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进一家店铺，店主热情的接待，一通讲说这是正经的丝绸，傅薇穿上这个汉服会多多漂亮，拍照多好，夸李继思和傅薇郎才女貌，建议李继思也买一身，一起拍就更好看了。
李继思伸手去摸上衣料，傅薇也同时伸手去摸衣料。
李继思手指微微捻，看一眼傅薇，傅薇也是微笑，两个人心照不宣。
任老板在后面舌灿莲花，两个人都直走出店外。
一出店门，傅薇说：“应该都是义乌批发过来的，拍照穿一下也还算是可以，反正后期会p图，，摄影师够好后期够好，也ok的。”
李继思叹一口气说：“这样的质量，如果想要拍出好照片那是不可能的，做工粗糙，还有线头，并没有用心。一件衣服有没有被用心对待很明显就能看出来。”
傅薇说：“这里是景区，做的都是小本生意，批发走量。”
傅薇想到的是自己做的那些衣服，也都是工厂流水线上做出来的，每一件除了设计十分用心之外，制作上面确实也没有用心。
市场就是这样，她无法做的更加高端。
这些在李继思眼里就都不是问题，李继思热爱做高端以及高订，将世间所有值钱的东西堆砌上去还要挑三拣四看堆砌的好不好。
李继思说：“你也摸了，你觉得它的材质是？”
傅薇抿了一下嘴唇，说：“化纤。”
李继思说：“这问题很大，他说是真丝，可是是化纤，我觉得这很成问题。”
这话说的傅薇无法辩驳。
她无法开口跟李继思说这也是市场的一部分，信口开河和以次充好也是。
这应该是被抛弃的，而不是继续下去。
李继思也不多说，只认认真真的感慨：“这样下去是做不出高端的，就算追求不是高端，追求销售量，这样也做不出更高的……附加值。”
傅薇也不知道李继思从哪里学会的附加值这三个字，大概是在哪里耳濡目染。
傅薇只能是沉默着点点头，好像认罪。
肖凯在一边一句话也插不进来。
门票包含了里面好几处景点，三个人挨个逛景点，走出来的时候华灯初上，天色一点点的暗淡下来，红色的灯笼摇曳在每一座建筑物的屋檐下面，十分的生动有趣。
三个人还都没有吃饭，因为肖凯所以只能是回酒店吃。
路过一家香囊店，肖凯饿了一个劲儿的催，李继思说：“你自己要跟着来的，不然去旁边的店吃，你行吗？”
肖凯不行，肖凯其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可是曝光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又是肖凯在外面等着，李继思进去，傅薇也跟着进去。
一面墙壁上全是各种香包，傅薇一个个看过去，也显然都是工业制成品，化纤的，小商品批发市场的那种东西，千篇一律。
李继思看其中的一些样式，一路往里面走，左边墙上都是香包，右边是柜台，上面摆着许多香粉。
每个香粉袋子上都有牌子，写着香粉的成分和用途。
李继思对这些没兴趣，一眼看见香包最后面一排，有几个特别精致的香包，过去拿起来看。
显然跟前面那些都不一样，只是绣花的功底不够好，跟前面的那些机械绣花比都会差一点，一朵花换了三种方式来绣。
李继思细细看这些针脚。
傅薇也过来看这几个香包，拿了一个问老板说：“这个多少钱？”
老板说：“这个贵，一个二百，这个是手工绣的。”
李继思跟傅薇说：“这个是真丝。”
傅薇也说：“手工款可能用料就比较舍得，200不算贵了，应该花了很多心思在上面。”
李继思问傅薇：“前面那些香包多少钱一个？”
傅薇说：“有三十的，也有七八十的，这种花比较繁复的会贵一点。”
傅薇拿一个她说的贵的那一种，递给李继思，李继思选择不接过来，只看一眼就说：“这个不行。”
傅薇知道他说的不行是什么意思。
如果贵只指更大，机械绣花的图案更繁复，那么这是没有意义的。
只有设计才能让这些东西被附加更多的价值。
香包本身非常好，可是粗制滥造不可取。
李继思仔细看，问傅薇：“你觉得这几个手工的值得买下吗？”
如果是以李继思连地摊上最糊弄人的那一种玉石龙都高价收了的标准来看，是可以收的。
可是以正常的角度来说，不能。
傅薇于是说：“不能。”
李继思放放下几个香包，傅薇从一堆机械制造的香包里挑了一个雪清色的，极素雅，上面只有一个秋天的秋字，简简单单的在一角落，过去付账。
装香料的时候，傅薇叫李继思说：“你觉得哪种好？”
李继思过去一个个的拿起来闻，最后选了一种，说：“这个我觉得好一点。”
傅薇让师傅把这个装进去，拿了出去。
外面肖凯在等，肖凯看见傅薇拿了个香包出来，看一眼说：“还真的买啊？回头你去上海，我们去我常去的那几个老铺子，师傅手工比这个好多了，他还买了个扇子。”
傅薇觉得可能是李继思送自己的那一个。
傅薇于是问：“是一个扇面，上面有牡丹富贵，还有彩蝶的吗？”
肖凯说：“是啊，就是那个。”
傅薇当时拿到那柄扇子就觉得木质温润油滑，绣工自然是精湛，可是不知道大概是什么价位，想着一把扇子也就是如此。
可是如果是肖凯说的什么上海的肖凯常去的哪种老铺子，恐怕就不是寻常价位了。
她把扇子放在家里当摆放，想着等开春之后拿着这个扇子出去拍照，给自己新一期的汉服做配饰。
傅薇觉得不好直接问价格，实在不礼貌。
肖凯问：“是不是送给你了？”
傅薇点头说：“对啊。”
肖凯当时只是说：“挺好的，你拿着合适，听说你是做汉服的。”
傅薇不知道肖凯从哪里听说的。
肖凯也不会说自己是是在上海被李继思说要去一些老店铺，等到了店铺里面，李继思如鱼得水，跟店老板相谈甚欢，而他自己坐在一边沙发上翻杂志。
隐隐约约听见那边李继思跟老板说什么女孩子的事情，听的他竖起了耳朵。
听到一些词。
“温和，女孩子，二十多岁，专业做汉服设计的，可能会喜欢……”
后来老板就拿来了那把扇子，一直摆在店铺当中根本不卖的那一把。
老板说：“你是真的懂这些东西的，这些物件摆在这里没有意义，拿去给合适的人才有意义。”
付账的时候肖凯看了一眼，还是惊诧于这把扇子的价格。
也就难怪这扇子包装都包的格外妥帖，一丝一毫都不会被碰到。
所以……
肖凯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看李继思笑。
李继思面无表情，全当没这回事。
一行三个人回酒店，厨房菜就陆续端到客厅来。
问是哪里来的，服务生说是这位小姐点的。
傅薇解释说：“路上时候就提前点了，这样我们回来就不用等， 饭点需要等挺久的，我点的都是这里的特色菜，菜单还在，有想吃的可以再加。”
李继思没什么意见，肖凯接过菜单看。
傅薇点的确实都是特色菜，因为菜里面青菜太少，格外要了一个香菇油菜，点了一个炖汤，竟然都很合肖凯的胃口。
肖凯看着菜单一时还真的不知道点些什么好，最后只加了一碗米饭。
李继思说：“你不是要控制体重？”
肖凯说：“是，所以偶尔一次，就这么一次，绝不再多。”
李继思说：“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的建议是别加饭，吃完去运动。”
肖凯很溃败，可是他无法说李继思，因为李继思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很克制。
肖凯只能是看对面的傅薇：“傅薇也很胖，你怎么不说她少吃点？”
傅薇抬头看桌子对面的李继思和肖凯，觉得肖凯的滤镜真的碎了，跟电视剧里的古装男神真的是区别太大。
李继思看傅薇，说：“她不靠脸吃饭。”
傅薇欣然的啃排骨，十分肆意。
她跟胖根本没有关系，只是不可能上镜，上镜需要极瘦，不像拍照还有后期可以拯救。
肖凯最后也真是没加饭，吃自己那一份，吃完委屈屈的回自己的房间找地方运动。
外面天冷，服务生把餐盘都撤下去，端了茶盘上来。
李继思和傅薇两个人就坐在这样的房间喝茶。
窗户上因为内外温差而起了一层薄雾，外面的月亮隐隐约约的那样明彻。
李继思说：“这座城好像又不一样，每一处都不一样。”
傅薇笑笑，答：“是很不一样，故宫是皇家的地方，这里是民间的，每一地都还有自己的环境气候，这样的院子百年前就有人住在里面，一定也有很多故事。”
李继思看着窗户边一个圆洞问：“那是什么？”
傅薇知道，傅薇说：“你这个房间以前的主人应该养了猫，这种小洞是让猫进出用的。”
李继思说：“哦。”
傅薇问：“明天去其他几个景点，还是开车去，等早上您吃完早饭我们就可以出发。”
李继思忽然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话总是说您？我以为这是一种社交礼节，可是我后来发现你跟别的人都不是这样说，我也问了一些人，说‘您’其实是很尊重的一个称呼。”
傅薇笑着问：“确实是很尊重您啊，我是您的助理，您有许多很了不起的成就，去哪里都是一样会很有多人对您说‘您’字的。”
李继思说：“可是我听说这代表非常疏远。”
傅薇说：“工作场合之外，有一点疏远，可是工作场合内还是合适的。”
李继思试图解释：“我们是平等的，不需要说‘您’，你可以说‘你’。”
傅薇说：“好。”
一口答应下来。
可是答应的过于快，让李继思也觉得傅薇并没有什么这的认为这是一件事情。
傅薇只是觉得合理，所以答应下来，她一贯好像都是这样的，不会跟人起冲突，他说什么，她都还好。
她根本不在乎很多别人的想法，从小很多时候都是他自己，自己一个人做许多事，只知道负责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太关注别人的人。
李继思说：“很多东西其实是很高端的，可是却做不出来，我在上海看了那些老手艺铺子，是高端路线，可是设计太过传统，肖凯也是因为拍戏才知道这些地方，很多样式很美，可是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古董，而不是现在会有的东西。”
傅薇明白李继思说的那种感觉。
现在传统和现代碰撞之下，很多传统的东西要么消亡要么就走向两个极端。
一方面就是傅薇这样面对年轻受众的，在品质方面下降，主打设计和网红拍照用的汉服，一方面就是针对高年龄层的客户，用最好的材质最好的手工，设计上就是最传统的样式，这样深得一部分财力雄厚的人的青睐。
很多旗袍看起来寻常，可是面料一点都不寻常，不同的面料的区别价格可以差的天差地别，一件20万傅薇也不会觉得诧异。
缺失的是整个中间阶层，整体都缺失掉了。
传统汉服在日常生活中的使用率不会太高，好像是婚纱一样的被用来摆拍，拍照是可以后期的，中间价位就十分尴尬。
傅薇想做的正是中高端这一块。
李继思喝一口茶，跟傅薇说：“我始终都不会品茶，我并不能尝出来这杯茶跟那些很贵的地方的茶有什么区别，应该是有的吧，环境之类的。”
傅薇笑笑说：“不光是你，我也唱不出来，茶在古代还有专门的茶道，只能是喝出来一点很好喝，有的寻常，环境更好一定能卖到更高的价格，这是一定的。”
李继思话锋一转：“其实也很正常，我负责的品牌在欧洲门店会有许多年轻款的服饰，在亚洲门店通常定位的年龄层会更大一点，就是因为亚洲区域有购买力的我们品牌的用户年龄层普遍偏大，跟经济相关。”
傅薇其实羡慕李继思，因为她还在苦苦挣扎于200元的汉服如何才能控制成本的时候，李继思能不用在乎这些尽情的去做设计，只用取悦自己。
顶端的设计师是应该被追捧的，而不是现在国内这样的环境，她一路坚持到今天要不是自己就能做网红带动流量，自己做p图自己做后期，早就撑不下去。
用网红经济提携服装设计，才能盈利，盈利才是能坚持下去的根本。
不能盈利的东西是无法一直一直投入很多精神的。
李继思琢磨着说：“其实有空白说明有空间，我想寻求一个更适应现代同时也足够古典和传统的区域。”
傅薇说：“你上次设计的光就很好了。”
实际上不止是很好，是非常好，傅薇看得折服，那是才华的折服，因为自己也设计，所以知道有多好。
一边被折服一边劝自己说也是正常，因为李继思本来就是最顶尖的设计师啊，全球顶尖的，自己本来就是一生都很难企及的高度，连当他的助理都是机缘巧合。
李继思说：“谢谢。”
傅薇说：“所有看过那个设计的人都会这么说的。”
李继思说：“我不是说这个谢谢夸奖，是去那个山上，很大的风雪那一天，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光照进来，你站在光里，给了我灵感。”
这已经是李继思说的很缠绵的情话了。
傅薇听着也觉得有些其他的意思，可又觉得大概是自己想多了，于是说：“我什么也没做，那次是我安排的不好，实在是不好意思。”
李继思也就“嗯”了一声，转头过去不说话。
两个人坐着喝茶，李继思不说话的时候，傅薇也不说话，因为她觉得她是助理，既然是助理就是需要工作的，既然是工作，现在工作时间老板不开口，她也就不适合开口。
倒是喝了一会儿茶，傅薇想到什么抬起头看李继思，李继思也正是看她，目光撞上，李继思有些闪烁。
傅薇问：“您送我的那把扇子是不是非常贵重？如果很贵重的话我其实不方便收下。”
刚刚肖凯说的时候她想应该是不会错，因为那把扇子她拿到的时候就有这扇子很贵的感觉，可是她不是专业做这个的，能感觉到贵，却不知道有多贵。
她本来以为是大概一两千，一两千块的礼物如果是李继思送的，她还可以接手，再还一份礼物就是了。
可如果更贵，就算她很喜欢也不适合收。
李继思说：“我送人礼物不喜欢收回来，我是觉得刺绣漂亮，你既然是在做这个行业，我希望你至少以这个为标准，这样一定做得很好。”
傅薇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说这话竟然被李继思好像中学班主任一样的回了回来，让她有些哑口无言。
他送她一把扇子，竟然有这么多含义。
这把扇子的价格忽然就不重要，而是教育意义。
李继思在教育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