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进济南府1
平阳从兵工厂下了班，匆匆地往家走。
小伙子二十八岁，身材修长，还象上大学时那样，留着学生头。穿件白短袖衬衣，笔挺的裤子。结婚三个多月以来，比他小七岁的新婚妻子芙蕖不只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也把丈夫平阳打扮得整整齐齐。每天早上，平阳吃过芙蕖买来的油条豆汁，芙蕖还亲手给丈夫梳梳头发，然后，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门。
平阳走在路上，想起娇茇的柔情蜜意，脸上就忍不住得意地浮出了微笑，暗暗自语道：小芙蕖，我的个小乖乖……那赞美之声大了点，被身旁走过的一个穿旗袍的中年妇女听见，侧脸诧异地望他。平阳脸儿一红，佯装若无其事，信步走了过去……
卖花睐！卖莲花睐！卖碗莲睐！刚冒菁荚的碗莲！哎，快来买睐！……
一个男孩子的叫卖声，引得平阳不由得往那边看了一下。噢，在大街南墙根下，一根长长的竹竿，支起了一个白布篷。篷下，一个老汉和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子，守着二十多株用瓦盆、瓷盆栽种的碗莲。盆边上挂着小牌，分别写着歪歪扭扭的字出水芙蓉、碧波仙子、贵妃醉酒、玉体生香、珍珠罗裙、飞燕素装……
老汉和男孩子见平阳注意了碗莲，忙又大声吆喝几声。老汉对平阳喋喋不休地介绍道：
先生，我可是个老济南，打老爷爷辈上就玩碗莲。这碗莲是咱济南的特产呐！嘮，你搬这盆贵妃醉酒去，一朵花仨苷荚，保证开一个月不带败的……怎么样？先生，买一盆吧？价钱不贵。如今这钱还顶钱么……老汉自知失言，忙住了口，长眉毛下的一双有些昏浊的眼睛四下望了望，见并无人注意他，又对平阳说：
先生，拿着吧。要不，你说：个价？
平阳看中了那盆出水芙蓉，一朵盛开的白莲花傍晚刚合拢了花瓣，旁边有一颗绽破花苞微露玉瓣的花蕾，还有两颗绿茸茸的小花蕾。看着那雪白的莲花，平阳不由地想起芙蕖那姣好的脸儿来。
好！就买这盆。
交了钱，平阳抱起花盆要走，才觉花盆份量不轻，而这儿离家还有不近的一段路呢。况且盆里又是泥又是水的，自己的衣服……卖花老汉很会做生意，忙接过那盆花，放进一只竹筐里，让男孩子挎了那筐，帮平阳送回家去。
从顺河街中段往西拐，有一条狭长的胡同，叫半截巷。顺了胡同往里走，深处有一棵大柳树，树旁一个黑漆大门，就是平阳的新婚之家了。平阳让男孩子放下花盆，又掏出些零钱，给了那男孩子男孩子说：了声：谢先生，接了钱挎着竹筐走了。平阳这才伸手敲门。
听得院内房门响动，接着是一阵细碎的轻巧的脚步声
随着利索的门闩被拉？的声音，门刃了。还没容平：衫门虽步，一个娇美的女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双臂搂了他的脖子，红艳艳的小嘴儿就在他脸上啧啧地亲起来。
平阳美滋滋地笑着，也回吻着那女子，又顒势将她横抱起来，抱进院里，走进房中，放在**。小两口又亲热了一阵子，平阳这才想起了大门外的出水芙蓉。
哎呀，我差点儿忘了么呀？
你等等！平阳放下女子，疾步跑到院门口，见那盆碗莲在门外摇曳着。晚风拂动着它的花、茎、叶、蕾，宛如一位少女临风婷婷玉立。
平阳将花盆抱起，搬进屋里。
女子这才捂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我以为出了么事呢！真吓死我了！
平阳嘻嘻一笑，又搂过那女子，说：我来给你压压惊！就抱那女子放在自己膝上，指着碗莲问喜欢么？
女子怔怔地瞅了那花一番，侧过脸，问道：
给我买的？
当然了！不是给你买的，还是给别人的么？
女子高兴起来，回身双臂搂了平阳的腰，把胸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平阳抚摸着女子乌黑闪亮的头发，又托起她的下巴，使她仰起脸儿来。问她
你猜，这碗莲叫么名字？
叫么？
女子眨眨水凌凌的黑眼睛那黑眼睛被浓密修长的睫毛围烧，越发显得神采飞扬
不知道吧？
唉，俺以前光知道唱戏，连戏文都不大认得呢哪比得上你这大学生！
平阳轻轻捏了女子的小鼻子一下：告诉你吧，这叫出水芙蓉！我的小乖乖！
出水芙蓉？
对了，跟你的名字芙蕖只差一个字，其实，芙蓉，芙蕖都是荷花！
呵，是吗？芙蕖一时激动，竟有点泪盈盈的了。平阳双手捧住芙蕖的鹅蛋脸儿，笑嘻嘻地说：
今晚上，可得给我演场出水芙蓉！哈哈……
嗯嗯……芙蕖羞了，将头拱在平阳怀里，撒娇地扭动着身子。
小两口说：笑着，芙蕖想起了什么，从茶几上拿起一封信，交给了平阳。
平阳忙抽出信笺，才看了几行，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平阳弟……父亲病重，危在旦夕。望见信后，火速回来……
表兄平陵平阳拿着那信，怔了好一阵子。芙蕖见他那个样子，心里有些害怕，忙扶他坐在椅子上，用白嫩的手抚摸着他的脸，安慰道：
平阳，你别急，别急……听话，听我的话，啊？你一着急，我也没主心骨了。平阳……
平阳略冷静了…下，拉住她柔滑的手识，芙，知道，爹只我这么一个儿子，为供我上大学，几乎连血汗都流尽了如今他老人家芙薬，你快给我收拾一下，我今晚就赶回去。
芙蕖摇了摇头平阳，今晚没东去的火车了，明天上午九点有车。再说：这么走了，你回来时怎么交代厂里的日本人不按无故旷工处理你？你老家又是八珞军占据的地方。
平阳连连点头，深情地说：还是你想得周到饭后我去请假。
兵工厂是日本人开办的，专门生产机枪、步枪、刺刀、马刀和子弹、炮弹、手榴弹什么的这些武器，用中国钢材，由日本人监工的中国人制造出来，再运到前线去屠杀中国人。
平阳从天津的一所大学的机械系毕业之后，分到这个厂的技术科。由于他基础扎实，聪颍勤快，很快成了科里的技术骨干。科长对他颇赏识。日本厂长对他也挺有好感。
匆匆吃了晚饭，平阳准备去科长家请假。他想到科长喜次喝酒，就从柜中取出一瓶西凤酒、一瓶竹叶青酒，装进兜里。刚要出门，听得院门外一阵自行车的铃声，接着有人敲门。
平阳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个英俊潇洒蓄着长发的年轻人，雪白的衬衣扎在蓝色的制服裤子里，推着一辆崭新的英国飞鹰牌自行车。
天音
年轻人叫施天音，比平阳小一岁他们是大学的同班同学，毕业又一块到兵工厂供职。两人关系非常密切。
平阳兄，怎么要出去？
呵，没关系。屋里坐。
施天音看见房门口彬彬有礼的芙蕖，笑着微一点头，嫂夫人，您好！又习惯地用手拢了拢乌黑的长发芙薬忙招呼道快请进屋吧！
平阳、施天音在小桌前坐下，芙蕖抱出个黑皮西瓜。平阳切开西瓜，两人就稀哩呼噜地吃起来施天音边吃边问看样子，老兄有急事儿？
平阳叹了口气：老爹病重，表哥来了信，让我赶決回家。这不，正准备去找科长请假。
施天音沉吟了一下，说：按道理，大伯有病，你是应当立刻赶回去的。可是……保密的军工厂，控制得这么严，科长也没权放你出济南府呀！
平阳点点头。
施天音又说：加上你的故乡又是八路军的游击区，松本厂长就更不会让你走了。
这怎么办呢？平阳焦急万分。
施天音问：你来回需要多长时间？
平阳盘算了一番说：五六天就能赶回来。
施天音想了想，说：平阳兄，六天，你可一定得回来。我去给你请假，就说：你病了。还有嫂夫入，外人问也说：老兄病了，找了个私人凭生，在他那儿治病。咱们统一口径。否则，万一泄露出去，你可就吃不消了。
平阳点点头：那，也只好这么办了。只是让兄弟担当风险。
施天音笑道这没什么！我不就光棍一条么？我还巴不得厂里开除了我呢！他收敛了笑容，声音低沉地说：整天给日本鬼子出力，制造枪炮，我觉得每一分钟都是在
亲手屠杀自己的亲人他又对平阳说：》
平阳兄，你放心去吧！我估计也出不了什么事。嫂夫人这边有啥事，告诉我一声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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