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手心是爱手背是痛

就笑着说声“谢谢”来者不拒。那些人都是我们县里的政界商界的成功人士,出手阔绰,一个红包里最少也是五张伟人像。我对钱忽然充满了一种贪婪的感情,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需要很多很多钱。一个春节下来,我掂着近万元的钞票,觉得还不够,就又到爷爷奶奶家里搜刮。就这样,回学校时,加上我从原先的积蓄里提出的一部分钱,整整带了两万元,当然这还不算爸爸给我的一万元生活费。

整个假期,我发现妈妈的脸上阴晴不定,但是因为我一门心思的思念着李一,没有深究其中的原因。在我回学校的前一天晚上,妈妈来我的房间,忽然告诉我:“你有了一个弟弟。”

我很惊讶,跳起来嚷嚷道:“什么什么?我怎么没看见。”(奇*书*网.整*理*提*供)

“傻丫头,别嚷嚷。”妈妈低声说:“咱们娘俩都被蒙在鼓里呢,你爸爸在外面包养了个二奶。”

“妈,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妈妈情绪很低迷,一筹莫展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妈妈还有我呢。我永远站在妈妈这一边。”我只有这样说。

中午离开家的时候,隔着玻璃向妈妈招手,我忽然看见了妈妈眼中闪闪的泪花。妈妈老了,不管她投进美容院多少钱,都无法阻挡岁月的脚步。从妈妈的身上,我看见了岁月的无情,岁月带走了妈妈的年轻漂亮,也带走了她的花样年华,在和岁月的赌博中,她必定是一个输家,她除了爸爸和我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而现在她连丈夫都要输掉了。

爸爸在车上谈笑风生,我试着几次开口,却不知如何开口,我就像一只小蚂蚁,看到一座大山,连试着去撼动一下的勇气也没有。

在候车室里,看见了李一,我们相互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按照约定,我们从同一个车厢上了车。我订了两张卧铺票,定票时我骗爸爸说同校的一个女生让我帮她定。当然我也瞒着李一,怕他的自尊心受不了。上车后我就跟他埋怨,说那个同学不守信用,帮她定好票了,她却昨天就走了,也不知道事先打声招呼。要知道定卧铺票必须到始发车站去定,退票也要到那儿退,来回太麻烦,所以没有退掉,白白浪费了。然后我像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哈,便宜你吧,废物利用,你不用坐硬座了。”

他显然怀疑是我故意安排的,但有合情合理的理由,他也没说什么,和我一起去了卧铺车厢。我和李一是上下铺。对面的上铺是一个中年胖子,好像几辈子没有睡过觉,除了上厕所和吃饭以外,车厢里都回响着他的很有质感的呼噜;对面的下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要命地穿着一身精致的黑色职业套装,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一个成功的职业女性。她长着一张瘦削的脸,一双眼睛却像小姑娘,水汪汪的,并且擅长放电。我和李一一进来,她的眼睛就像闪光灯,闪个不停。

我们坐下不久,她从皮包里拿出一副扑克,问我们打不打。我不愿意和她掺合,李一却很有兴趣。经过一番讨论,我们选择了都会玩的斗地主,说好了谁输了,往谁的脸上贴纸条。出师不利,第一把我和李一的牌都不好,一番厮杀,最终没有斗过那个女地主,李一爽快地贴在自己额头上一根纸条,我不贴,李一说帮我受罚,都贴在他的脸上。那个女人却说这怎么行,愿赌服输嘛。李一竟附和着她说就是就是,然后亲自动手,给我的额头上也来了一根。那个女人就天真地笑。然后拿出几个橘子,问我吃不吃,我说不吃,她就开始扒橘子皮,我以为她自己要吃,谁知扒完了推给了李一,李一毫不推辞,大吃大嚼起来,好像从没吃过橘子。

打了几把后,我打得呵欠连天。那个女人的眼睛不离李一左右,没话找话地和李一搭讪,真是一边电闪,一边雷鸣,仿佛我不存在似的。又输了一把后,我把扑克一推,一把扯下脸上的白纸条,往铺上一歪说:“困了,不来了。”

那个女人似乎不甘心,就说有一种玩法两个人也可以玩,李一说不会,她说她可以教,很好学。李一就说也想睡会儿。那个女人就也躺下了,拉上了帘子,但是留下了一道缝,我想那是她留着看李一用的。

李一上了上铺,我也跟了上去。李一小声说:“大白天的,让人看见。”

“我不怕。”我故意没有放低声音。

“地方太小,放不下我们。”李一又说。

“我不怕挤。”我说着就严严实实的拉上了帘子,扑到李一的怀里。我就是要给那个女人提个醒,李一是我的,她甭想打歪主意。

那一天,我主动吻着李一,吻他的脖子,吻他的胡茬,吻他的额头。李一开始回应我,我们的嘴唇在迷乱中相遇,纠缠在一起。李一忽然扳开我的头,在我的耳边说:“如果不是在列车上,我会真正要了你。”

他嘴里吐出的热气扑到我的耳朵里,痒痒的,暖烘烘的让我心旌摇**,我只顾傻笑,没有说话。

李一说:“真的。寒假里和同学聊天,我学到了一些经验。”

我说:“你们是些小流氓!”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心跳的声音,沉稳有力。我想此刻他的心在为我而跳动。

就这样,在列车有节奏的咔嚓声里,在对面的胖子即将窒息似的呼吸声里,我们抱在一起,幸福甜蜜而满足。

晚饭时间到了,我拽着李一去餐车吃饭。李一非要带上他妈妈煮的茶叶蛋不可,说不吃浪费了可惜。到了餐车,李一看到饭菜的价格后,就拉着我走,说太不合算。在我的坚持下,他才勉强坐了下来。要了一个鱼香肉丝,要了一个宫煲鸡丁,四瓶啤酒。

我发现李一的酒量不大,应该和王军的酒量半斤八两,一瓶啤酒没喝完,脸就通红了。他说:“再喝就醉了,我的脸现在演关公都不用化装了。”

我说:“好像还缺了几根胡子。”

也许是受了爸爸的影响,我认为男人就应该喝酒,所以极力劝着他喝。并对他说酒桌上不能轻视的人中,好像就有喝酒上脸的,只要他肯开发,一定能开发出好酒量。

回到我们的铺位,他就一头栽倒在下铺上,睡了过去。我这才后悔不该劝他喝这么多酒。

妈妈打来电话,先数落自己的脑子不好使,明明给我准备好了零花钱,我走时她竟忘了给我。

我说钱够用了,不够的时候会跟妈妈要。

妈妈现在后悔告诉我那件事了。“一个人出门在外就够可怜了,还要分神牵挂我。”妈妈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妈妈能挺得住,你注意自己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放下电话,我感到惭愧,上了火车这段时间,我的心里压根就没有想起过妈妈,我只陶醉在我的幸福之中,完全忽略了妈妈。我在李一的怀里靠了靠,担忧着妈妈,我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事情,她绝对挺不住。继而我又担心起我自己,于是我想问问李一,他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也把我抛弃。可是他睡得太死太沉,我怎么也叫不醒他。

第二天下午,列车到站后,对面的那个女人和我们一起下了车。在站台上,她厚颜无耻的递给李一一张名片,说:“都在一个城市,有什么需要姐姐帮忙的,尽管说。”

李一双手接过名片,说:“一定一定,少不得麻烦大姐。谢谢大姐。”

出了车站,那个女人冲我们挥了挥手,眼睛放了最后一次电,钻进了一辆宝马轿车。

我抢过李一手中的名片一看,头衔还不小呢,是什么集团公司的副总经理,名字叫戴娴。我随手把名片扔掉,说:“恶心,真为我们老戴家丢脸!”

李一从地上捡起名片,装进口袋里,说:“丢了可惜,说不定哪会儿用得着呢。”为此,我翻了无数白眼,但抗议无效。

我的大小姐脾气上来了,不再搭理他,站在路边东张西望。

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我身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司机探出头来,问:“坐车吗?”

我说:“坐。”

李一问:“咱们到哪儿去?”

我说:“废话,当然是你回你的学校,我回小区去。”

司机热情地从车上下来,帮我们把行李搬上车。我坐了上去,李一却站在原地发愣。我被气笑了,说:“还不快上来,等人请呀?”

李一一躬腰,钻上了车,坐在我的身边。问我:“你好像不高兴?”

“不是好像,是确实不高兴。”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喜欢整点不高兴,逗自己玩儿。”我用冷淡的口气说。

李一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我把视线投向窗外,装作浏览街景,其实眼睛里什么也没有看见,我在全心全意地留意利益的反应。不用眼睛看,我都知道他闷闷的。这个傻瓜一定在纳闷我为什么突然间变得如此冷漠。我的心其实早软了,责怪自己何必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人,难为李一。

到了小区,我下了车,李一把我的行李搬下车,又打开车门准备上车,我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了他,问:“你要上哪?”

“你不是让我回学校吗?”李一用生硬的口气反问我。

“不行!”我蛮横地说:“你要回学校,也得先送我进去再说。”

李一很不情愿地提着自己的包下了车。我提着一个贴身小包在前面走,李一拖着我的行李箱在后面跟着。我想别人看到我们,会不会以为是小两口呢?想着脸就有些发烧,心里像涂上了厚厚的一层奶油,有一种滑腻的甜蜜。

进了屋,我把包随意往椅子上一扔,用命令的口气说:“给我做饭吃,我饿了。累了,我先躺会儿。”

我刚躺到**,李一就冲进了卧室,铁青着脸。他冲我吼道:“你别对我使大小姐脾气,我可不是王军,任你摆布!”

我腾一下坐起来,一股委屈涌上心头,说:“对不起!我忘了你是李一,还真以为你是王军呢。”从来不吃亏的个性,让我嘴里说出的话完全不是心里的意思。

“你……”李一气得嘴唇发抖,抡起拳头照着房门狠擂了一下。

我被“嘭”的一声响震了个激灵,可也不甘示弱,嚷道:“别冲不会说话的东西撒气,有种冲我来。”

“别以为我不敢动你。”李一说着便真扑了过来,把我死死的压在**。

没有恐惧,我的心里竟泛起一些喜悦和冲动。我嘴里仍不饶他,说:“你打吧,你打!你打!”

李一扬起拳头,怔怔的望了我一会儿,无力的放下拳头。“好吧,我走。”他很灰心地说。

我慌忙用手勾住了他的腰,说:“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打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有什么资格打你?和你在一起,我总感到自卑。你一定瞧不起我。”

“怎么会瞧不起?你和王军不一样,我只能把王军当作朋友,而你不是。”

“可是你在出租车上不理我,和我说话也冷冰冰的。我受不了。”

“傻瓜,咱们都是傻瓜。我只是想撒撒娇,让你哄我疼我。”

“那次王军怒气冲冲的来找我,说你爱上了我,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一样,让我时时刻刻想着。”

“我真得很怕你瞧不起我,也怕别人说我另有所图,我只是喜欢你的人,而不是别的……”

我用手勾下李一的头,用我的嘴唇堵住了他的嘴唇,不让他说下去。有些话不用他说,我的心里就明明白白了。

在下一刻,我和李一之间刮起了一阵热带风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我感觉自己躺在软绵绵的沙滩上,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退下去,任凭潮水从我身上漫过来,漫过去。天空是纯净的蓝,当一个最激烈最高昂的波浪淹没我时,我看见天空中爆发了一团烟花,流光溢彩,灿烂辉煌。我闻到一股海藻的新鲜气息,潮水渐渐退却离我远去,我像一尾搁浅在沙滩上的鱼,疲惫虚弱,浑身的酸痛散发着一种新奇的舒服,让我舍不得睁开眼睛。

醒来的时候,有好长一会儿,我不知道身处何地。李一走了进来,像一个梦。他笑眯眯的说:“你醒了,快起来吃东西。”

“嗯。”我甜蜜地应着,准备起床,却忽然发现躺在被窝里的自己一丝不挂,便不敢动了。

“快点,要不凉了。”李一催促说。

我不好意思地说:“你先出去,要不人家怎么穿衣服?”

李一的嘴角翘起了一丝嘲弄的微笑,说:“怕什么,该看的我都看到了。”

“你个流氓!我不起床,我要你喂。”我撒娇说。

“好呀。”李一快活地说。他果真出去端来一碟蛋炒饭,拿一个调羹舀了一勺米饭,笨手笨脚地递到我嘴边,我张口就吃了。

可是李一太笨了,总是毛毛草草地往被子上掉饭粒,喂了我几勺饭,他居然出了一脸的汗。于是我说:“算了吧,不难为你了,我自己来。”

我一坐起来,被子就滑了下去,吓得我赶紧往被子里钻。李一哈哈地笑着说:“乖乖地别动,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喂饱。”

吃着饭,因为太幸福,反而让我产生不真实地感觉,我忍不住问道:“李一,你会一直这样对我好吗?”

“永远。”李一想也没想就说,然后不怀好意的笑了,说:“如果……”

“如果什么?说呀。”

“如果我不对你好了,你会怎样?”

“我想我会死的,死定了。”

“没那么严重吧!”李一好像走了会儿神,目光飘过我的眼睛,落到对面的墙上,那儿挂着他送给我的骷髅面具。

“是真的!”我无比坚定地说。

当我说吃饱了的时候,李一急急忙忙地端着碟子出去了,给我一种他想逃跑的感觉,但我很快就认为,那是我的错觉,因为我想不出李一有任何需要逃跑的理由。

李一在餐厅里大声说:“倩,我要回学校了,你休息吧。”

“我很冷,你抱抱我再走。”我说。听到他要走,我的心里一片空白,嘴里说冷,身上就真的觉得冷起来。

李一磨蹭了半天,才进了卧室。给了我一个浅浅的拥抱,我想他感觉到了我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我说:“别走好吗?我真得很冷。”

李一的眼里露出一些怜惜,点了点头。

这一觉睡得很结实,在李一的怀抱里醒来,仿佛刚闭上眼睛就马上睁开了,难怪古人说春宵苦短。看李一睡《奇》得很熟的样子,我轻轻《书》地起床,生怕惊《网》动了他。在浴室里,洗澡时想,现在我的身体已经不仅仅属于自己了,而是属于他的了。真想对全世界宣布,我是李一的人了,我要让全世界的人分享我的幸福。

洗完澡,我边擦着头发边回到卧室,发现李一已经起床了,正把叠好的床单往他的包里塞。我不解的问:“你拿床单干什么?”

李一诡秘的一笑,说:“床单上有我珍惜的东西。”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跑上去抢过床单抖开一看,雪白的床单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渍。我说:“等我洗干净了再给你吧。已经脏了。”

李一又从我手中抢过床单,说:“不能洗。我要好好保存它。”他小心翼翼地在**重新叠好床单,放进他的包里,像收藏起一件珍宝。

我从他的背后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什么也不用说,我了解他的心意。

去教室上课,在走廊里碰到了王军,他出乎意料地主动和我打招呼。他的精神状态不错,看样子已经恢复了,我庆幸没有给他带来太大的伤害。我们一起走向教室,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用一种令人感到别扭的客气语气,谦谦有礼而又疏远。

“一个假期都没看见你,同学聚会也没参加,过得好吗?”他问。

“还不错。天老下雪,冷,没怎么出门。同学聚会,恰巧有事,就没去成。”我说。

“真是遗憾。你不知道那天多热闹,灌趴下了好几个。”

“呵呵,你一定也趴下了。”

“我没有。我觉得参加同学聚会的人一次比一次少,心情不好,没怎么喝。”

“是呀,都长大了,各自的事情也多了。”

到了教室门口,王军侧着身,让着我先进。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小声问我:“美女,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晕,我的头都大了,这小子又来了。我知道他的个性,心眼针尖一样小,我无意说过的话,可能一回头自己就忘了,他却过八百年也能记得。我紧张而警惕地问:“什么话?”

“你说我找到女朋友,要请客给我庆祝,是不是?”我的警惕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噢,这事呀,记得。我绝不食言。”听了他的话,我的可怜的被揪紧的心才得以释放。问他:“是哪个?先透露点。”

他故弄玄虚说:“现在保密。到你请客那天,自然知道。”

我果然就开始张罗请客的事情,但是王军的女朋友好像很忙,约了几次,推了几次,推来推去,一个月的时间晃眼过去了。这期间我对王军女朋友的好奇心也慢慢变淡了,舞蹈系的男生本来就少,王军的人才怎么说也算得上国宝一级,找个把女朋友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现在操心的事很多,要照顾着让李一过得舒服些,还要尽量不着痕迹。偶尔还要替妈妈杞人忧天,算是默默地尽尽孝心。这样一来,就算王军的女友再神秘,我也分不出多少心思耗费在她的身上了。

终于在一个周末,我的请客计划得到了落实。我和李一坐在饭店的包间里,借着王军和她女朋友没到的时间,讨论明天的日程安排。这段时间我和李一每个星期都有活动,不是到附近的名胜古迹游览,就是出入大酒店等高消费的地方,为我们如火如荼的爱情锦上添花,增添了一些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奢靡气息。我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李一享受一下生活。因为他吃过太多的苦,需要弥补,而我就是上天派来完成这个使命的天使。我对李一也如是说。

李一看见我大把的钞票像打水漂一样往外抛,开始时很不忍心,但后来就习以为常了。在各种高消费的场合,只要你有钱,你就会享受到贵宾似的待遇,面对侍者谦恭而彬彬有礼的服务,就算是一个乞丐,也会把自己当成一个重要人物。我发现,李一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李一终于接受了我送给他的衣服,当然前提是我保证买衣服的钱算是他借我的,并一本正经地打下欠条。为了他的自尊心不受到伤害,我协助他完成了这项掩耳盗铃的工作,郑重其事地把欠条收好。快乐时光的代价就是时间过得飞快,让你来不及像品一壶好茶那样细细品味,只能像炎热的夏天里狂饮下一罐冰镇可乐。同时其他的东西也消耗得很快,比如说钱,存折上日益减少的数字已经向我发出警报,再这样下去,我很快就要一文不名了。我记得妈妈说过给我准备零花钱的事,知道该是向妈妈开口的时候了。

讨论来讨论去,李一提议去打保龄球,说好长时间没有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需要出身透汗痛快痛快。我正连声赞成呢,有人敲门。

“请进!”我说。

王军推开门,冲我们笑笑,我发现他的手里攥着一条胳膊,他正在和胳膊的主人较劲。“怕什么怕?又不是不认识。”他说。

“谁说我怕了?”胳膊的主人挣脱了王军的手,先声夺人,闪亮登场。

我没有想到王军的女朋友竟是李雪英,我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说:“我早该想到是你,也只有你这个大美人才能打动王军的芳心。”话这样说,但心里却在怀疑王军的审美情趣是不是欠水准。

@奇@“倩倩,你搬出了宿舍也不回去看我们,该不是忘了我们这些姐们了吧。”她搂着我的肩膀亲昵地说,又在我耳边低声加了一句,“却在外面神出鬼没,金屋藏娇。”

@书@“天天见面,又不是一年半载见不着?我还生你们的气呢,也不去小区找我玩。”我也高声说了一句后,低声在她耳边说:“去死吧!”

我们依次坐下,李雪英在我左边,李一在我右边,王军坐我对面。王军和李一这次见面,是打架后第一次见面,因此两人的表情都很冷峻。李雪英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抿着嘴乐,她说:“你们俩怎么回事?摆酷比赛吗?”说的两个人都讪讪的,不好意思。

李一端起酒杯,向着李雪英晃晃杯子,说:“来,一家子,干杯!”

“李一同学,你饶了我吧。你说咱们是一家子,戴倩得空了,还不得把我掐死!”李雪英手按着杯子,和李一说话,眼睛却瞅着我。

“我说五百年前呢,又不是说现在。”李一说。

“你们一家子应该喝。”我说,“不过不能喝一个,最少也要三杯。”

李雪英说:“喝也行,不过我想李一不会和我一个女的一般见识,我喝三次干了这杯,李一可一杯也不能少。”

我说:“那怎么行?现在男女平等了,不能搞性别歧视。”

王军说:“这样吧,我替雪英喝。”

李雪英瞪了王军一眼,说:“没你什么事。我们姓李的喝酒,不关姓王的事,也不关醒戴的事。”然后她又转向李一。“痛快点,喝还是不喝。”

李一很豪爽地说:“谁不喝是孙子。”端起酒杯,一仰脖,一杯啤酒灌下了肚。接着自斟自饮,又是两杯。

李雪英把酒杯凑到嘴唇边,轻轻抿了一口,笑着说:“李一可是你说的,我不喝也不要紧,反正我这辈子想当孙子都当不成。”

看李雪英耍赖,我站了起来,端起她的酒杯硬灌到她的嘴里,说:“我可不管你当孙子还是孙女,喝完了再说。”

李雪英捶了我两拳,说:“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嘿嘿一笑说:“来,我敬你和王军一杯酒,祝你们爱情甜蜜,学业有成,毕业后夫妻双双把家还!”

王军端起酒杯,说:“咱们四个一块喝,我和雪英也敬你们一杯,祝福的话一样,我就不重复了。”

“什么一样呀?”李雪英说:“应该给他们加上早生贵子。”

“你个坏东西!”我的脸羞得通红,把酒杯放桌子上,伸手打李雪英,早有防备的她躲开了。我气急败坏地说,“这个酒我不喝了。”

李一端起我的酒杯放到我手里,说:“谁谁谁还不都一样得生,只不过早生晚生的问题。来,干!”李一带头把酒干了。

我和王军也干了,李雪英见我盯着她不放,也干了。

李一的脸越喝越红,王军的脸越喝越白,喝到最后,他们俩推杯换盏,勾肩搭背,亲兄弟一般。

我和李雪英早不喝了,也劝他们少喝点,但他们却像中了邪,死命地灌。王军开始把话题转到我身上来了,让我如坐针毡,但是碍于目前的状况又不能喝止他。他嘱咐李一要好好待我,如果让我受到任何委屈,他第一个不饶他。接着又说我衣食住行中的一些喜好,让李一注意,听得我心里都七荤八素的,别说李一了。不过李一那天晚上涵养好得很,没有发作,并且王军说一句,他答应一句。

李雪英倒是听得饶有兴趣,她凑过来小声对我说:“你的前任男友和你的继任男友举行交接仪式呢。”

我装作没听见,不理她。

然而,在我的忍耐力即将被王军消耗干净的时候,李雪英先我一步发作了,其实我早应该发现她的脸变了颜色,不过因为王军置我于难堪的境地,我怕看到李雪英嘲弄的眼神,不敢看她,所以没发现。

李雪英忽然站起身,因为喝了酒脸上泛起的粉红桃花已被苍白取代了,她说:“你们继续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不等我们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走了出去。王军和李一因为酒精的缘故,感觉比较迟钝,显然没有明白李雪英怎么会突然离开。我对王军说:“你快点去追吧,雪英生气了。”

李一说:“哦,这样啊,王军你可要快点儿。”说着便推着王军出了门。

王军走了,李一问我:“怎么回事?不是你惹恼了李雪英吧?”

我一脸无辜地说:“没有,绝对没有。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我不相信,不相信!”李一直摇头,半个身子也跟着摇晃。

我想我怎么解释都不会解释清楚,因为他醉了,再说我也没法跟他解释。我几乎拖着他走出了饭店,在路口招来一辆出租车,扶他上去。

我这样的人似乎总是无缘看见日出,因为每次我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亮晶晶地挂在窗棂上了。李一躺在我的身边,还在酣睡中,昨夜的酩酊大醉,使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憔悴,我不由得抱紧了他。我的心有些疼痛,因为他的憔悴。我总想好好地疼他爱他,但是大多数情况下,我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给他更深切的疼爱,一方面我对他充满恋人的狂热,一方面我在他面前焕发出母性的温柔,虽然他比我大一岁,但不妨碍我对他倾注对孩子般的溺爱。

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钟了。看看熟睡中的李一,披上一件外衣,悄悄下了床,跑到厨房里想弄点吃的东西。可是除了会煮方便面以外,我竟想不出还会做什么可以吃的东西,便一筹莫展。于是开始痛恨自己不会做饭,然后又下定决心,一定要买几本菜谱回来,为了李一也得好好学习学习。

正恍惚中看见李一津津有味地吃我做的饭菜,对我竖起大拇指,手机铃声在卧室里响了起来。飞跑进卧室,心里埋怨着,是谁这么讨厌,这个时候给人家打电话。我抓起电话,跑到餐厅里接听,生怕惊醒了李一。

是妈妈打来的电话。我想真巧,正想今天给妈妈打电话,要点儿零花钱。妈妈在一阵常规的嘘寒问暖之后,说:“倩倩,妈妈很累。”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我急切地问。

“你爸爸在酒店大张旗鼓的给他的私生子办百日宴席,咱们娘俩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位置了。”

“有这样的事?”我不敢相信,爸爸一向是很注重形象的人,他这样做,无疑是把他的包二奶丑闻公之于众。“妈,你该不是听别人说的吧?我想爸爸不会做那种不计后果的事的。”

“是真的。我都亲眼看到了。”妈妈开始抽泣。

“妈,你没有和爸爸闹吧?”

“我想闹也得有人啊!有好多天不见他的人影了。你爷爷奶奶这段时间也孙子长孙子短的,他们都让那个小杂种迷住了心窍。”

“妈,你一定先忍着。我明天就回去。”

“倩倩,我现在只有你了。”

“放心,妈妈。我永远和你一条战线。”

“嗯,我等你回来。”

“妈。”我知道现在向妈妈要钱不合时宜,但是如果不开口,我可能连回家的车票都买不起了。再说我还答应了李一今天去打保龄球,估计几局球打下来,我手里仅存的几百元钱也将会报销了。我硬着头皮说:“我的钱不够用了。”

“我一会儿就去银行给你打到卡上。”妈妈说,“回来的时候路上小心。”

“知道了。妈妈保重,千万别冲动。”

放下电话,我在餐厅的椅子上呆坐了很久。妈妈和爸爸的婚姻出现状况让我感到沮丧,他们当年也是经过自由恋爱结合的,在结婚前,横在他们前面的是属于那个年代的重重障碍,过五关斩六将才走到了一起,接下来又是相濡以沫的二十年,难道说他们的爱情如此经不起岁月的推敲?

“倩!”李一在卧室喊我。我只得暂时放下替妈妈担忧的心,走进卧室。

“给谁打电话?”

“给我妈。对了,明天我要回去,你陪我回去吧?”

“不行,我刚才听见你说没钱了,提醒了我,我该出去打工了,要不我没法还你的钱。”

“咱们还分彼此吗?钱不用你还了,我只需要你陪我。”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靠女人养的小白脸。”我一提到不用他还钱,他的脸就阴沉下来。

“我没那个意思。”我解释说,“记得你对我说过,做家教很累,请家教的孩子大多数都很难管。”

“我不做家教了,我要找份干起来轻松,工资高的工作。”

“哪有那么好的事,这样的工作到哪里找?”

“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相信!相信!”我忙一叠声地说。如果我继续表示怀疑,李一又该发无名火了。“懒家伙,快起床,咱们打保龄球去。”

“不去了。这段时间你的钱花得流水一样,让人心疼。从开学花了好几千块了吧?”

“你搞清楚,不是我陪你去,是你陪我去。”边说我心里暗笑,什么几千块,都花了几万块了。

李一沉吟不语。我知道他其实很想去。

“求求你,陪我去吧。我好久没有打保龄球了。”我央告道。

“好吧。既然你这么想去,我只好陪你了。”李一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我心想只要你去就行,管他谁陪谁呢,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妈妈的电话让我的情绪很坏,我也想借着打球暂时忘却,既然现在还不需要面对,不如就等到回家以后再面对。

也许应了“狗欢无好事,人欢必有灾”这句老话,当我和李一各自穿着一身白色名牌运动服在保龄球馆潇洒的时候,我连打了三个全中,因此得意忘形,向李一叫嚣说他输定了,然后精神抖擞地准备再打出一个好球,谁知用力过猛,身体失去了平衡,摔疼了屁股不说,还扭伤了脚。我和李一都步调一致地呲牙咧嘴,不同的是,我是疼得,李一是笑得。

我眼含泪水,挣扎着想站起来,脚一用力,疼得钻心,又一屁股蹲在了地上。李一感觉到了严重,强忍着笑过来扶我,我一甩手,啪的一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说:“不用你扶,只管笑吧,你的同情心让狗吃掉了!”

李一不由分说把我从地上拖起来,扶我坐到椅子上,说:“谁让你自己不小心,平地里摔跟头。”

我说:“我很疼,咱们回去吧。”

“打完这局再走,打完不打完都算钱,别浪费了。”

“不骗你,真的很疼。”

“温室里的幼苗,就是受不了一点委屈,不就是摔了一跤吗?至于吗?。”李一轻蔑的说,说完也不看我的脸色,继续打球去了。

右脚脖子那儿像被一团火烧着,疼得我直冒冷汗,却不敢再吵李一,怕他不耐烦。我只盼着他快点儿打完,离开这里,我想如果躺在**,脚也许会舒服一些。

我正向李一的方向张望,有人坐到了我身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扭头一看,看见一张画着淡妆的脸,笑眯眯地望着我。

“嗨,你好!”她说。

她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眨出万种风情,我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呵呵,”她笑起来,说:“忘了吧,咱们在火车上见过。”

“哦,记起来了。你好!”我知道她是谁了,她就是火车上那个眼睛会放电的戴娴。

“怎么一个人?”她很热心地问。

“我和他来的。”我指指在远处打球的李一。李一此时正背对着我们,仰着头看显示器上的分数。

“怎么不去打球?不会吗?我可以教你。”

“我的脚扭了。”

“很疼是吧?要不我送你去医院瞧瞧?”她瞅着我的脸,关心地说。“我说呢,天又不热,你怎么出了一脸的汗。”

“谢谢你。一会儿就没事了。”我说。忽然间发现这个女人其实也不错,挺体贴人的,她的话让我的心里暖暖的,因此不像一开始那样排斥她了。她今天穿了一身火红色的运动服,衬得她的脸像一句广告词“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这时李一打完了球,向我们走来,他看见了坐在我身边的戴娴,立时灿烂了一脸笑意。他快走了几步,说:“戴大姐,你好!也来打球?”

“是呀,陪几个客户来消遣消遣,看见了小妹妹,就来和她打个招呼。”戴娴站起身,伸出手大方地和李一握了握手。

“大姐星期天也不休息,还要应酬,真是日理万机呀!”李一说。我觉得李一在拍戴娴的马屁,有献媚的嫌疑。

“别笑话你姐姐,也是没办法的事,真羡慕你们,无忧无虑,爱怎么玩就怎么玩。”

我想试着站起身来,可是脚又是一阵钻心的疼,不由得哼了一下。我的呻吟提醒了戴娴,她回过身扶了我一把,说:“不要紧吧。”

我忍着疼说:“没事。”

戴娴回头责备李一说:“你们男人就是粗心,她都疼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打球。”

李一辩解说:“没有那么严重,是她太娇气。”

戴娴说:“说这话就欠揍。你要是我亲弟弟,我非揪吓你的耳朵来不可。女人生来是让人疼的,偏偏你们这些男人天生缺少疼人这根弦。”

我的眼睛里本来就蓄满了眼泪,戴娴的话正说到了我的心坎上,她的话就像在岌岌可危的大堤上捅了一个洞,使我的眼泪奔流而下,收都收不住。

李一说:“你看,你看,我说得对不对?刚才还好好的,姐姐一说,她的娇气就上来了。”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快扶她出去,我送你们去医院。”戴娴嗔怪地瞪了李一一眼,像对自己的下属一样,发布着命令。

戴娴和李一一边一个扶着我向外走,保龄球馆的服务生走了上来,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对不起,这位小姐和先生还没有买单呢。”

戴娴挥了挥空着的那只手说:“记我帐上吧,还有去贵宾区告诉我的朋友们,我去去就回。”

我觉得让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替我们结账过意不去,就对正要离开的服务生说:“等等,我现在就买单。”

服务生便站住了,我打开包准备取钱,被戴娴按住了,她有些不耐烦地对服务生说:“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服务生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讪讪地离开了。

“这怎么好意思?给姐姐添麻烦不说,还要叫姐姐破费。”我说。

“这算什么,小意思。别和我客气,自打在车上认识,我就觉得咱们姐俩特别投缘。”

李一也说:“这次大姐请我们,下一次我们再请大姐就是。”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只得这样说。戴娴的话让我感觉到有些愧对她,在火车上时,我对她的敌意可是大咧咧地摆在她面前,并没有什么投缘之说。可能我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家,她的眼睛天生就是那个样,并没有对李一放电,而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戴娴想送我去医院,但是在我和李一一致坚持下,她只得开车送我们回了小区。临走时她一再嘱咐,如果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给她打电话,她来接我去医院,医院里她有熟人,我可以得到特别的关照。

戴娴走后,我和李一说了一些关于她给我们带来的一些感动,并说等脚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她。

李一出去买来的午饭是些肉包子,我吃了一个,觉得很油腻,没有了胃口,就推到一边,在**歪着。李一建议我睡一觉,说他小时候扭伤了脚,总是晚上睡一觉,第二天起床后就能蹦能跳了。我也觉得脚没有那么疼了,只是胀得麻酥酥的,就听从了他的建议。他帮我躺舒服了,说要回学校去趟,到晚上给我买饭来。我抱着他的腰不放,撒着娇不让他走,他不高兴了,说我的依赖心太重,缠得他没有了自由空间。

我赌气松开手说:“去吧,我还你自由!”

“乖乖地睡觉。”他如释重负地站起身,说:“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我什么也不吃。你也别回来了!”

“真的?”他的嘴角又翘起那种嘲弄的微笑,他似乎对什么事情很自信。

“真的!”我把头别到一边。我当然知道他对什么自信,那就是我离不开他,尽管这是事实,但是他的自信仍然刺伤了我,让我对他不自信起来。

“不后悔?”

“不后悔!”

我听见他幽幽地叹了口气,走出了卧室。防盗门关闭的声音传来,我早已泪流满面。如果现在有人问我爱情是什么,我一定告诉他是欢笑和眼泪。如果问我欢笑和眼泪哪一个多哪一个少,我想我也不知道答案,在这个孕育着爱情的春天里,我挥霍了太多的欢笑,也抛洒了太多的泪水。

春天正一天天长大,窗外的阳光下,一场花事连接着另一场花事,奢侈而华丽。我的爱情之花无疑也怒放着,粘着一些晶莹的露珠,我的眼泪。我看见一片碧绿的草地上,开满五彩斑斓的花朵,李一躺在微风吹拂的花丛中,光洁的皮肤闪耀着阳光的颜色。他的健壮修长的腿,隆起着肌肉的胳膊和胸脯,即使在静止中也显现出一种喷薄欲发的力量。他躺在那儿,神态安详,宛若一尊神像,是的,他就是我的神,我看见自己扑伏在他的身边,像最最虔诚的神仆一样,顶礼膜拜。我把脸贴在他的胸脯上,感觉到那样的温暖,仿佛他的皮肤下面也充满了金色的温暖的阳光,我能听见阳光在他的皮肤下汩汩流淌的声音。

我看见自己张开嘴,露出细碎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眼的光芒,我要咬过他的一寸寸肌肤,在他的身体上留下我的痕迹,在刺痛里让让他在欢娱中迷失。我把嘴唇轻轻地贴在他的胸膛上,我的牙齿接触到他的结实而富有弹性的皮肤,尝到些许带有咸味的清香……

李一感觉到的刺痛,那么清晰地出现在我的心里,尖锐而悠长。不对,这种痛好像发生在我自己的身上,让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来。

我自己的呻吟把自己叫醒了,发现刚才的一切只是梦,然而疼痛的感觉却实实在在地存在,来源于我那只倒霉的扭伤了的脚。疼的感觉并不巨大,但却绵延不绝,不容忽视。我坐起身来,想脱下袜子看看是不是肿了。已经是黄昏了,房间里光线很暗,我这一觉睡了足足三四个小时。

在朦胧的暮色里,我的右脚看上去要比左脚胖大了许多。当我的手触到右脚,被碰到的部位像用一根针扎了一下,疼得我失声大叫,出了一身冷汗。我不敢再尝试脱下袜子,软弱地靠在墙上。

李一还没有回来,房间里静悄悄的,静得让我想大喊大叫,歇斯底里。我听见隔壁人家传来炒菜的声音、电视机里广告的声音,这些声音让我联想到家,以及一些和家有关联的温暖。这段时间李一和我住在这所房子里,我不止一次地产生家的感觉,我想和他结婚后应该就是这种感觉,白天各自忙各自的事,到了晚上就倦鸟归巢,回到这里,一块儿做饭吃饭,开着灯说话,关上灯**。

李一该回来了,我想他此刻正走在路上匆匆赶来,再过十几分钟我就会听见他开门的声音,他来了以后,我要让他抱着我,也许可以减轻疼痛。我从包里拿出手机,看看时间,想验证一下自己猜测的准确性,如果李一真的在十几分钟以后出现,就能说明我们真的达到了心有灵犀一点通。

手机上显示着三个未接电话,都是家里的电话号码。我居然睡得那么死,连手机铃声都没有听见。我记起答应过妈妈明天回去,看样子是回不去了。

要通家里的电话,妈妈听到我的声音后焦急地问:“倩倩,你没事吧?我一个下午给你打了三遍电话,你都没接,悬了一下午的心,早知道我不告诉你那件事。”

“我睡着了没听见。”听到妈妈的关切的声音,我感觉我的脚疼得更厉害了,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死丫头,睡这么死!吓死老妈了。明天几点的火车?”

“妈,我回不去了。”我的眼泪冰凉地滑了下来。

“怎么了?是不是学校里不准假?其实你回来不回来都没关系,妈妈会处理好和你爸爸的事的。你千万别总为这件事烦心,耽误了学习。”

我听得出妈妈的失望,我知道这个时候回去,不管能不能为改善她和爸爸的关系起点儿作用,只要能陪陪她,对她来说都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安慰。

“嗯。”我答应着,不敢说太多的话,因为我怕忍不住哭出声,让妈妈听见。

“有人摁门铃,我去开门。对了,钱我给你打卡上了。”

手机里响起电话挂断的声音了,我仍然把电话放在耳边,好久好久。在妈妈挂电话的瞬间,我几乎忍不住要告诉妈妈,我的脚扭伤了,这个时候我非常需要妈妈的关心和问候,可是我又怎能这么自私,让妈妈伤痕累累的心雪上加霜?

好在,我还有李一,他现在正走在回来的路上,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够听见他开门的声音。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侧耳倾听李一到来的脚步声。每当外面响起脚步声,我的心都会欢喜得发狂,然而一次次脚步声由远而近,接着由近而远。在经历了无数次希望和失望后,我忽然想起来,李一临回学校前,我和他闹过一点儿不愉快。难道他把我说的话当了真,真的不回来了?应该不会,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小气的人。

我把李一宿舍的电话号码按到手机上,然后删除,接着再按,我也说不清到底按了多少回了。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关于李一的情节像风中的发丝,一会儿这一缕挡在眼前,一会儿那一缕挡在眼前;又像是无数在万花筒里的碎片,不断变换着图案,一会儿是他在田野里收割麦子,一会儿是他载着我坐在摩托车上疾驰,忽然我看见他不小心割破手指,鲜血一滴一滴地滴落,忽然又看见他跪在一个躺在血泊中的人前面哭泣,我心惊肉跳起来,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是他爸爸,我想看清楚他的模样,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我使劲睁大眼睛,那张面孔清晰起来,那是李一的脸,跪在旁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