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医院的林护士欢乐相比，财务室里的娟娟笑容惨淡。

已经定好的广告公司打电话来，说他们不做了；而信用社早期发放的贷款也在催款。

还有一个挂在娟娟桌边要钱的洪海强。见梁可进来，他赶紧起身，和娟娟说道：“既然梁总来了，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怎么了？要不你们先说，我一会儿进来？”

“这个…不用了。我走了啊。”

他每次有所保留的时候，都会说“这个”。梁可想起在ICU门口那两个工友模样的人，当时场面混乱，但梁可还是听到他们说“没发工资”。

建筑行业也是个小江湖，包工头手下的人许多是自己的老乡、朋友，关系靠信任来维系。为了保留资金，包工头平日里只给工友们发生活费，年底统一结账；工友们很朴实地接受了这种模式，“项目没做完老板就没有钱发”的想法还是比较普遍的。

这也是为什么回乡过年前，项目结束或出事的时候，是工人们集中讨薪的时间。如果包工头说没有钱，承建方也不付款，那便会找上“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的房地产公司。

但这还没到年底，一般而言不会有工人来找地产公司老板要钱。所以，ICU门口的那两个工友，有些特别。

“洪总，工程部都还可以吧？”

“可以，可以。我先出去了。”洪海强敷衍两句，关上了门。

洪海强的工程部不归梁可管，她也不好追问。考虑到外头有凤林居做不下去的传言，工友们担心陆永亨，担心没钱发，也还在可理解范围内。

娟娟见梁可发问，她这些日子和梁可并肩作战，互相信任，便毫不避嫌道：“他想要样板间早点开工，来请款的。”

“哦。”

但样板间是否开工，和图纸还有关系。梁嘉为出图速度是很快，但其他东西还没有这么快，更何况按照公司先前开会的原则，能押后付款的都押后了。既然样板间还没有开工，洪海强为什么先要这笔钱 ？

不过这事儿问娟娟肯定无用，娟娟正在烦恼广告公司的事情。娟娟道：

“广告公司说，不做我们的单子了。”

梁可道：“怎么了？按照我们之前定下的‘大额小付，小额全付’原则，这家广告公司我们已经同意提前支付，内容也谈好了，他们怎么变卦呢？”

娟娟道：“他们说‘帐算不过来’。是不是因为我们现在只打算做平面广告，但又要求他们最好的设计，他们觉得不划算？毕竟计费又是以使用物料的量来算的。”

这家广告公司的产品和口碑都很好，梁可和林凤娣讨论再三，才决定即使要预付费，也选他们。

原先，为了匹配“全面开花”的气势，是打算全城、全平台、全方位多管齐下，短时间内集中资金在D城进行“轰炸式”广告投放。

现在，由于广告公司要求付现金，公司为了匹配资金安排，对需求进行了缩减和规划，改为“分步走”的策略。即先从凤林居自有物业外墙做起，再印点宣传单扫街，只做平面广告为第一步，在前期省下一些费用。

“可我们不也说了，电视广告这些，以后还是做的吗？只是暂缓。娟娟，他们的人明说了‘提价’吗？”

“那倒没有，只说要再谈，是我猜他们要提价。不过他们的人提了一嘴，‘做广告宣传的，要爱惜羽毛’…那有没有可能，是他们看了D城小报，被人误导，想要避嫌…”

这句话提醒了梁可。当初选择这家广告公司，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与D城小报的关系极好，不但可以占据最好的版面，甚至可以变相插入软文。

但D城小报，却刚刚发布了对凤林居项目利空的头条新闻。

这事儿虽然常铠没有直接承认，但听他电话里的口气，也就是他干的。

进一步想，黄老板当时来找陆永亨告状，告的就是常铠给他的广告公司画了个大饼，要他积极参与招标，可中标的这一家又像是内定的。

所以，广告公司也是常铠的人？

“这家广告公司不能用了，我们得另外找。”梁可断言。

“现在重找吗？广告物料马上就要用了，来不及了吧？要不还是和他们老板再谈一谈？说不定只是提价，提得也不多呢？”

“我担心的倒不是提价的问题。销售预热马上就要起来，进度特别重要，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抬价，不是避嫌，是拖时间，我们怎么办？”

“拖时间？”

梁可不想说常铠的不好，但她心里抑制不住要这样想——这也许是常铠让她们“吃不了兜着走”的伎俩之一。否则那D城小报的头条新闻，怎么会出现得这样及时？就在常铠与她谈不拢之后？而且，要不是陆永亨一早就定好了转院，这会儿林凤娣肯定要被缠在医院脱不了身。

所以，只要这家广告公司在合作中稍微不配合，或者打太极，甚至更可怕的，夹带点私货，都会大大增加DLFC的成本。

“哎，既然他们不愿意做，我们也没必要勉强。设计水平是很重要，用不用心也很重要。这事情，我和林总汇报吧。”梁可道。她见桌上信用社发来的还本付息通知书，上头明晃晃的红章子像极了催命的符咒，又忍不住问了句：

“公司现在还很紧张吗？”

“紧张！就没有不紧张的时候。现在只做两栋楼和广场，支出确实有所减少，不过还是非常紧张。如果‘诚意金’能早点进来就好了，只要有进项，心里就不用老是看着余额难受…至少付这些‘小额’的时候，不觉得慌。”

“诚意金”也是她们定好的回款策略之一。样板间一出，开放看房，如果有客户有意向购买凤林居，便可以交一笔固定金额的“诚意金”。这笔钱在买房的时候，可膨胀三倍抵扣买房款。这样，除了能够锁定客户，还能汇成一笔的流动资金。

“嗯。样板间和广告公司的事情，我亲自去跟进，争取早日产生收入。”

出了财务室的大门，梁可快速发了三条信息。

给梁嘉为，要样板间的进度表；给黄老板，约他再议广告宣传；给林凤娣，请示她安排一场商宴。

广告公司变卦的事情，是个警钟。有人在抹黑DLFC房地产公司，要毁了凤林居的开盘。

不管这事儿是不是常铠出的招，她梁可都接下了。

她要“能干”给对方看。

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