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云舒看着一桌子的菜,接着看向了婷婷,她的眼泪快要哭出来,本以为像婷婷她们小孩的世界里不会像大人一样,偶尔充斥着杂七杂八的糟糕事情。

她拉着婷婷过来,并把婷婷放在自己的腿上,往纸巾箱里抽了一张纸给婷婷的脸上擦干净。

“乖,婷婷不哭。以后午饭一定要吃,不能不吃,不然姐姐会难过的。他们说的话,你不用当真,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你只需要知道他们所说的这一切姐姐从来没有做过的。”郑云舒不由得安慰道。

婷婷靠着姐姐的怀里,她默默地掉落眼泪,连句话吭不出声来,郑云舒轻轻地摸她的后背。

周越也无声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他没想到网上的事情也会让年纪才六七岁的小孩受到了委屈,她还正处于什么都不懂。

夜晚六点半左右,周越早已经把桌子上的饭菜给热了一遍,当他给郑云舒端来一碗汤面条,郑云舒正在哄着婷婷吃饭。

她看到面前的汤面条,抬起眼皮望去周越,这桌子的饭都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吃完,周越还给自己做了个汤面条。

周越也坐了下来,目光触到郑云舒的眼神,“你不是说想吃汤面条了吗?我随便给你做的,不需要感到介意。”

他把自己想要说的话给搪塞回去,郑云舒只好安静地吃自己的汤面条。

那天的饭菜显得很安静,往日在饭桌上叽叽喳喳的婷婷也沉默了下来,她今天遭到这样的事情,就算姐姐安慰也没有用,婷婷只需要一个人沉默着,心里想着。

周越在洗碗,郑云舒站在身旁帮着擦碗,整个厨房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不起。”

郑云舒微愣,擦碗的动作一顿,郑云舒望去了正低着头的周越,不由得疑惑,“你在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好对不起我的?”

“本来一开始是昌盛集团的资金出了点问题,可不知道的是竟会扒出有关我的事情,进而影响到我的工作,连无辜的你也牵扯进来。”

郑云舒不自觉地淡笑,这件事上的幕后推手其实是方洁授权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昌盛集团的发展,二方面是为了让自己离开周越。肖奕也参与了部分,郑云舒对于这件事的真相没有在他的面前说了出来,“没什么的,他们既然能扒出关于你的事情,自然也会能找出有我的事情,我已经感到无所谓了,你也不需要那么的自责。”

周越还是不接受郑云舒这番说法,“但我并不想让你受到伤害,你和你婷婷本来生活的好好的,却因为这新闻,导致生活中发生了点变化,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郑云舒感觉到周越有点不对劲的情绪,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周越是在为婷婷的事情自责着,但他不怎么表露着自己的心情。

她拿纸擦了擦自己的手,把那一堆需要擦干净的碗推到周越的面前,语气漫不经心,“你不是觉得很愧疚吗?要不然这些碗你给擦了,厨房里的地你也拖了,多干点活,我就原谅你。”

郑云舒想让周越不要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自己身上,也怕他会胡思乱想,还不如多干点活就没时间可想。

说实在的,其实听到婷婷学校发生的事情,郑云舒心里的念头便是感到愧疚,同时也会怨恨着那些家长,为什么要把过错怪到她身上,还不如直接找自己来说比较好。越是愧疚,越让郑云舒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带着婷婷去学校,要怎么去质问他们究竟怎么样才能放过婷婷。

周越对郑云舒的安排微怔,眼底流露着一种有些讶然,感觉她怎会把“原谅”挂在嘴边,还说着只要干了这些就可以原谅。

他不由得笑着,“如果干这些能让你们心安理得的话,那我很乐意这么做,你去休息,剩下的我来就好。”

郑云舒并没有听从周越所说的话,她要不站在周越的身边,要不站在后面,看着他干活。

周越知道他的侧身或后面,总会有一双眼睛往这边看着,但她那双眸子似看非看,不知道透过他身上看到了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干着活,不会对郑云舒说你挡住我干活了之类的话语。

就这样,他们相互默契地让来让去,婷婷正要拿着作业题想要问周越哥哥,却看到厨房里他们俩,一个站着看,一个在干活。顿时有点不想着打扰到他们了,抱着作业题回去,等到哥哥什么时候忙完再问。

郑云舒给周越倒了杯热水,“给你,辛苦了,这下你的心情是不是好很多了。”

“谢谢。”周越接过郑云舒给的水杯,他没打算要出去,倚靠着冰箱,“云舒,周末你还是带着婷婷去公园逛一逛吗?”

“不,明天我还有工作要忙,不过跟婷婷约好了,等晚上的时候,我会带她过去玩一会。然后后天去一趟学校,要去找我的导师谈谈关于论文的进度,导师那边在催着呢。”郑云舒抿嘴思虑着,她也说不准明天什么时候就忙完了,唯一能确定的是一定会晚上带着婷婷过去玩。

周越一手握着水杯,“那明天还是我带着婷婷,我明天不用上班,你直接忙去工作和学习就好。”

郑云舒眼底闪过一丝柔情,“周越,说真的,我们两好像从来没有单独出去约会过,要不应该是我忘记我们两有没有单独出去过。婷婷是我的妹妹,你还要拿着你的休息时间来换着带婷婷出去玩,我都不知道该对你怎么表达谢意了。”

郑云舒觉得他们俩算是朋友,但又算是爱人的关系,这段时间周越帮着养自己的妹妹,在家里明明按时掏房租,他还要自愿地干家务活。郑云舒有点想要对他好一点,想知道周越想做什么,就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周越不知道郑云舒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刚才说的是要带着婷婷出去玩,突然间扯到什么约会不约会的事情,这倒让周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你近期有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至于婷婷,我会把她交托给保姆阿姨带一天。”

周越貌似没想过这个约会的问题,可郑云舒突然这么一说,使得他自己有点乱了方寸,感到有点惊讶,“云舒,你怎么突然想要计划这个了,感觉有点不太像你。”

“因为我想要对你好一点,你没发现吗?一直以来都是你对我和婷婷默默地付出,你也从没有向我索求过什么。我觉得是时候我们俩一起去找个地方约会一天,偶尔换个相处的模式也挺好的。”他们两现在算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她想要与周越以男女朋友的模式去约一天,这也算是郑云舒的居心。

周越等到郑云舒回答完后,立马开口讲道:“那我想去露营,我想去郊区那个山上。”

郑云舒顿时瞪圆了眼睛,她不由得抿得紧紧的,去郊区露营?眉眼瞬时蹙起来,声音带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错觉,“你确定吗?现在是进入冬天的季节了,露营不应该是天气不那么冷的时候去的吗?而且那个地方应该什么都没有,连绿地都没有长出来。”

周越笑了出声,他的眉眼弯弯,搞得郑云舒都不知道自己有哪一点是说错了。

“云舒,我也只是不经意地说了出来,因为我之前很喜欢露营,冬天的气温确实是很冷,但我去的那个地方没那么冷,也有很多草地。如果说约会的地方,我倒是想要去露营,去那里散散心会比较好。”

郑云舒看着周越唇角上扬着,她思来量去,“要不等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郊区露营,我从来没有露营过,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要不,我们挑一个有空的日子,一起去爬山吧,就我们两个一起,我觉得爬山应该和露营没啥区别,都是散散心,你看怎么样?”

周越眼底的笑意更甚,点点头,“好啊,一起去爬山。”

郑云舒对周越回笑着,趁着现在他们俩还在一起的时候,多创造着一些回忆。

隔日上午,郑云舒坐在办公室里记录着刚才见过的两位患者,再有半个小时就要下班了。

这时狱警进来了,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犹豫,“郑医师,你接下来还要要看的患者吗?毕正阳要求要见你。”

郑云舒没有想过毕正阳这么快就找上自己了,他大概是觉得自己过去的人生太过荒唐了。

郑云舒不假思索地说道:“我没有,就现在吧,我可以去见。”

过了一会,毕正阳来了,郑云舒这才抬起头来,他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还是和当天一样,傲慢无礼。

“你来了,我记得距离上一次见面大概有半个月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不像是会听劝的人。”郑云舒承认自己的话有点阴阳怪气,她知道自己的行为的确有点幼稚。

毕正阳听不出郑云舒的另一层意思,他坐了下来,“我记得你说过,只要我想要改变自己的现状,你就有办法让我摆脱现在这种状况,我不想要出狱以后,一辈子浑浑噩噩地活着,到头来还蜗居在出租屋里度过余生。那你说说看,我怎么样才能改变眼前的一切。”

郑云舒盯着毕正阳脸上严肃的神情,她才不信这短短不到一个月,毕正阳就这么快地想通了,在他的认知里,肯定是武斗放在第一。

“你这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突然提出要见我。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可以帮你疏导下你的想法,要不,你稍微对我透露着最近遇到了什么让你想要痛改前非的事情,想要改变总得要有个缘由吧。”郑云舒合起来自己的本子,并把中性笔放回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她已经做好要听听看毕正阳的原因。

可他怎么可能说的出来,他别扭着硬闭紧嘴巴,算是不想告诉郑云舒说自己的原因。

郑云舒歪嘴轻扬,“你要是不说原因,那我也不会告诉你,如何救自己,怎么样?要不要说出来为什么突然之间想要改变呢?”

他别扭了半天,这才不得说出原因。原来他的舍友有时候会收到家人的信件,要么大家都有他们的近亲家属来探望过,虽然管教所要求每个月见面不超过一次,但作为服刑人员的家属会托着狱警给孩子送吃的或信件。

可毕正阳从犯了法进管教所到现在,他的父母或亲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一封信也没有,就好像他自己不是他父母的亲生孩子,被遗忘的滋味令他感到很痛苦又很难受。所以他才会想着改变,最好能让他学会忘记那些大人。

郑云舒看着毕正阳的眼眸幽幽地泛着波光,那种眼神可能是带着一种毫无发觉的恨意,但又很在意的要死。

“你既然想着他们放弃了你,你想要对他们复仇,那你有没有想过你伤害的那些人呢?”

郑云舒神情变得略微严肃,语气也冷静了下来,既然他想要改变,就必须要反省自己的过错。

“听说你初中就辍学了,跟着一群混混对那些无辜的人进行敲诈或霸凌,还拿着刀去伤害了一个从来没有招惹过的你。你对你的父母是有恨,是因为他们伤害你在先,可那些过去被你伤害的人,就活该受着吗?你从没有想过他们有没有可能会向你报复。你知道吗?有句话我蛮相信的,“有其因,必有其果”这一句话。”

毕正阳都快要陷入人生怀疑,他有些崩溃,不得不咬住自己的嘴巴,他不可能反驳这一切,实际上从进来这一天起,那些外面结识所谓的“好兄弟”都远离了他,天天看着高墙,父母亲朋好友也没给寄过什么东西,舍友有意无意地向毕正阳投去同情的目光,都快让他透不过气来。

蓦然,毕正阳低声地怒吼着,“那你告诉我啊,我到底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过错,到底怎么样才能不陷入这般绝望的境地。我已经不想再过那样堕落的生活,不想被所有人当做可以随意抛弃的垃圾,被遗忘,我不要这样地活着。是你告诉我,只要我来找你,你就有办法让我可以有尊严地活下去,是你说的。”

少年的眼底藏着深不见底的癫狂,要是她给不了毕正阳如何改变自己的建议,估计他极有可能要抓狂,要对这个世界进行着很幼稚的报复。

郑云舒瞳眸紧缩,叹息了下,“你先对你那些伤害过的人要认真的道歉,虽然现在你的行动被限制了,还不能出去给他们道歉。但是据我所知你应该是可以给那个被你持刀伤过的人认真的道歉,为你所犯下的错误忏悔。现在教官里不是给你们上课吗?你现在的学历是小学,那就努力地把你的学历往高里学,越高越好,你的嚣张跋扈态度也要改,要对女性尊重一点,不要把你在你妈妈那边受到伤害用在报复女性身上,这个社会不可能对你让步的,除非你有能力或者很有钱。不然就你这样的毫无能力,又毫无背景,也只能就这样以混混活着。就现在来看,你现在才不过15岁,读书应该是你唯一的出路了。”

毕正阳望着郑云舒的眼眸,“是不是读了书以后,我就可以有能力地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生活着。”

他怎么有了想要避世的意思,郑云舒的本意并非这个啊,想着他可能进来以后发现自己处于没人爱的境地,对他的父母产生了极大的失望。

郑云舒刚开始想要纠正这种思想,可看着毕正阳渴望的眼神,她还是有点心软了,“只要你好好地改造,认真地学习,也不要顶撞教官了,你就有机会可以去外地生存着,也不用在这个有父母的地方生活着。”

毕正阳松了口气,“很好,我也不想执着于父母的目光,既然他们都放弃了我,那我还不如放弃他们。郑医师,我有句话想要问下你。”

郑云舒有些愕然,毕正阳这么快称呼自己为郑医师,也许从那一刻毕正阳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

“说吧,你想要问什么?但你切记,你不可以打我的主意,让我帮你去道歉,有些事自己干比较有诚意。”

毕正阳苦笑了下,“怎么会呢?我想要问的是,我是不是可以断绝与父母的关系?以后他们是生是死都与我无关,毕竟从他们把我丢给爷爷奶奶的时候,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我也希望以后的日子和他们再也没什么关系了。”

看着他十分坚决的眼神,郑云舒很遗憾地告诉他,“很抱歉,不管你的父母对你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法律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除非他们对你进行虐待,要不从你是婴儿的时候就遗弃了你,不然这血缘关系是断不了的。”

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与妈妈那边的亲戚彻底地断绝关系,现在只不过有两三年未联系过了,她有点怕有一天起,郑云舒所谓的亲戚有可能会找上自己来,还要求着求帮忙。但愿没有这一天,反正钱已经给去了。

毕正阳苦涩地笑着,“还真是走到哪就断不了,郑医师,我现在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谢谢你今天对我的辅导。”

眼看着毕正阳眼眸里充满着希望或无奈,他缓缓地站起身,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正准备往门口走去。

“毕正阳。”

郑云舒喊住了他的名字,看着毕正阳回过头来,“既然没人给你写信,或者给你送东西的话,那我给你写信或给你带点东西。但前提的是,你一定要认真地改掉你的过错,好好地学习,不要忘了,我时时刻刻地关注你的成长。”

毕正阳这时眼睛里微微地猩红起来,他迅速地转过头来,完全不想让郑云舒看到他的情形。

郑云舒知道眼前的叛逆期小孩也会在意着自己的自尊,只看到他的肩膀微微一抽一动,最后什么话没有留下直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