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彦明的神识中,日月星辰迅速转换,刚升起的太阳转瞬间被一轮明月取代。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也不知过了几天几夜,而这间小木屋彷佛已经过了一世,四名孩童停止无助的泪水,只是相互依偎在一起,眼光涣散地轮流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男子仍然用诡异的表情看着男孩们,一动也不动地静静坐在地上。

突然,一阵咕噜声响了起来。

很久没有进食的男孩们,开始一个接一个发出饥饿的声响。已经入睡的王任谦因饥肠辘辘而醒来,一直揉着饿得发出抗议的肚子,眼泪不听使唤地落下。

“彦明……我好饿喔……”王任谦抹掉泪水,睁着无辜的双眼说。

周彦明神色憔悴地望着王任谦,无奈地说:“忍着点,等叔叔睡着不注意时,我们就溜走。”

“等他睡着……可是,叔叔他都不睡……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不管,你去跟叔叔说,叫叔叔买东西回来给我们吃……”王任谦赖皮说。

“可是……”彦明结结巴巴,心中嘀咕:“我也怕那叔叔啊!他不睡,我有什么办法?”

“我也好饿哦……”林俊强被二人说话的声音吵醒,肚子也开始鸣叫。

“对啊!我们多久没吃东西了……现在什么时候啊?”吴国宇也应答。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讨论著,不时瞥男子一眼,他们实在想不出其他逃走的办法。

四名孩童用无助的双眼看着男子,见男子依然文风不动,于是用手肘互推彼此,示意对方上前察看。

周彦明无奈地被大家拱了出来,上前察看男子是否还醒着。

就在周彦明蹑手蹑脚前进时,男子眼中闪出一道精芒,微笑地看着周彦明。

周彦明被男子一惊,吓得又爬了回去。

男子看着他们,听见饥肠辘辘的声音传来,脸上又是一阵诡笑。

“叔叔……我们肚子饿了……放我们回去吧!”周彦明咽下口水,战战兢兢地问。

“哦!饿了吗?的确是该吃饭了……我也很久没吃了……”男子道。

王任谦听男子这么一说,双眼发亮,开心地应答:“对对对,现在该吃饭了,叔叔也饿了,那我们就下山去吃饭吧!”

“你这么饿吗?这里就有食物,何必下山吃呢?”男子道。

“有吃的?在哪里?”听见男子这么说,大家眼睛为之一亮,但环顾空旷的四周,却看不到热腾腾的食物。

“叔叔骗人,屋子里根本没食物!”王任谦瘪嘴说,饥饿的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我没骗人,眼前就有好吃的食物。”男子咧嘴露出那骇人的笑容。

四人吓得又挤在一起。

“那……你拿出来啊……”林俊强说。

“呵!食物就在你身边啊……”

“我身边?”大家面面相觑,不明白男子的意思。

“你旁边的人不就是食物吗?”男子的一句话,将四名孩童吓得魂不附体。叫他们吃人?这怎么可以!

“叔叔……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这边有刀子,可以让你们吃旁边的人。”男子亮出明晃晃的刀子,月光照着刀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

四名孩童相拥得更紧密了。

“不是说饿了要吃东西吗?来,把刀子拿去,吃了对方吧!”

“不……不要……我们不饿了……”四人抱头痛哭,他们怎么也没料到,眼前的人竟变态到这种程度。

“你们不吃了?”男子问。

四名孩童摇头。

“不饿了?”又问。

孩子们依然摇头。

“但是……”男子顿了顿,注视手中闪着白光的刀子,”我饿了。”

男子的话让人全身寒毛竖立,惊惧的恐慌蔓延至全身细胞,奔腾的血液也在瞬间凝结,冰霜沁入脊髓,渗入中枢神经,禁锢了全身的神经指令。

“那我要先吃哪一个?你们谁先给我吃?”男子毫无生气的眼眸闪着兽般的光芒。

四人吓到忘了哭泣,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

“喔……你们都不要啊?那我就随便点一个人啰……”见四人不动声色,男子面露微笑走向他们。

“为什么……叔叔,为什么你不放我们回去?为什么要吃了我们?”周彦明哭丧着脸说。

这句话传入男子耳里,穿过耳膜来到中枢神经,却未启动沉睡的道德良知。男子脖子一歪,咧嘴发出”咯咯咯”的奇异笑声,用彷佛来自地狱的语调说:“你们忘了我说的那个故事吗?”

四个男孩睁大惊惧的眼。

“那个故事不是骗人的。”男子邪魅一笑,”呵呵!自从我吃了那女人的皮肉后,才发现人肉真是好吃啊!之前虽然有人不信邪进了这间小木屋,但当村人发现那些人没回去后,便对这里产生了恐惧,就不敢再来了。啧!害我好久没吃到人肉了。呵呵呵,当我在山里游**时,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就好高兴,终于又有人愿意上门了。为了要吃你们,我在半路等你们,对你们下咒,让你们顺利来到这里。呵呵呵,你们果然都来了。你们身上每一吋皮肤都要成为我的一部分,呵呵呵,那不是很好吗?来这里的人都回不去的,为了杀掉那对奸夫**妇,我化为厉鬼也甘愿。”

男子的话让闻者为之丧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心智扭曲的男子。

男孩们见男子走向他们,冷汗在剎那间流满全身。

毫无人性的男子强拉出吴国宇,对吴国宇的大声嘶喊充耳不闻。

三名孩童脸色铁青,看着被拉出去的吴国宇不停挥舞手脚,一声声惊惧的尖叫在小木屋里回**,血从吴国宇的额际流下。男子利落地剥下吴国宇脸上的皮肤,一边剥一边哼着歌谣,剥下一片就塞进嘴里嚼啃。

“真好吃啊!”男子发出赞美,青面獠牙已不足以形容男子现在的面容。

骇人的一幕映在严炎眼里,他着实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种人存在。

“快住手!”悲愤的泪水在严炎脸上流淌,但任他怎么呼叫,还是无法阻止这出悲剧。

严炎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殷红的血自男子的嘴角滑下,红得怵目惊心。

男子的双眼扫过发抖的三人,露出红齿笑道:“你们要不要吃?很好吃喔!”

“不要!叔叔你不要这样,放了我们吧!”三人抱头痛哭,而吴国宇已痛晕过去。

吴国宇被男子利落地剥下脸皮,原本健康、黝黑的皮肤已血肉模糊,以骇人的面目出现在众人眼前。过度的疼痛已让他忘了如何思考,只能用全身的力气不断哭喊。

捉要死,捉要死, 个生个有个生个有咧——

一只鸟仔,嘿嘿嘿嘟嘎ㄍ一ㄍ一ㄡ哦

三更半夜,呵嘿呵,呵嘿呵,找无巢,不知咩安怎

男子一边唱歌,一边拿沾满血的利刃比画,双眼注视已被剥皮的吴国宇。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转头对周彦明等人说:“你们喜欢吃人肝吗?”

不等周彦明等人回复,布满血痕的刀已刺入吴国宇胸腔,直剖至腹部,大量的鲜血流出,五脏六腑在剖开的瞬间涌出。

崩溃就在剎那间。

顷刻间,一声声凄厉嘶吼在这个空间里流窜。

震天的喊叫,却得不到一丝悲悯,泯灭人性的惨剧仍继续进行。

“不!”严炎大吼一声,忘记自己其实触不到实质的影像。

“啪啦——啪啦——”

此时,彦明的神识竟像一幅陈年油画,开始不规则地龟裂,以铺天盖地之势迅速崩落。小木屋里的天花板因承受不住,落下了几粒小碎石和尘埃,须臾之间,整间木屋已布满纵横交错的裂痕,彷佛只要再轻轻触动,整间木屋就会瞬间崩塌。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

须臾之间,龟裂的空间以极快的速度,一片一片落下,扬起了数丈尘埃。最后伴随着几声巨响,原有的空间全变了样。现在,严炎和小冼所处的地方,竟是一片漆黑,飘散着白色雾气。雾气像有生命一样,围绕着严炎与小冼,一圈一圈,愈绕愈紧。

不知何时,周彦明面如死灰地飘浮到二人面前,身上穿的仍是失踪时那件制服,只是较为陈旧,还有几处破损。

周彦明身上散出的恨意,像张无边巨网,瞬间裹住小冼及严炎。

他的恨意在空中幻化成一张诡异的巨脸,沉重的压迫感袭向两人。

“我好恨……”周彦明幽怨地说,脸色更加铁青,任何人都看得出他深沉的怨气。

“彦明,我知道你们心中的苦,告诉我,我要怎么帮你们?”严炎柔声说。

听见严炎诚挚的话,彦明却不为所动。

“彦明,我知道你一定很不甘心,不过你放心,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一定会有办法救你。而你那些朋友,如有心愿未了,我一定帮忙。”

严炎一而再、再而三对彦明喊话,希望能打开他的心房。

“严炎,让我来。”小冼见严炎的询问状况陷入胶着,便拍拍他的肩膀,走向彦明说:“彦明,我也遇到了相同的事。我想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想厘清那男人是被鬼怪附身,还是有其他原因,让你和你的朋友们都能解脱,前往极乐世界。我想你一定有事要告诉我们,所以一直不愿意离开。你告诉我们以后,就可以去和朋友相聚、一起玩耍了。”

小冼的一席话让彦明睁大双眼,一行清泪从他的眼眶滑下。

彦明转身,右手缓缓抬起指向远方。远处顿时亮起一个光点。

严炎与小冼互看一眼,往那亮光走去。

眼前出现的还是那间小木屋,但不同的是,此时小木屋是个炊烟袅袅的住家。

二十年前的事有如电影一般,跃入二人眼里,严炎看得双眼圆睁。

二人在记忆之河中漂流,惊悚的指针,一圈一圈快速转动。

承受不了眼前骇人的景象,严炎的意识渐渐模糊……

当严炎悠悠醒转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丽虹梨花带泪的脸。萧丽虹见昏迷的严炎终于恢复意识,立刻上前拥抱他。

在亲眼见到那极度扭曲的人性伦理、极度残忍的血淋淋画面后,严炎得到了萧丽虹适时的温暖拥抱,他心中感慨万千,抛下”男儿有泪不轻弹”的自尊,抱着萧丽虹失声痛哭。

痛哭过后,严炎心中的大石因此轻了不少,虽未达到如释重负的境界,但已经让悬在半空的心安定下来。

严炎从萧丽虹的口中得知,自己已昏迷了一天一夜,心跳还一度停止,经过院方抢救,才又恢复了心跳。随后,萧丽虹好奇地问严炎,玻璃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突然涌出一大批飞蛾?而那些黏在玻璃上的浓稠汁液,也让清洁人员费了好大的劲才清洗干净,那浓郁呛鼻的味道,让丽虹每次回想都觉得恶心。

面对萧丽虹好奇的询问,严炎淡淡地笑了一下,看了小冼一眼,便告诉萧丽虹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十年前的小木屋命案凶手,便是剥皮案的元凶。

那男子名叫顾育夫,是小木屋的主人,与妻子相依为命,在山上以种植槟榔维生。因为一次意外,而怀疑妻子有外遇,于是对妻子怨恨愈来愈深。

有次,顾育夫上山采槟榔的途中,不小心滑进一个小洞内。

洞里没有任何东西,但顾育夫爬出小洞时,却沾染到一种不知名的菌体。

不予理会的顾育夫,继续进行例行的工作。

不料,那菌体透过皮肤,大肆入侵顾育夫的身体。

顾育夫变得暴躁、嗜血,起先只是爱吃生肉、生鱼,到最后因为对妻子的怨恨与猜疑,竟然杀死了妻子、小孩和朋友。

嗜血如命的顾育夫,在菌体变异的时候出现了幻觉,剥下自己的皮肤大啖。

死去的顾育夫因为存有怨念,魂魄仍然停留在原地,等待不知情的人经过,再次饮血发泄。

严炎说到激动处,愤怒充斥在双眼和拳头之间,全身不停发抖。

盘踞在心中的疑惑一一解开,萧丽虹也感到悲愤不已。

“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怎样才能帮助那些孩子,让他们的灵魂前往该去的地方?”萧丽虹沉着问道。

严炎沉默了一下。

“现在我们得尽快找出那男子的尸骨,为他超渡,让他入土为安,再将这些孩子的骨灰送还给他们的家人,了结一切怨念,如果需要超渡,就请最好的法师来帮忙诵经。这也是在帮助小冼。”严炎神情凝重地说,最后瞥向看似无人的角落,小冼的透明身躯飘**在空中,脸上露出感谢的表情。

“那么,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不用了,丽虹。我不想让妳受到牵连,我既然已经淌了浑水,就该自己承担,我不希望妳有危险。”

“可是……”

“丽虹,我拜托妳,这一次就听我的好吗?”严炎的眼神恳切、语调坚定,让萧丽虹无法反驳,只有抿着嘴不发一语。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开门进来的人正是李可思。

李可思见严炎已经清醒,眼中泛着温热的泪水。

“严炎,你终于醒过来了,我还真怕你会像小冼一样……”李可思强忍着喜极而泣的冲动,拍了拍严炎的肩道。

“李局长,你这么忙还来看我,真让我过意不去。”

“别这么说,你为了这宗案子,竟然碰到这么多离奇惊险的事,丽虹也是,她已经和我说了一些事,我身为局长,竟然总是在状况外,真是令人汗颜。”李可思面有愧色地说。

“李局长你不必愧疚,这种事还是不要遇见的好,你还有妻小家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们反而不好向你的亲人交代。”严炎说。

“严炎,我真是……”

“李局长,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真的吗?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可思不可思议地看着严炎。

“很多事真的无法用科学角度来衡量,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加派警力,在山上努力搜寻顾育夫的尸体。”

“顾育夫?”

“嗯,就是二十年前小木屋命案的凶手。”

“什么?凶手竟然是他!但是当年我们出动大批警力,几乎把整座山都翻了过来,还是找不到他的人,何况是尸体。”

“我知道他可能在一个地方。”严炎透过彦明得知顾育夫尸体地点,那是在顾育夫受到菌体感染的地方。

那神秘菌体究竟从何而来,已难以考证。

唯一能从科学角度解释的,便是顾育夫感染了菌体,使得体内细胞病变,进而破坏了他的脑部。

被不明菌体入侵脑部的顾育夫,变得怪异失常,最后出现幻觉,一边痛苦嘶叫一边愉悦地剥下自己的皮肤。

最后,失去皮肤保护的顾育夫死在那个小山洞内,无法入土为安,而他对人世间的怨恨,也使他阴魂不散,成为阴尸。顾育夫的尸体被山魅附体,对进入命案磁场范围却不知情的人,以残酷的手段对待、杀害。

而被害者死后,全身被菌体覆盖,最后也会灰飞烟灭。

然而,周彦明的尸体为何还在?另外,死后的人身上,立即都会有霉菌滋生,但吴国宇等人的尸体却在十年后才产生这种现象。种种怪象都让严炎无法解释。

或许,一切谜团都得等到顾育夫的尸体被搜出后,才会得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