的身上,又哭又笑地说道:“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啊,可锦安,是我唯一的儿子啊,我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执迷不悟啊……”

于牧瑾像是灵魂都出了窍,只觉得自己恍惚的回答道:“不,伯母,是我对不起你们。那么,我先走了。”

于牧瑾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漫无目的的往外走,他的眼神中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灵气和光亮。

像是失去了焦距一样,于牧瑾瞪大着眼睛,却像是看不清自己前方的道路。他一路走着,不停的撞到别人,有医生,有护士,有病人,甚至还有桌椅墙角和门框。

被他撞到的人要么吃痛一声,抱怨两句,要么破口大骂,有好心的护士关切的询问他怎么了,于牧瑾只挥挥手,说了句“没事”便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能有什么事呢?哀莫大于心死。

可笑他还自以为是的觉得,爷爷已经同意了他们的事,却没想到锦安这里,有更难以迈过的坎。

之前锦安想尽办法劝服他的家人的时候,他还觉得锦安做的如此轻松,想来以后一切的事都不是问题。却没想到这最后的一道坎,终究是他自己迈不过去了。

于牧瑾实在没法自私的说服着自己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对于自己的父母,他可以撒娇耍赖甚至撒泼,可跪地求他的是锦安的父母。

于牧瑾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再去要求这两个老人做什么了。

于牧瑾还记得,之前在小汤山温泉度假的时候,林桑还是满头顺滑的黑发,此刻却已经是夹杂着斑驳的白发了。一向是顺风顺水的大家夫人会是什么原因短短的不到半年的时间就白了头,于牧瑾无法欺骗自己这和他没关系。

是不是世人总会说一句,情深缘浅,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呢?

两条鱼在干旱的时候互相用自己的唾沫去润湿对方,让对方活下来,不如互相游曳于广阔的江河湖海,彼此忘却来得好。

他现在和锦安,又何尝不是走到了这一步?互相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拯救对方,是不是真的不如,海阔天空,就此相忘于江湖呢?

可不是还有句话,叫做“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吗?

那两条相忘于江湖的小鱼,真的比那两条相濡以沫的小鱼幸福吗?他们偶尔,是不是也会觉得心里空****的,没着没落的呢?

于牧瑾心里很乱,他虽然迫于压力答应了林桑离开锦安,可脚步却是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