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手心是爱手背是痛

一个晚上。”

我一条条浏览着他的信息,鼻子发涩,眼睛潮湿起来。我想给他留言:“哥哥,别担心我,这段时间我很忙。你不用总来等我的,让你星期五等我是开玩笑的。”我的手指老按错键,短短几十个字足足打了一刻钟,可是我刚打完,就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出的字删除了。现在他不仅仅是网络上的那个风趣幽默的美男哥哥了,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李一,对我心怀敌意的李一。也许和他的交往到此为止,是最好的选择。

黯然地下了线,黯然地离开了网吧,走在街上,在路灯下拖着时短时长的影子,踽踽而行,我唯一的感觉是冷。《堕落天使》的旋律从心底升起来,一样的夜晚,不一样的女人,感觉着一样的冷,而那些缥缈的温暖,是不是飞蛾向往的那点烛光?

伤心失意是短暂的,我的时间被接下来的疯狂训练占满了,容不得我多愁善感。我太需要成功了,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渴望成功,渴望被重视,渴望被瞩目。每天上完课,我就和王军打的到出租屋,一边排练一边修改,有时候因为一个动作不到位,要重复做几十次几百次。每当深夜,训练完后,我只要一挨床,就会跌倒下去,化为一滩软泥,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从开始训练,因为太辛苦,我干脆住在了出租屋不回学校。王军则在排练结束后,到厨房里煮方便面,然后端到我的床前,强迫我吃下一些,然后才放心地离开。

十天以后,又到了一个星期五,距离比赛还有两天的时间。上次上网后的第三天,我也明明记得是星期五。那天晚上和王军排练,我怎么也进入不了状态,总是心神恍惚地想起李一这个时间正坐在电脑前,焦急等待我的出现。想起他将很必然地空等一夜,我的心里就火烧火燎的。在我出了第N次错误的时候,豪情万丈的王军也有些气馁了,说你太累了,咱们明天再继续排练吧。

下午课后,我们一起去服装店取定做的演出服。我的演出服是白色的长纱裙,窄袖连着两幅白纱,舞起来像轻灵的蝴蝶。王军的演出服是黑色的紧身衣,简洁干练,活力十足。我们在出租屋里试穿衣服,左顾右盼地自我欣赏了一番后,我请求王军:“今晚咱们不排练了,横竖明天还有一天的机会,我都快累散架了。”

王军不同意,说:“现在是冲刺阶段,再坚持两天,比赛完后,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

“我就要今天休息,要练你自己练好了。”万般无奈,我抛出了无往不胜的绝招,耍起了癞皮。

王军妥协了,我走上前去轻轻拍拍他的脸蛋作为奖赏,“这才是乖乖,我请你好好撮一顿。”

饭后我要去上网,王军说不陪我去了,说还要推敲一下舞蹈中的几个不尽人意的动作。正合我意,我正在费尽心思,想着怎么支开他单独行动呢。分手后,我几乎是一溜小跑着冲进了网吧。

上线后,我看到了李一在上个星期五给我的留言。

“快出来吧,好妹妹。”

“不要让我号啕大哭呀。那样可有损我的大男人的光辉形象。”

“如果你再不出来,我可要哭了。”

“不开玩笑了,我已经找到了一份家教工作,等领到工资,我会先还你一部分钱的。”

“求求你,上来后一定给我留言啊,我都要变成望妹石了。”

看完留言,他的头像暗淡下去就不动声色了。我突然间心惊肉跳,害怕他已经失去了找到我的信心,今天晚上不会来了。我把自己从隐身状态切换成了上线状态,以便他一上线就看到我。

我找到《堕落天使》这首歌,打发等待的无聊。再一次,郑智化的声音洞穿了我的心灵。

“你那张略带着一点点颓废的脸孔,轻薄的嘴唇含着一千个谎言。风一吹看见你瘦啊瘦长的鸟仔脚,高高的高跟鞋踩着颠簸的脚步。浓妆艳抹要去哪里你那苍白的眼眸,不经意回头却茫然的竟是熟悉的霓虹灯。在呜咽的巷道寻也寻不回你初次的泪水,就把灵魂装入空虚的口袋走向另一个陌生……”

第一次听这首歌,我还心存优越地同情堕落的天使,这一次我却可怜起我自己。我能看见夜幕下一个飘摇不定的女人的身影,落寞无助,渴望温暖,希望用堕落麻醉冰凉的孤单。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我自己。我忽然很想念王军,他一定能够给我温暖,尽管他的肩膀不太宽阔,但也足以胜任让我的疲惫的身心作短暂的停留。

我要通了王军宿舍的电话,我听声音知道接电话的是孔翔宇,他说:“戴倩啊,是找我吧?”

“当然不是。”我笑着说:“我找王军。”

“别眼里只有王军好不好?王军正在打坐修炼呢,你们整天神秘兮兮的,要拿什么作品参赛啊,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行,两天以后再告诉你。嘻嘻。”

“这不等于没说嘛。……”我听见王军和孔翔宇抢电话的声音,孔翔宇说“让我再说一句话,就一句……”

“哈哈,我想通了,明天咱们试试效果,我就知道你会打电话来的。”王军不论何时何地,都喜欢卖弄一下他的先见之明。

听到王军兴冲冲的话,我从来没有地渴望马上见到他,虽然我们刚分开不久。

“我想让你出来陪陪我。好吗?”我轻轻地说。

“现在吗?现在不行,我还要多考虑几个方案。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见!”这个呆子,居然没有发现我少有的温柔,就这样挂了电话。

如果他出来陪我,我离开网吧,我会做出一个决定,让他欣喜若狂。然而他却不解风情,为了他的蹩脚的舞蹈创作,不肯出来陪我。我想离开网吧,预感到自己将要被吸进一个感情的黑洞,像陀螺一样身不由己地旋转,旋转。

事实证明,该来的总会来的。

就在我准备关闭QQ的时候,蓝颜倾城的头像就从底下升上来,变成了彩色,他上线了。我不能确定自己的心情是喜还是忧,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有遭受了委屈的幽怨凄然,我几乎忍不住立刻给他发去问候的信息,但是女性的矜持让我犹豫了一下。他很快发现了我的存在,信息马上像机关枪扫射般的发了过来。

“妹妹好!”

“哇哈哈,可让我逮住你了。”

“最近忙什么?”

“你没事吧?”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

“我怕再也遇不到你。”

“你再不来,我就要发寻人启事了。”

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说:“说慢点,别呛着。有那么严重?”

“真的,相信我,真得很担心你。这段时间你怎么不来了?”

“我们学校要举行舞蹈大赛,我忙着训练。”

“比赛结束了?”

“没有呢。”

“哦,能告诉我你在那儿上学吗?”

“不可以。”

“为什么?难道怕我是大灰狼?”

“你不是大灰狼,我也不是小红帽,但是我是恐龙妹妹,而你是美男哥哥。”

“可是我和其他的美男不同,我看女孩子不太在意她的外表,而更看重于她的内心。”

“其实我也不用怕什么,作为恐龙,我比美女们的风险少多了。色狼见了我也得逃命。”

“靠,别这么糟践自己。快告诉我你在哪儿?如果不太远,你比赛时我去给你呐喊助威。”

“可能咱们在一个城市。”

“不可能吧?快说,你在哪个学校?”

“S艺术学院。”

“靠,棒极了,咱们真是在同一个城市。我是Z理工学院的。”

“什么时候比赛?”

“后天晚上。”

“好呀,我一定去。”

“嗯。”

“可是我去了也不知道你是谁呀。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可以。”

“要不干脆咱们约个时间见见面?”

“也不可以。”

“妹妹呀,你慈悲为怀吧。我一定要见你。”

“我不见你。”

“这样吧,我后天中午在你们学校门口等你,到时候我的手里拿着一个骷髅面具。”

“干吗要拿一个骷髅呀?”

“暗号。哈哈,这是我要送给你的礼物,我逛商场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想起你的网名叫红粉骷髅,就买来准备送给你。”

“我还是不能见你。”

“拜托。”

“难道你不喜欢美女吗?”

“我当然喜欢美女,起码养眼。别打岔,你说你去不去?”

“不。”

“我不管你去不去,我会在那儿一直等你,等到你见我为止。”

“你太固执了。”

“你也是。”

“我不但固执,而且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那么我就是永不降落的太阳,一直照耀着你,直到你不再拒绝融化。”

“I服了you!但是我不能去。”我的心里已经开始动摇,这样下去,我迟早要被他说服,我要趁着还没有被他说服之前离开。

“这段时间排练太累了,明天还要继续,我要回去休息了。”

“不许你走!先答应我!”

“886。”

“我一定会去等你!!!”

我硬着心肠关闭了QQ,下线,回学校。

躺在**,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会儿我看见李一满面春风地对着我笑,一会儿我又看见他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入睡的,一夜迷梦,一夜狂舞,尽管我觉得非常累,但是我无法停止,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玩偶,身不由己地跳着跳着……

清晨醒来,腰酸背痛,浑身无力,仿佛我真的跳了一夜舞,没有休息。看看窗外,一片明晃晃的光,我知道时间不早了,该起床排练去了。可是身心的疲惫使我无法下定起床的决心,于是自己劝自己,再躺五分钟,五分钟后,我又劝自己再最后躺五分钟,时间就这样五分钟五分钟地过去了。我心里担心,再这样下去,王军一定要打电话来催,心里就不断请求王军,千万不要催,我一会儿就好,一会儿就好。这样想着,我昏昏沉沉地又睡了过去。

感谢老天保佑,我的手机和宿舍的电话也仿佛和我一起睡熟了,一个上午悄无声息。

下午见到王军,他用复杂的目光看我,有一些无可奈何,也有一些怜悯痛惜。他说一个上午他都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经过一个晚上的深思熟虑,他已经改进了那几个令人不满意的动作,急着和我排练一下,检验实际的效果。但他怀疑我可能在网上熬了一个通宵,正在宿舍里恶补睡眠,所以他不忍心打电话叫醒我。一个上午,他都在电话旁边转来转去,进行着给我打电话还是不打电话的思想斗争。

我矢口否认自己上通宵的事情,但感激他的善解人意。我知道他对这次舞蹈大赛的重视程度要比我高得多,也许选择我做搭档,是他的一个错误,我并不是一个特别用功的人,所以水平不高,在班里只能勉强算中游,而他是班里公认的基础好,舞跳得最有灵性,也最有创意的一个。

补充了一上午的睡眠,我的精神好多了,虽然远没有达到焕发的程度,但是也足以应付接下来的排练。排练中我难能可贵地进入了忘我状态,让王军乐得屁颠屁颠的,满口夸奖我有感觉。他不知道我之所以这样,是另有原因的,就是我决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管结果如何,我都要去见一见李一。与其在和他见面之前,患得患失,苦思冥想,消耗无辜的脑细胞,还不如让自己忙起来没有片刻的空闲,而排练舞蹈恰好能够做到这一点。

初冬的午后,阳光慵懒柔和,虽然没有春日阳光的明媚,却像极了情人的眼神,暧昧中透出温暖。我临窗坐在校门口对过的快餐厅里,张望着窗外。我的视线掠过那些沐浴在阳光里的,高大或者矮小的情意绵绵的植物,定格在李一的身上。

他已经站在那儿半个小时了,从他出现的那一刻,我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有须臾的离开。他还是那身半旧的牛仔,头发比上一次短了,看样子是刚理了发,使他显得有一股影视剧中硬汉的味道。他的头发上有星星点点阳光的反光,在反光的闪烁不定中,我仿佛感觉到阳光栖息在他的发稍上,安详地呼吸。我也融入到那些呼吸里,沉入意识的空白,不想动,不敢动。

他的手里真的拿了一个骷髅面具,雪白的骨头上的几个森然的黑窟窿,居然让我感觉到有些可爱。我喜欢那个面具,我想把它拿在手里把玩,就像把玩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一样。我不能确定,等他知道了我的身份后,是否还会把它当作礼物送给我。

我要说,我喜欢这件别具一格的礼物,我必须走到他的跟前,对他说无论如何,你说你要送给我,你不能食言,这个骷髅在你从商店里买下时,就注定了属于我。

等我做出抉择,离开快餐厅,走向他的时候,我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他看见了我,不懈地瞥了我一眼,倔强地把头扭向一边。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等的人竟是我。但我更加坚定地走向他,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可以改变我行走的方向。

我站到了他面前,听见自己的声音镇定自若地响起来:“世界很小是吧?我就是红粉骷髅。”

李一没有我想象的那样震惊,但也经过了几秒钟的缓冲,才回过神来。“怎么是你?”他似乎还在怀疑,我知道他宁愿相信我的出现只是幻觉。

“是的,我就是。”说着就伸出手,“我想你应该把面具给我了吧?我喜欢这个礼物。”

他很不甘心地,有些气馁地把面具递了过来,我把面具紧紧地抓在手里。现在好了,面具已经成了我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从我手中抢走。

我对他微笑起来,是的,我居然对他微笑了。然后我说:“我想该是我回去的时候了。”我看见他面对我的微笑有些惊慌失措。

回转身的时候我不由地赞叹自己的伟大,关键时刻,我竟也能够如此镇定,如此从容。

“等等,我想和你谈谈。”李一忽然在我身后说话了,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

我回过头,按捺着心中的狂喜,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好,不过这儿好像不是谈话的地方。”

“你说上哪儿?”他的眼睛好像不敢和我直视,眼神飘忽不定。

“随便。僻静的地方。”说出僻静这个词,我的心就忽然虚了一下,马上又来了一句类似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其实僻静不僻静也无所谓。”

也许李一并没有对僻静这个词深入地展开联想,探寻僻静背后的别有用心,只是淡淡的说:“走吧。”

他在前,我在后,我们在大街上走着。谁也没有说话。也许只有沉默才能使我们这次约会长久一些。我们可以说的话并不多,就仿佛广口瓶里只有半瓶水,一开口就倒完。我注视着他,挺直的脊背,宽宽的肩膀,还有修长的腿。我有些醺醺然,一种微醉的感觉,并且开始揣摩靠在他的肩膀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可能感觉到我注视的目光,因此走路的姿势有些局促,可想而知他的表情一定也很有趣,我很想知道局促出现在他的脸上究竟是什么样子。尽管很想跑到他前面看看他的脸上的表情,但我还没有傻到放弃自己的优越位置。是的,在他的身后,我可以肆无忌弹地看他,而他却看不到我。我喜欢上了他的局促,并且为了能够走在他身后,而沾沾自喜。

走了很久了,我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不是太僻静,就是太不僻静。我想在这个午后,我们只要不开口说话,就会这样一直走下去,直到海枯石烂,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曾给我带来莫大方便的手机,无疑是搞破坏的专家。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了,响得那样惊天动地,响得那样触目惊心,可我装作没有听见,置之不理。自然电话铃声也引起了李一的注意,无疑他把电话铃声当作了结束这次尴尬远足的救命稻草。他回过身来,问:“是不是你的电话?”

“哦,我看看。”我装作才发现的样子,可想而知我的表演多么仓促,多么蹩脚拙劣。

王军在电话里大叫:“姑奶奶,你跑哪儿去了?马上回来。今天下午咱们去熟悉舞台。快!”

“急什么急?我马上去!”我也气急败坏地大叫。

挂上电话,我后悔怎么就忘记了用斯文一些的口气说话,对李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一说:“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搅你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想告诉你,借你的钱我会很快还你的。”

我说:“不用急,我不缺钱花。”

“我想,不会用太久的。再见。”

“再见。”

就这么结束了,这么简单?走了这么远的路,走得我的脚都疼了,就为了听他这些无关紧要的话?我向我们学校走去,他走向了相反的方向,我们再也没有理由走在一起。我记得他说过,要在比赛的时候来给我呐喊助威,但是他仿佛压根就忘记了这回事,只字不提。我幻想着他忽然从我身后追来,对我说:“嗨,我忘了一件事,我答应过,你比赛时我给你摇旗呐喊。我一定会去的。”怀着侥幸我希望这个场景能够实现,于是尽量放慢着脚步,以便他真的想追来的话,能够比较容易地追上我。

最容易走完的路是最不希望走完的路。当走到学校门口了,我终于忍不住回头,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的树上飘落着枯叶,热闹着与我无关的热闹,凄凉着与我无关的凄凉。我想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和李一一起走过这条街道,我一定不要和他走得一前一后,而是肩并着肩,手挽着手,穿越那些热闹,拨开那些凄凉。

第二章 呼吸

我仿佛看见,他站在五月的阳光下。阳光如五月的麦子,无边无际。他的眼睛正亮起镰刀的锋芒。

我想那个时候我在哪儿?如果我也在那些阳光下,隐身为一株麦子,他会不会将我收割?

我渴望在一阵愉悦尖利的痛后,伏在他的脊背上,跟他回家。

01我披着风衣,和王军肩并肩站在学校礼堂后台的一个角落里,等待上场。我的印象中,后台总是充满了莫名的慌张和杂乱,穿着各色稀奇古怪的演出服的人们走来走去,窃窃私语或者因为什么低声尖叫。一个工作人员挂着一脸油汗跑来跑去,低声宣布谁谁谁下一个上场,谁谁谁请做好准备。我和王军表情严肃地望着眼前的一片混乱,对王军而言是胸有成竹,势在必得,对我而言则是无所谓的麻木。等待的时间太漫长了,我开始浑身瑟瑟发抖,我想竭力平复这种不安的颤抖,却越抑制抖得越厉害。

王军察觉了,俯身轻声在我耳边安慰:“别紧张,就象咱们排练时那样做就行了,只要没有太大的失误,估计三等奖不成问题。”

我说我不是因为紧张,我真得很冷。王军把他的风衣脱下来,披在了我的肩上。我说别这样,你也冷。

他说:“没事,我是男人。”

第一次发现,原来王军也很有男人的味道,他说这话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神情很迷人。如果换一个场合,换一个时机,我也许会感动,扑倒他的怀里去寻找我渴慕的温暖,但是此时我已经深深陷进了对李一的幻想里,不能自拔。有种人总是痴迷得不到的东西的人,越可望而不可及,越是痴迷。很不幸,我就是那种人。

终于那个工作人员跑过来,说:“请王军同学和戴倩同学做好准备。”

我和王军从角落里走出来,站到舞台入口处。我变戏法似的拿出骷髅面具,对王军说:“我要戴着这个上场。”

王军瞪大了眼睛,冲我低吼了一声:“你疯了!”

“我就要戴。”我使出了百试不爽的耍赖伎俩。

“不行,你这样任性,我们这些天的努力就要白费了!”就算王军的脾气再好,也被我的蛮不讲理气疯了。他还想试图说服我放弃这个令人费夷所思的古怪念头,然而时间已不容他多说什么,大赛主持人已经宣布:“第十六号参赛作品双人舞《呼吸》,表演者:王军、戴倩。”

这恰是我精心预谋所得到的效果,在这个时机和他说,既起到让他有思想准备的作用,又省了听他一番罗嗦的麻烦。

王军也明白现在是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上场前,冷冰冰地说:“你好字为之吧!”

也许他想凭借他少有的怒气让我幡然悔悟,放弃这个不计后果的决定,但我是个固执的人,蓄谋已久的事情怎么会因为他小小的怒气,而轻易改变?我戴上面具,跟着他走上了舞台。

王军编排的这个舞蹈,取材于一个简单而凄美的爱情故事:一对真心相爱的人,正在憧憬未来美好生活的时候,女孩忽然得了绝症。男孩和女孩与疾病展开了一场顽强的搏斗,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当初王军对我说他的构思的时候,我故意逗他说:“你太残忍了,我不干。你是不是也盼着我死呀。”

王军说:“我怎么舍得?只有悲剧才容易打动观众的心,为了我们的成功,你就壮烈牺牲一回吧。”

整个舞蹈的背景音乐是《梁祝》,开场时的节奏比较快,随着舞蹈剧情的发展逐渐变慢,直到最后的愁肠百结,如怨如诉。

音乐起,一束雪白的聚光灯投射到我的身上,观众席上经过片刻的鸦雀无声,响起嘤嘤嗡嗡的议论声。我舞动起来,我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很自然地就进入了角色。不过我把王军当作了李一,把疾病造就的生离死别当作了李一对我的无情背弃。音乐仿佛成了具有实质的水流,我如一条鱼随波逐流。我挣扎在一张冰冷而无形的网中,我一次次撞过去,想破网而出,一次次被反弹回来,最后无力地躺在王军的怀里。在那一刹那,我恍惚是躺在李一的臂弯里,我心甘情愿真的死去。我下意识地解下骷髅面具,露出我泪流满面的脸,然后从王军得臂弯里跌落,优美地躺到地上……

掌声,经久不息的掌声。

王军拉起还沉浸在剧情中的我,站在舞台上等评委们打分。王军欣喜的偷偷地看我,并用力地攥了一下我的手,传递成功的兴奋和喜悦。我们得到了9.81分,暂时位居第二。一位评委老师点评时还特意提到了舞蹈中道具的灵活运用,说骷髅面具的应用虽然只是一个小细节,却恰到好处,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退到后台,王军跑在前面,帮我披上风衣。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想到的?太绝了,太棒了。”

如果说我做得确实很棒的话,这也不能说明我很聪明很有创意,只能是歪打正着。在走上舞台之前也许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那就是因为我恋爱了,爱上了一个拒我于千里之外的人。骷髅在舞蹈中起到了一个暗示绝望的作用,而我戴上骷髅,不仅仅是因为绝望,还包含了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希望。

当然这样的话我无法和王军解释,只得灵机一动,一句嬉皮笑脸的“无可奉告”暂时敷衍过去。这时,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子,觉得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很重要,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丢失了什么。我左顾右盼,期望我能看见那件什么重要的东西。

有几个同学围过来,向我们祝贺。王军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自己的创作思路创作过程,仿佛是面对媒体的采访。在我四面八方找遍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只好求助于王军。我把谈兴正浓的王军拉到一边,低声告诉他:“快帮我想想,我好像丢了件什么东西,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丢了什么。”

王军作苦思冥想状,然后豁然开朗的样子,“你丢了骷髅面具。”

我恍然大悟。“是的是的,我把它扔在了舞台上。你一定要帮我找回来。”

“别费心思了,别说一个,明天我给你买十个八个都成。”

“不,就要那个,这很重要!起码它为我们的舞蹈立下了汗马功劳。”我怕王军在找面具时不出力,所以特别强调它对我们共有的重要性。

“是啊是啊,我怎么会忘呢?不过找回来,就把面具送给我作纪念吧?”

“不行,这个我不能送给你。明天咱们去商店,你要多少我给你买多少。”

“好,咱也有绅士风度,你咋说咱咋办。”王军很大度的挥挥手,我好像看见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比赛结果出来了,我们获得了表演二等奖和优秀创作奖两个奖项,我因为念念不忘丢失的骷髅面具,成功并没有给我带来应该有的快乐。上台领奖的时候,我仍然忘不了在舞台上四下搜寻,可是一无所获。

我和王军被一群同班同学簇拥着走出学校礼堂,在一片请客的呼声中,王军决定慷慨解囊,请大家宵夜。我没有兴致去,刚开口就引起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戴倩!”有人在身后喊我。

大家不约而同停住,回头望去。从路旁的树影里闪出一个魁梧的身影,双手捧着一束花,向我走来。我差点儿喊出声来,天啊,竟是李一!

他落落大方地走到我面前,全然不顾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照耀着我们,把花送到我手里,说:“祝贺你,戴倩!”他又把头转向呆若木鸡的王军,说:“也祝贺你,王军!”

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的我,一时间悲喜交加,失去了往日的伶牙俐齿,只木讷地说:“谢谢。谢谢。”

和我紧挨着的同学李雪英伸手摸了一把我的脸,大惊小怪地说:“倩,好好的,你怎么哭了?”

我下意识的摸摸脸,摸到一把热乎乎的泪水。鬼使神差的,我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逃。

身后传来几声尖叫,我管不了了,我只有逃;身后传来王军的一声怒吼,我也管不了了,我只会逃。跑到没人的地方,我才慢慢停下来。看来老天对我真得不薄,见我丢失了他送给我的骷髅面具,又让我得到了他送来的鲜花。我把花凑到鼻子上,想闻闻花香,却闻到一股塑料味儿。走到一个亮着灯光的窗前,我看清楚了,手里握的不是鲜花,而是一束做工很精致的塑料花。

宿舍楼的走廊里,不断有人向我表示祝贺,在一片言过其实的誉美之词里,我不禁有些飘飘然。我谦逊地向她们点头示意,保持一种优越的矜持,穿过她们,走向我的宿舍。我好像记得,看过这样一个镜头,一个大腕级的明星走在铺着红地毯的星光大道上,就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姿态。

我的突然出现,使宿舍里的笑语嘎然而止。室友们凑在床前的书桌旁,好像刚刚还在举行一次热情洋溢的茶话会。她们在收敛笑容的一刹那,一些慌乱在她们脸上短暂停留。我隐约感到,她们的话题与我有关。我把花小心地放到自己的**,然后加入她们的圈子,亲热地抱着李雪英的肩膀,表面上的亲热,并不证明我不记恨她,因为我怀疑我刚才流泪的时候,她的大惊小怪是故意的。李雪英长得比我漂亮,但距离绝色还差那么一大截,糟糕的是她却时时刻刻把自己当作绝色美人,恨不能真得倾一个城亡一个国,仿佛只有那样才不至于浪费了她的大好资源。

我漫不经心地问:“刚才说什么呢?那么高兴,让我也听听。”

李雪英笑嘻嘻地望着我的脸,我知道她在寻找我刚才流泪的证据。

“还能说什么?说你呗。你现在可是一炮走红了,想不红都不行了。”李雪英说。

我没有料到她会回答得这么直接,仓促间有些窘,“这有什么,不过是一场小小的比赛的二等奖罢了。”

“不用谦虚吗?你这样谦虚让我们听起来,好像是笑话我们,连个小小的二等奖都摸不着边。你呀,现在想不红都由不得你了,你知道现在同学们都说什么吗?”李雪英说话真有一套,不愧是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她轻轻地画了一个圆,就把我画到了和大家对立的面上。我发觉其他室友的脸上都挂上了些不屑。

听出李雪英的话里有话,我追问道:“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又能说什么?”

“他们都说:大奖赛杀出骷髅,迷死评委一片;帅哥哥殷勤献花,拼命横刀夺爱;薄情女见色忘义,转眼移情别恋;痴情男捍卫尊严,血洒午夜校园。”李雪英说得眉飞色舞,毫不隐瞒她的幸灾乐祸。

我坐正了身子,感觉到热血直往我的脑门冲。“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谁是帅哥哥?谁是薄情女?谁又是痴情男?”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李雪英用一种夸大了的茫然口气说。

我紧盯着李雪英的眼睛,想一直看到她的心里,还藏着什么鬼花样。“这些话不是别人说的吧,一定是你。”我坚信我的这个判断。

“你怎么能这样说?”李雪英义正言辞的说:“我好心告诉你,你不要狗咬吕洞宾。好好好,算我狗拿耗子。”

她们几个听了李雪英的话,哄堂大笑。平时和我关系最好的林莉强忍着笑,出来打圆场,“你们俩别说了,绕来绕去都成了狗了。”

李雪英怔了怔,也嘿嘿地笑了。我可没有心情陪他们笑,一把抓住林莉,追问她:“你快告诉我,什么叫横刀夺爱?什么叫血洒校园?”

林莉说:“我们要出去吃宵夜时,你突然跑了,王军和那个给你送花的同学没说几句话,就打了起来。王军被打得流鼻血了,那个同学也挂了彩。”

“好好的,他们打什么架?他们怎么说?”

“我当时离得远,没听清。”

我坐不住了,掏出了手机。李雪英说:“就是么,早该了,快点儿打电话一个一个地安慰吧。”

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轮风走到走廊里。

听到王军的声音后,我气急败坏的质问他:“好好的,你们俩打哪门子架?”

“还不是为了你?我看他根本就没安好心,所以要教训他。”王军的火气还很大,隔着电话我都能感觉到他的杀伤力。

“又来了,我不是说过吗?李一不是那样的人。你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人家为了你都被打伤了,你还这样说。”我听出王军好像急得要哭了,“算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硬撑什么英雄好汉。”

我无可奈何地轻轻叹了口气,关切地问:“伤到哪儿了?要紧不要紧?”

“鼻子流了好多的血,当时把我吓坏了。眼睛也肿了,现在还疼呢。不过知道你关心我,我流再多的血受再大的疼,也值了……”

我打断了他的话,这样的话听多了,非把我肉麻得瘫患了不可。“早点休息吧。有话明天再说。”

挂上电话后,我又开始担心李一的情况。可惜没有李一的电话号码,否则可真让李雪英不幸言中了。

回到宿舍里,室友们都已经躺在了被窝里,闭着眼睛睡了。不过我用脚趾头都能想清楚,她们谁也没有睡着,就在刚才,她们一定都支着耳朵,听我在走廊上的电话。

等她们真的睡着了,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甜美的鼾声时,我却越来越清醒,翻来覆去。我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就看见李一鲜血淋漓的脸。我安慰自己,李一人高马大的,应该吃不了亏。我被这个想法下了一大跳,我怎么会这样想?如果让王军知道我这个想法,他不跳楼才怪。应该找个机会和王军好好谈谈了,这样下去,对他实在不公平。

接下来的几天,我确实受到了最广泛的注目,吓得我不敢在大庭广众面前抛头露面。非出去不可,我一定要王军陪同,一来给我壮壮英雄胆,二来可以击破所谓的移情别恋的谣言。本来我想尽早和王军说明白,但是考虑到目前的情况,便决定等这件事被大家淡忘了的时候再谈。

我不厌其烦地向王军打听他和李一打架的过程,王军做了最详细的叙述,我想即使我不问,他也会主动告诉我的,挂着我的幌子打架,是他的无上光荣。他说这是他步入大学以来第一次打架,也是活了这短短的二十年寥寥无几中的一次,他讨厌打架,认为喜欢动用武力是街头小混混们的嗜好。他之所以这样说,无非是让我明白,他不是一个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的人,但是为了我,他宁愿堕落到小混混的行列里,也在所不惜。

其实他只和李一说了一句话,就大打出手了。我跑开以后,他质问李一:“你想对戴倩做什么?卑鄙的骗子!”

李一说:“如果我是骗子,那么你和我一样,也是骗子!”

士可杀不可辱,王军冲上去和李一扭到了一块。在被同学们拉开之前,他狠狠地教训了李一几下,同时也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李一的老拳。

我终于问到李一的伤势如何,问了许多关于他们打架的细节,其实李一的伤势才是我最关心的,可是王军说对李一的伤势他也不清楚,不过有一点他很自信,李一肯定比他伤得重。王军的话使我的担忧又增添了几分。

王军的伤很轻,没几天就恢复好了,现在他把自己当成了功臣,有时候我们偶有小摩擦,他都会有意无意地提到受伤的事,生怕我忘记了他曾因我而光荣负伤。实在没劲,看来不能再等了,和他的事情必须要彻底解决。

我仍旧牵挂李一的伤情,背着王军去网吧打算给他留言问候,屋漏偏逢连阴雨,我的QQ号码被盗了。重新申请了一个,才发现没有记住李一的号码,搜索他的昵称,却活见了鬼,怎么也搜不着。

大约过了一个来月,天气已经很冷了。一个星期天的早上,我想找王军帮我去出租屋整理一下东西,因为我决定要搬到那儿去住,因为这段时间李雪英吃错了药似的,老找我的茬,并且不知怎么搞得,和其他的室友的关系也越来越不融洽,我怀疑这也是李雪英在弄鬼。

电话打了N次,总是打不进去。我决定到王军宿舍里走一趟。我一般不去男生宿舍,那里面混合香型的味道几乎能把人扑倒,让人久久不能忘怀,三天吃不下饭。我用丝巾捂住鼻子,抱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豪壮,上了男生宿舍楼。因为是星期天,走廊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影。

我敲敲王军宿舍的门,好久才听见孔翔宇说:“敲什么敲,进来!我正在做梦娶媳妇呢,你赔得起吗?”

我推门进去,发现他们都没起床,孔翔宇看见是我,躁得用被子蒙住了头。大概他没有想到,这个时间会有女生造访。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王军看见我很高兴,说:“你怎么来了?麻烦你先出去等一会儿,让我们穿上衣服。”

我尴尬地退了出来,带上了宿舍门。只听屋里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这些傻小子,穿衣服也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宿舍门再度打开,他们已经都人五人六地穿戴整齐,在门两边列队相迎。孔祥宇和我最熟,他抢着说:“以后不兴搞突击检查,你的王军总的说来也算是个乖孩子。”

“是啊,他是很乖,可惜他做什么梦我可管不着。”我笑嘻嘻地瞅着他的脸说。

孔翔宇有些不好意思,在一片笑声里嘀咕,“一点儿也不淑女,人家淑女不该听见的话都装作没听见。”

“淑女好玩吗?我可不知道淑女是什么东西,好看还是中吃?”

我边说着,边坐到一张**,赫然发现对面墙上挂着一个骷髅面具,和我比赛那天丢失的一模一样。我过去拿在手里,翻过来一看,背面画有一颗红心,一支黑色的箭穿心而过。那颗红心是我亲笔画的,而那支箭估计是王军的杰作。

我把面具用双手捧着,生怕再次得而复失。我责备地瞥了王军一眼,说:“你跟我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下了男生宿舍楼,我们信步走着,没有什么目的。我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天马行空地想着心事。王军喜气洋洋的,他也许把我突然到他的宿舍,看作是一个暗示,一个转折。

不知不觉,我们走到了篮球场,在向阳一面的阶梯看台上坐下。篮球场上,几个男生在举行着小型比赛。大冷的天,尽管他们穿着短裤和挂肩背心,却仍然打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他们臂膀上隆起的肌肉,时而反射出一片阳光,好像他们的皮肤下也流淌着液态的阳光。我忽然想李一也一定和他们一样,有着那样健壮的臂膀,在皮肤下面流淌着液态的阳光。

王军在我眼前挥舞了几下手,说:“看什么看,你的样子很花痴!”他说话的时候,我听出一些醋溜白菜的味道。

我不好意思继续看下去,就把目光转到球场边上的法国梧桐上,继续发呆。那棵梧桐虽然掉光了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白花花的树干,居然也很灿烂。我正在考虑,是不是到了和他说清楚的时候了。

王军又说:“大清早的,就跑到宿舍找我,不是让我来陪你发呆吧?还有面具是我的,你玩会儿可以,但是必须还我。”

看看失而复得的面具,冥冥中我如同接到一个指令,一点儿没错,时候到了。

“不,这个面具从来都没有属于你,它过去是我的,现在是我的,将来也是我的。”我不容置疑地说。

“这不像你,你从来没有这么小气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面具而已,难道我这么多年对你忠心耿耿,换不来这么一个小小的面具?”

“不能,这个面具对我很重要!”

“对我也很重要!”

“我再买一个给你。”

“我也可以再买一个给你。”

“不要和我争了,好吗?”我抬起头,用忧伤的眼睛望着王军。我的忧伤是为了我,也是为了王军。我知道我即将对王军说的话,会使他受到伤害,心里有些不忍,还是不能狠下心来直奔主题,便想先揭开在心中存了好一会儿的疑问。“你不是说面具找不到了吗?怎么会在你的宿舍?”

王军说:“其实一直就没有丢,我们比赛结束,我从舞台上捡起来一直带着。知道你不想送给我,就干脆瞒着你。”

“你骗得我好苦,我还以为再也找不到了。王军,去找个好女孩做女朋友吧。”我不敢看王军的眼睛,怕看见他的伤心,动摇我说下去的决心。“你完全能找到一个温柔漂亮的女孩。”

“你是说要和我分手?”王军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就因为面具的事我骗了你?”

“你不要这么说。这个面具对我很重要,但是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和你分手。其实咱们之间根本称不上分手,我们从来没有开始过,怎么会有分手?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也许可以做一辈子好朋友,但是永远不会成为恋人。现在我以一个好朋友的身份提醒你,我们整天泡在一块,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别人会误以为我们在谈恋爱,即耽误了你找可意的女朋友,也影响了我……”

“不,根本不是!这只是你的借口。你告诉过我,让我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但是你也给了我一些暗示。要不然,为什么你总是和我在一起,一起逛街,一起吃饭?你应该有感觉,你也不要否认,一直以来,我为你尽着只有男朋友对女朋友才尽的义务!”

“你错了,让你陪我,我只是觉得你是一个值得我信赖的好朋友,我们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逾越好朋友的感情,你说的暗示只是你的错觉;也许是我错了,是我不该没有掌握好朋友之间交往应有的分寸,让你产生了错觉,我很抱歉。”

“不要说抱歉,并不是一句抱歉就可以把我从你的身边踢开。你说怕耽误我,其实是怕影响了你自己。你移情别恋了,一定是李一,不错,是那小子!你被他鬼迷心窍了。”

“不要说李一。我和李一没有任何关系。王军,求你不要再坚持了,我有什么好的?既不漂亮,也不优秀。我希望咱们以后还是好朋友,永远只做好朋友!”

“一定是李一搞的鬼,一定是的。你告诉我,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是还是不是。”王军忽然抓住我的手,紧紧地,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手心里汗津津的。

我似乎有被软化的迹象,我告诫自己,一定要坚持,快刀斩乱麻,将会对谁都有好处。我勇敢地扭过头,注视着王军的眼睛,我看见了痛苦,看见了绝望,也看见了一丝不甘心,接下来我看见了我自己,在他的瞳孔里,有些茫然,有些犹豫,更多的是一种决绝。

“不是因为李一。”我说,“也不是因为任何人。我们从来没有开始,因此也不需要结束。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是好朋友,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要改变。”

王军颓废的垂下头,一些滚烫的**滴落到我的手上,他哭了。我轻轻地把我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我知道他现在很需要安慰,但是我必须走开。我没有因为王军的哭泣而小瞧他,只是为自己的爱莫能助感到悲哀。我路过落光了叶子的法国梧桐,拍了拍粗糙的树干,只有它能够一直孤独地站着,从来不会觉得孤单,从来不需要谁谁谁的安慰。

我忽然想戴上骷髅面具,招摇过市;我想戴着它去见一见李一,让他猜猜我是谁。一个月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和李一彻底失去了联系。

没有王军的帮助,我一样把我的生活用品搬到了出租屋。实践证明,有些事做起来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累,虽然有些疲倦,但有一份充满踏实和满足的愉悦。看来过多的依赖别人,只能培养懒惰,懒惰的结果是更多的依赖。

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尽量不去想王军和李一。他们一个实一个虚,王军是实的,伸手可及,却不是我想要的;自然李一是虚的,让我可望而不可及,是我想要却得不到的。因此无论他们其中的哪一个,都是与我平行的两条直线,没有相交的可能。想通了这个道理,我获得了近一个月来少有的好心情。

我把李一送我的骷髅面具和塑料花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