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霑赟带着钱羽晗坐飞机先回到杭州,车由桑吉开着带着喵一起回来。她的情绪从离开德钦起就更稳定了,寡言少语,跟樊东梵开会也只是大致问了情况,交代大家从今天开始冷处理,便不让任何人谈起这件事了。

但舆论一旦开始发酵,就有很多人紧追不放。尤其是她的微博里,出现了很多恶评,把道听途说的谣言说成真的一样。微信里常年没有联系过的联系人也纷纷前来旁敲侧击她的情况,钱羽晗关了所有社交平台,每天按时上班,准点下班。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外界对这件事众说纷纭,甚至迩晗内部每天看着正常来上班的老板都有了闲谈。

但迩晗敌动我不动,任何人从钱羽晗周围的人身上都捞不出一滴有效信息。互联网的记忆被各种各样的信息冲刷,就在事态稍稍平息的一个周末,一个号称钱羽晗小学同桌的好同学亲自爆料:“性侵这个词条是他们自己炒的,当时她明明在跟那个男孩子谈恋爱!”

于是,钱羽晗在互联网扮猪吃老虎,打着女性的名义获取同情玩转流量秘密的形象在网民心里根深蒂固。

本来就没有散尽的风波再一次夹杂着太多的恶意向她袭来,这一次钱羽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躺在**关掉屏幕,阖着眼假寐。一直以来的沉默只是想淡化那个不愿跟任何人提及的过去,但却变成了所有人面前她鲜明的软肋。任何时候,任何人,只要提起这个话题就可以让她跳脚,不知所措,而他们为所欲为。

缪霑赟收到消息就从公司赶回家,前段日子为了方便照顾她,直接搬进了刚装修好的房子里。现在才知道搬到这里的缺点,太远。他一路上踩着油门加速,等到了家时发现她又已经睡着了。

她的睡眠这两天特别多,像是自我疗愈一样,在家的时间除了吃饭就躺在**睡觉。不过这一次好很多,没有哭。缪霑赟坐在床边看着她干净的脸,心里暗暗想着。

自从那天之后,她在社交平台删光了跟私人有关的任何信息,尽量减少她给周围人带来的影响。别人都在这个时候想找到一棵大树背靠,只有她,偏要推开这一切,怕世人泼来的脏水沾染在他们的身上。

但只有他知道最近所有的新闻都不断冲击着她最后一点骄傲,他在夜里听见过无数次她在梦里隐隐约约的啜泣声。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只能把人搂回怀里轻轻拍着她后背,等到她情绪稳定,才敢再睡着。

樊东梵跟她提议过很多次,说如果觉得状态不好,就再休息两天。钱羽晗听之任之,可选款测试面料的事一件也没有拉下。缪霑赟也不劝,他信任她,她觉得不需要休息,便每天一日三餐送到迩晗,按时接送,成了半个迩晗的人。但也只是如此,并没有强迫她非要做什么。

直到刚刚看到新闻那一瞬间,他才发现这些天的冷静都是恐惧的遮羞布。他只要想到这一次的谣言会让她再像上一次一样魂不守舍,会让她在夜里继续哭,就再也不能像前两天的大度,他只想把她藏起来,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爱让每个人都有了软肋,争相把盔甲拱手给对方。

缪霑赟就在床边席地而坐,看着已经睡着了的她沉思了很久。然后起身下了楼,等钱羽晗再醒来,喵伏在她的脚底轻柔地叫,矮柜上的手机嗡嗡作响。

“缪总,我们咖啡集市明天就要结束了,你啥时候大驾光临啊?”对方用很熟稔的语气开口招呼,让刚醒的钱羽晗猝不及防。

她刚醒来,大脑慢慢运作起来,这才发现矮柜上放着的手机是缪霑赟的。钱羽晗下意识挂断手机,然后掀开被子走出卧室,在楼下厨房找到正在忙的他,把手机送过去,“你手机响了。”

缪霑赟正在煲汤,看了眼没了动静的手机,随手接过问:“谁呀?”

钱羽晗抱起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喵折身回到餐桌等开饭,“不知道。”

他点开看到通话时长只有短短五秒,刚又想问,手机又开始响。话题被岔开,他点了接听,“喂,老吴。”

“阿缪?刚刚电话怎么回事,接听却不吭声?”对方被他的操作整迷惑了,以为他在忙,但等了很久也没有短信回复,不像他的风格。所以等了几分钟又把电话回过来,这回终于接通了。

缪霑赟顿了顿,眼神落在外面低垂着颈摸喵的人,她避着他的视线,“刚刚信号不好,现在才找到一处。”

老吴了然,便没再深究。他们以前一起在咖啡店里认识,这一次咖啡集市开到杭州,他总想着跟缪霑赟叙叙旧。等了一周,这人杳无音讯,眼看着这边集市马上就要结束了,以为他工作太忙,又打来电话提醒。

缪霑赟这两天确实是忙忘了,他跟自己提起过很多次,结果活动快结束了他还没去,于情于理不太合适。于是答应他,决定等钱羽晗喝点汤就带人一起去。

他把汤盛给她,随口问:“刚刚接了电话怎么不说话?”

“我不是故意接起来的,刚睡醒没发现那是你的手机。”钱羽晗急着解释。

这不是他提问的重点,缪霑赟不满意,“我手机你可以随便看,电话也可以随便接。我说的是,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是谁。”

她刚刚完全可以告诉老吴,自己是谁,让他稍微等等,然后把电话给他。但是钱羽晗没有,她下意识挂断,像从没有她一样,刚刚那一瞬只是一次信号不好。

钱羽晗低下头喝汤,“我刚睡醒呀,吓了一跳。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

她很少撒娇,这样说话的时候有了示弱的一些成分。缪霑赟没有再多说,点点头,又补充:“喝完带你去老吴的咖啡集市逛逛,他在那儿摆摊。”

钱羽晗愣了一下,抬起头又想拒绝,眉头刚蹙起,就听他又道:“我已经跟他说好了,带着你一起。”

“你跟他说我临时有会要开不行吗?”她还在往后缩。

缪霑赟不再打哑谜,问:“为什么?”

气氛凝固了很久,他寸步不让,沉默着等答案。

“我……我不想让别人因为我对你有别的看法。”她还是垂着头,少有的低沉。

这一刻的钱羽晗跟以前所有他所见过的都不一样,她不再喜欢掉眼泪,也没有发脾气。世俗的眼光对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影响,但又在内里深深摧毁了她。让原本的钱羽晗不复往昔,她宁愿缩在角落里从未出现过,宁愿让所有人以为她们陌路,也好过讨厌她。

更好过因为她而讨厌他。

缪霑赟没有再说,把她刚喝好的汤碗收回厨房,然后说:“上去换衣服。”一锤定音,根本不再给钱羽晗犹豫的机会。她磨磨蹭蹭上楼换了衣服,又慢吞吞的下来,被缪霑赟搂着上了车,终于赶上了在集市最后一天打烊前的一点热闹。

老吴从看到他们来了起就站到柜台后开始忙活,然后端着一杯馥芮白给钱羽晗,“阿缪一直说你最喜欢喝馥芮白加一泵焦糖,你尝尝味道。”

钱羽晗来都来了,抛下思想负担言笑晏晏,尝了一口道谢:“谢谢你,我很喜欢。”

老吴转身又给缪霑赟端了一杯放在桌上,然后松了口气跟他们坐着聊天。他养的柴犬就在桌下打滚,远处是牵着手闲逛的来往的人群,风掠过咖啡车外装饰用的小彩旗,又轻飘飘落在他们耳畔,温柔又闲适。

他们的手在白色圆桌下轻轻扣着,缪霑赟的手宽厚又干燥,罩着她的。

四周一切的氛围都太好了,跟她预想当中别人惊诧的目光打量她,或说一些风凉话,或不接受完全不同。路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还有朋友会按照她的喜好为她端来喜欢的咖啡,爱她的人会在身边跟她十指相扣。阳光没有偏倚的照亮每一寸空隙,风轻柔地越过每个人,众生平等。

钱羽晗起身带着一直撒娇想要让老吴带它去玩的小狗随便去逛逛。这里都是一起相处了一周的店家,人也很随和,大家都认识小狗。谁见了它,都想逗一逗。但小狗径直带着她来到了一家手工品店,等她走近才看到老板准备在门口的小玩具,小狗喜欢和老板的小狗一起玩。

小狗乐得开心,她就走到小店里面逛了起来。这是一家全是老板自己纯手工做的小摆饰的店,看钱羽晗从门外闲闲地进来,自然地说:“小狗常来你就让它玩。你随便看,随便摸。但温柔一点,小心不要打碎。”她头发全部束在耳后,坐在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收拾东西准备一会儿打烊,根本不在意客人到底要不要消费。

钱羽晗就随手挑了一些盘子和碗,一直等她起身来给自己打包结账。老板娘看了一眼她,笑了:“缪霑赟呢?”

她语气过于熟稔,倒是让钱羽晗愣了一下才回:“在老吴咖啡店。”

对面的女生点点头,边利落地打包盘子,边说:“我叫燕蕊绡,是缪霑赟的朋友,你是钱羽晗吧?久仰大名。”