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霑赟看似随口提到的去西藏,两个人没有一丝随意对待的态度。他甚至带着喵去做了全身体检,问医生能不能一同入藏。得到肯定后,一边开始给喵做准备,一边找出缪霑赟在车库里落灰很久的揽胜做保养。

而全程钱羽晗只需要认真吃红景天,带路上自己想吃的零食以及等,等缪霑赟准备好,带她走。

一直到她抱着喵坐好在副驾,轻轻摸着它光亮的皮,被窗外明亮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好像才大梦初醒。看向同样戴好墨镜的司机问:“为什么是西藏啊?”

缪霑赟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指尖在中控随意敲着,漫不经心地回:“因为我也想带你去看看我喜欢的风景。”

钱羽晗点点头,回身探过后座上的薯片拿来吃。

她太过听话,让缪霑赟有点不适应。趁着等红灯的间隙,左手搭在窗边,撑着头看她,问:“没其他问题了?”

“跟着你还有什么问题?”钱羽晗理所当然,根本不用犹豫。

缪霑赟心上太过妥帖,把头扭回正前方,脚下轻点油门,“嗯,你说的也是。”

为了带喵一起走他们要从杭州一路自己开车到西藏,说起来也很累,但为了她的一句:“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缪霑赟就一声不吭的带着她和喵开两千公里的路。

一直到路线指示牌上显示他们进入滇藏线后,钱羽晗才有了一种真切的踏上西藏的感觉。缪霑赟特意挑了这条线,虽然行车道很窄,而且路线几乎一直在向上前进。她庆幸是缪霑赟在开车,如果是自己,可能下一秒就栽个跟头落到下面去。但苍鹰会从你的头顶盘旋而过,云离地面很远,天边的蓝色没有染上一丝杂色,远处的山尖泛着白光,底下是一片清冷的草场。印入眼帘的只有绝对纯粹的白,蓝,绿。

这一片的海拔已经有点高了,钱羽晗缓缓从胸腔里吐出口气,回头看也趴在位置上静静往外瞧的喵。它也对四周很好奇,到处都充满了它未曾探索过的新奇,这只猫很像她,不言不语的打量着这个新世界。

她转身跪在车座上,向后探出身子挠了挠小猫的头,又坐回原位。一路风尘仆仆,走了两个白天。但这一刻就觉得路上在服务区并不美味的泡面,干燥的气候,蜷缩在位置上的拥挤都没有关系了。

天地间所有生灵都在做自己的事,不在意这两个兀自到访的人是谁,要做什么,他们只顾及眼前的草场和得以续命的水。大自然是自由的,存在在这天地的人也是。

缪霑赟把车一直开到德钦县才停,这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钱羽晗当初一听要来西藏,就吵着要看日照金山。他向来对她的要求没有抵抗力,所以没有犹豫的订了离梅里雪山不远的民宿。

老板是个藏族人,叫桑吉。前些年在北京读书,跟缪霑赟算是旧相识,所以特意给他们留了一个好房间。陪着两个人吃完饭之后,跟他们随口聊天,“后面有一片谷地,可以看星星。这两天天气好,现在去很好看的。”

钱羽晗摇了摇正在喝奶茶的缪霑赟的胳膊,他便起身从行李箱里找来一块披肩裹着她跟着桑吉开着车往里走。这些天他开车太累,这一次直接带着钱羽晗坐在车的后座,窗外太过安静,远处动物的嘶鸣在风里都很清晰,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这一刻一切都很安静。

车行进到山谷外便停了下来,剩下的路程要他们徒步走进去。高原反应让他们的动作比平时缓慢太多,钱羽晗搂着缪霑赟的胳膊缓缓往前走,不时抬头看一下星空。

其实不需要特意的地点,他们站在这里也能看到徐徐展开的银河。天空中散发出细碎的光芒,一粒粒星子在广袤的天空里散开,沉静地洒在大地上。不时有盘旋而过的鹰,伴着月光乘风冲入黑夜里,又带着些微寒气冲破寂静,划过他们的头顶。

今晚来看星星的人很多,只有他们没带任何相机设备,长身徐立地站在天地间,向星河望去。人们相遇后有时微笑,还会有人轻声道:扎西德勒。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星夜,但无尽的温柔与爱向钱羽晗奔腾而来。

桑吉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过太多次,但很少见到跟每一个来打招呼的人都笑嘻嘻,大声回复“扎西德勒”的女孩。缪霑赟只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顺手帮她把快要掉地的披肩重新裹紧。

“她一直是一个这样乐观的女孩子吗?”他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出了自己的好奇。

缪霑赟听到这个问题侧着头思考了一下,回:“本性是的。”

他又问:“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因为我居然活到了今天,活着真好啊。”她凑到他们身边,抢答。

说完这句话眼泪充盈在眼里,风声呼啸,她把自己埋进缪霑赟的怀里,又补充:“爱着你也很好,这一切都太好了。幸亏我还活着。”

缪霑赟环住她的肩膀,右手抚上她的脖颈,轻轻捏了一下,才说:“真好啊,你的美丽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前些日子一起看奥运会时,马龙的赛前采访说的话被钱羽晗反复看了很多次。跟她一起看的缪霑赟,独独记住了这一句。在这样的时间点,抱住怀里的人,他的脑海里竟然只有这样一句话在重复。

毫无疑问的,他爱她。爱到希望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美丽都充满她的人生,即使两手空空,也绝地反击,拥有他,拥有底气。

四周气氛太好,桑吉一直跟他们待到深夜,才回到房间。直到回到明亮的屋子里,钱羽晗才发现唇色泛白的缪霑赟,他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哪怕今天到了德钦也陪着她走到凌晨一点才回来休息。这样折腾到后半宿,本来只是轻微反应,到这会儿终于撑不住了。

钱羽晗跑上跑下帮他拿氧气罐,送药,最后给躺在**闭目养神的他擦脸。擦着擦着,她发现这人居然在笑。

“你还笑?”她嘴上愤愤,但手上动作依然很温柔。

缪霑赟侧着身子躺久了不舒服,扣着氧气瓶躺平,声音在罩子里闷闷地透了出来:“累了几天,换这样的照顾,吾心甚慰!”

她终于给他擦好了脸,拍拍缪霑赟的肩膀,“你有这服务人民的意识,我也颇感欣慰,吾家有个好大儿!”

钱羽晗起身把毛巾放到床头柜上,还要起身,却被他一拽。她完全没有防备,整个人朝后倒下,最后稳稳地落在他怀里。等再抬头,就跟早就扔了氧气瓶护着她头眯着眼笑的男人对视了。

“干什么?”她顺势欺身而上,跑了一天实在有点累,腿搭在他腰间。

缪霑赟看了眼全堆在他身上的手和腿,笑的更开心了。大手把她的头扣回胸脯,“睡觉。”

第二天他醒的比钱羽晗要早,等她睁眼的时候就听见男人的碎碎念:“没了,前途被雾遮得一片渺茫。”

身处最好观景屋的人被告知,今天是个阴天,没有景色的时候,钱羽晗双眼一闭,要晕了。不过钱总还是秉承不抛弃不放弃的思想,拉着缪霑赟上了天台,从五点四十等到六点半。

太阳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他们倒是熟悉了这里到楼下最近的早餐店要怎么走。

“出去走走,顺便吃早餐。”缪霑赟在天台等了很久,没什么耐心了。

钱羽晗看了眼仍然丝毫没有动静的前方,嘴里絮絮叨叨说:“攻略上确实说再过一个月左右是最好的观赏时节,我们不赶巧。”但也站起身跟他一起走,又有点不甘心的问,“那如果我们走了它出了太阳呢?”

缪霑赟从身后扣住她的手,从楼梯间慢慢往下走。有人也准备来楼上看看,在并不宽敞的楼梯间相遇,他轻轻把人护到身后,头也不回的说:“那我们就在路上看。”

他态度轻松,钱羽晗心里还有点遗憾。外面的风大,她埋着头往外走,两个人很少说话,但她的手任凭他牵着,闲闲地在城里逛。

清晨的店铺并没有开几家,他们从巷口走到另一头,钱羽晗只感觉自己的手被牵着的人紧了紧,她侧头问他:“嗯?”

一抬头便与崭露头角的朝阳相遇。

太阳出来了。

天空慢慢亮了起来,太阳从一个角钻出来,橘红色慢慢染透了整个天空。让人遗憾了一早晨,却又这么轻松的显露,抚平钱羽晗刚刚全部的低落,像在跟人们玩游戏。

前面是一片平地,他们虽然不在最好的观景台,可视野一片开阔。

远处雪山顶尖上像被艺术家拿着油漆桶随意挥洒了浅橘色颜料,星星点点泼开,溅落在雪山之巅,与天空浑为一体。紧接着风把云吹落,天边的颜色更浓烈,再均匀地铺开在雪毯上,湛蓝的天,耀眼而闪亮的山顶,空气里悬浮着的雾气,直击他们的灵魂。

一切都在洗涤她身心里的疲惫和污浊,化作叹息,随着呼出的雾吐出,再消散。原本沉甸甸的身体,在这一刻只剩心跳,随着神经牵动每一处震动,破碎是为了大浪淘沙后的重组。

语言在这一切面前是苍白的,缪霑赟也依然因为高反感受到些许不适,但他笑了出来,淡淡道:“走在路上而心有惦念,也算一种孤注一掷吧。老天也会奖励我们。”

所以不要停在原地,不要固执强求,不要困在自己画的圈套之中。走起来,做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朝阳就在下个路口,在你不抱期望抬头的瞬间。缪霑赟没继续说,但钱羽晗都知道。

她想这个喜欢天朗气清,阳光和煦的男人会喜欢上她也不奇怪,钱羽晗又跟着他往前面走了走,四周的阳光浓烈,罩在身上很亮堂。但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一点都不温柔。她前些日子看书上说:“阳光温热,气息清冷。”不止如此,这里还因为爱和期待会有救赎,洗涤和奇迹。

这些形容都是这里,也是她。

缪霑赟说他喜欢这里,在他们还没有相遇之前,冥冥之中,他就是会爱上她的,这是他带钱羽晗来这里的原因。

给一个他们会相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